第四十五章 七载春秋,物是人非事事休 (下)
第四十五章七载春秋,物是人非事事休(下)
欧阳熹洲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医疗技术这样落后的清朝,才半个多月,我已经痊愈,除了身上一些疤痕外,就是脚,真的如他所说,走路的时候有些轻微的外拐。
玉儿扶了我在院子里走了几次,站在旁边的人都用一种可惜或怜悯的眼神看着我的脚,我自己虽想着无所谓,但是真的走起路来不方便了还是有些戚戚然。至于其他人,我想他们以后会习惯的。
脚上还要敷药,外面又冷了,所以我还是经常待在床上,玉儿很皮总是弄一些笑话或古怪的东西给我,上次还说救了一窝麻雀,拿给我看确实是两只冻得发抖的麻雀,不知为什么没有飞到暖和的地方去。
玉儿说:“你看这只麻雀的腿断了,肯定是这只不愿抛弃它的妻子,所以一起留下来相互取暖。”
我倒是奇怪她怎么知道哪只是公的,哪只是母的。想来她也是女生心态,将弱的一方感性的归结为母的了。
玉儿其实很好,她的性格很开朗,人也标致,整天跟、拉了我道十五阿哥长十五阿哥短的,好像情窦初开了。
我同她那般大的时候也正是遇上了阿星吧,明月夜我们俩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拉着手跑来跑去。不过那是我的心理年龄比她大,所以没有她那么简单的爱,我当时还胆小的躲着阿星,到后来才知觉自己已经爱他入了生命。
好像又开始回忆过去了,玉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她受不住我这么一句话不讲。我看着窗子,想象着外面大雪纷飞,玉儿救起的鸟养在炉子边,不时的扇动几下翅膀。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进来,我以为是玉儿,望着窗子没有回头道:“玉儿下雪了,好大的雪,你还记得我给你讲的雪人么?”
“就是那年你在十三府上拉着丫头们做的雪娃娃?”低沉的声音传来。
我转过头,四爷正脱下大裘,一双深邃的眼睛不时的看着我。这么些年,他虽然脸上多了些细碎的皱纹,但还是一样的漠然,一样的有一种让人生畏的气场。
“四爷吉祥,暮念不能给您请安了。”我道。
“我从京城过来可不是为了要你请安的,好生养着,我是来带你回去的。”四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我愣了一下,轻轻的说:“是啊,要回去了,无法躲避了。”
我和他都没说话,屋子里一片安静,那两只麻雀拍打着翅膀要飞起来,可是玉儿拿绳子系住了它们的脚,在怎么努力也是徒然,最后它们也就放弃了,回到鸟巢里挤在一起。
“我走了,去给太后请安。”他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的手又放下道,“你既答应了婚事,定是心里已经放弃了十四弟。十五弟也是个好归宿,我也放弃了,我们都放弃了,让自己不那么揪心吧。”
他走出了房间,我听见他的靴子踩在雪地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放弃了,我们都放弃了。是的,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我们都不在坚持。
四爷再也没来看我,他到了这里好像一切事情都有他处理了,十五爷也没有那么忙了,每天有一大半的时间待在我这里同我下棋。
很快便是除夕了,我可以自己下床走动了,帮着秀绢忙一些过年的琐事,她已经独当一面,有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无是处了。腿脚不方便在旁边干些活也是添乱,只好自己在院子里晃悠。
走到了厨房,竟看见武大叔和武大娘在里面忙活着弄饭菜,我顿时想起了武靖,逃也是的走开。
“姑娘。”武大娘许是看到我了。
我转过身道:“大娘,我随处晃晃,您自己忙。”
她看着我的脚说:“外头冷姑娘不要待在外面,雪地里容易滑倒。”
我点头,一直忍着的泪水流了下来,武大娘上前道:“好姑娘,你别哭呀。”
