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庶子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思的想着事情，外头阳光是正好的时候，因窗户有微微的倾斜，所以日光也顺着那倾斜漏进来，穆老太太的银发也因那阳光的照射显出金碧辉煌的颜色。她瞧着穆老太太本来紧绷的脸现在也有了片刻的松动，便晓得她这是安了心。
不论穆老太太是怎么想的自己，她都相信，自己不会是穆老太太想象的那个样子。侧首扶簪，穆老太太大抵是心愿达成，也开始变得沉默起来；就这么一瞬间，穆浮突然开始为这身体的原主人不值，原来她曾经所拥有的亲情，竟是这样的廉价。她甚至可以想见，从不在家受待见的庶女，若不是因为如今的盛宠，又怎么会得这家里的人半分青眼，而一直信任依赖的姐姐，竟是杀害自己母亲的凶手。穆浮觉得能把这一家人的故事稍加润色，搁现代一定会是大卖的题材。
穆老太太自是不晓得她在想些什么，只觉得自己实在是累了，毕竟耐着性子攀了这么久的关系说了这么多和善话，对一个庶女低声下气，实在是让她没由来的觉得烦闷。要不怎么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呢。要搁以前，她稍稍跟这姑娘说说话，都已经是给她天大的脸面了。
“老太太您回去吧，在家里安心等我消息就是。还有就是告诉父亲，圣上对此事不深究是咱们天大的幸事，如今行事还是要低调些，守着祖产过日子也就罢了。”
穆浮态度虽有些嚣张，但穆老太太也承认她说的在理，其实她是二品的诏命，穆浮的位分也不过二品，何况她又是长辈；却怎奈现在皇后失势，而穆浮又实在得皇上喜欢，所以也是没法子。别看她一大把年纪了，但在有些事上却是比这些小辈会变通的多。
“娘娘教训的是。”
“我不是教训，也不敢教训，免得有人说我不动孝悌之意。”
穆浮淡淡笑着，说完也不看穆老太太，只低头去玩她水葱似的指甲。穿过来之前她的指甲从来都打理不好，也留不长。等穿过来之后，天天没事做，宫女们又殷勤上心，指甲倒是留了起来，不过有时候也很是苦恼于这种做不出任何贡献的米虫生活。
穆老太太很是惊诧于她现在说话竟是这样厉害，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毕竟穆浮现在是她们穆家唯一一个能在皇帝跟前说得上话的人。为了自己的孙子，她愿意忍。
穆老太太走后，柳绿是头一个跑进来的，她打小就跟着穆浮，晓得穆家人许多的伎俩与小九九，是故她一进来就颇是担心的喊了一声娘娘。
“怎么？”
穆浮笑着反问道。
柳绿见穆浮在笑，脸上也没有勉强的样子，适才略略放心。
“老太太今儿怎么想着过来？”
虽然见穆浮脸色不错，柳绿心中还是有些担忧。
“来与我说了说戈儿承爵的事情。”
柳绿听了只是点点头，这样的事情，她们做下人的是没有资格置喙的。
“对了，我倒是想知道，咱们家还