我檫着眼泪道:“大娘,对不起,都怪我,是我不好。”
“怎能怪姑娘,”武大娘也哭了,抽泣着道,“都是命,那是靖儿的命,都怪那些天杀的山贼。”
如果她能骂我打我都好呀,可是她却不怪我。淳朴如斯,我更无颜面对他们。
“谁叫你出来的,玉儿呢?”欧阳熹洲拿了一把蒲扇气势汹汹的从灶房出来,“你的脚现在若是受了凉,留了寒气,以后每年疼痛起来,别说我没把你治好。”
这人一生白衣无染,也不知道在这里做什么,我提了嗓子道:“早好了,是玉儿放我出来的,你少唬人。”
“玉儿,这小丫头又不知道去哪里疯了,”他皱了眉,让我想起了三个字‘枉凝眉’,他这美目微含怒,不知比下了多少千古红颜。
可能是觉得我看得奇怪,他指了我道:“你,赶紧的,给我回房间去。”
我不理他,心情不似先前那般沉重,安慰了武大娘,又跟她说了几句话才走。
我前脚跟才进门,玉儿就跟着后面来了,她端着药嘟嘴道:“这个师兄脾气越来越不行了。”
我看了药,又想起欧阳熹洲拿着扇子从灶房出来,莫不是再给我熬药,我问玉儿道:“玉儿,我喝的药都是你师兄亲自弄的。”
玉儿点了头道:“是呀,你喝的、敷的药都是师兄亲自熬的,他说替皇家办事,弄得不好了,会败了他的名声,所以他不能像以前一样太过自信。”
这人真是,散漫就是散漫,什么叫太过自信。我喝着药,想欧阳熹洲也不是那么讨厌了,人都有一种活法,也许那是他的方式,那样会更轻松吗。
“师兄,十五阿哥,四王爷,暮念,你会选谁?”玉儿突然问道。
我差点没被药呛到,这丫头怎么如此单纯得傻。
“师兄有些凶,四王爷更凶,我听说他前些日子把山西这边的山贼都缴了巢穴,连太守都被他训斥了,真真个像说书的人说的那样。”玉儿自顾自的说,“还是十五阿哥好,脾气好,人也风流倜傥。”
我摇着头,这丫头是中毒了。不过她若只是一时兴起贪玩才好,倘若她真的将心许给了十五爷,还不知道我们回京城的时候她要怎样的伤心呢。
夜里太后叫大家一起吃了年夜饭,给每个人发了红包。我将自己多年的积蓄给了武大娘,他们不要我只道是酬谢武靖的救命之恩,他们才收下,对武靖的愧疚可想会伴随我一辈子,我只想做点事来赎罪,就好像我现在每天必须念经一样。
元宵节一过,回宫的路程四爷就跟太后商量好了,两日的时间装备好出行的东西,再出发。
大家都顾着我,不让我干活,我便自己上山去上香,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在到岩山寺上香了,受伤前的七年里我每天都会上来的。
没走多久就听见了背后的脚步声,又闻到了一股檀香,我就没转身。
若说这次受伤给我的后遗症是什么,那便是听觉变得异常灵敏了,我问过欧阳熹洲,他说是心里总觉得不安全所以听觉时时刻刻都是全发状态,听觉就敏感了,还忠告我要知道放心,不然听觉老了会变得很差。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吓唬我,我已经二十五了,在古代的女人中可算是老的了吧。
“你走这样陡的阶梯,脚不会有事?”他问我。
我道:“早就已经没事了,只是他们都大惊小怪。”
“是你,总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
阶梯上还有些积雪,我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滑了一跤,幸好穿得厚,双膝着地不是很痛。
“你什么时候不逞强了才好。”他过来扶我,又在我前面蹲在。
我不解的看着他,他看了我一眼道:“上来,我背你上去。”
我退了一步说:“雍亲王,我可不敢,这要是传出去,我又招来杀身之祸。”
忽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沉默了。他拉了我的手,将我背起:“别动了。”
我觉得脸在发烧,但是在山路上我还是不敢动,要是两个人都摔下去了,我不仅得死,还要加个谋害亲王的罪名。
“额娘知道十四弟给你写信了,又知道是十五弟传的信……”
“我知道了,德妃就像宜妃一样,每个母亲爱自己的儿子都是没错的。”我看着他黑色的靴子一步一个阶梯,“四爷,帘月……你那么爱她么?”
我不知道自己这么问是不是妥当,我只是想知道帘月那个女子到底爱的是不是九爷,她是不是为了九爷才不肯跟他走的?
“她的阿玛曾有恩于我,我在江南的时候帮了我不少。她一直想着别人心里从未有过我。”
那么帘月就是一直爱着九爷的,四爷只是为了报恩才救了帘月。九爷一直都怪错了人,四爷呢,他是为了护着帘月才担了九爷的怪罪么?还是他其实也是为了九爷好,就像他现在劝我跟了十五爷一样,也是为了阿星好的一个两全的法子。
“我一直想不清楚,八弟以为你是我和十三弟的探子,所以知道张明德,以为是我们安排的张明德。可是你身居宫中怎么知道张明德?又怎么那么断定的要八弟不要轻举妄动,还说皇阿玛不会放弃二哥?我当时也没有那么大的把握。”
“我并未知道张明德,只是八爷向来谨慎但是那次万岁爷废太子后他表现得太过激进。十爷告诉我有一个叫张明德的人给八爷算命,我才知道了。”我尽量调节自己的语调和心跳,不让他听出来我是在撒谎,幸好他现在背着我,看不到我的眼睛,“太子爷复立,我不敢肯定,只是我觉得阿哥们个个精明,朝中势力也不可小觑,八爷有笼络了不少官员,万岁爷废了太子,就不能平衡你们了。”
说完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是分析的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平日都看些什么书,怎么脑袋里想这些。”
我笑道:“三国,孙子兵法,我狐狸吧,你们都把我当小女子看。我要是个男子绝对中个状元。”真是不能吹牛,会越吹越大。
“你信里告诉我要我不要过于热衷朝堂之事,先以孝敬赢得皇阿玛的信任,是何意。”
“太子戾气太重,终究会被废,那时为太子伤心的万岁爷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孝顺的儿子的关心,再说哪个阿玛会希望自己的儿子争斗呢。这样更能取得万岁爷的信任。”他不说话我道,“其实这些四爷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不然怎么会轻信我的只言片语,就淡出了朝堂,做一个人前闲逸的雍亲王呢。”
“到了。”他道,我抬头将大裘的帽子拿下,我们已经到了岩山寺。
我去上香,四爷早已被小和尚领走去找主持了。念了一会经,他们还没有回来,我就自己一个人下去了,这样也省得等下又要尴尬的要他背下去。
才刚进庄园,玉儿就哭着跑来拉住我的手道:“暮念,你带我走吧,不然我就看不见十五阿哥了。”
“你都好了我也不久留了,玉儿她闹腾,你别听她的。”欧阳熹洲白衣飘飘的走过来,还是那副痞样。
我想玉儿还是早些断了念头比较好,而且她还在学医,我拉着玉儿道:“玉儿,你到京城来的时候可以来找我呀,现在好好学好医术,到时候可以做一名太医。”
有了雍亲王的名头,我们回去的路途上真是仗势浩荡,每夜都是住在官府备好了的休息的地方,沿途还有官兵护送,这样的速度,我们到京城已是四月。
万岁爷和妃嫔、阿哥们在神武门接太后,秀绢扶了太后出马车,我一直与太后同车,也跟着他们下来了。
这么多人的皇家庆典,可想我轻微的跛脚也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但是我却一眼看到了阿星,他站在被腿疾困扰的十三爷身边皱着眉头看着我的脚,我下意识的就看了一眼德妃,她也看着我,我只好低了头。
宫里依旧如往日那样,红色的宫墙,褐色的琉璃瓦,还有各色的猜不出心里的人。
收拾好了一切,晚上坐在院子里,才发现宁寿宫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坐在这里的人却已经不是从前的暮念。
华丽的紫荆城,一别七载,已是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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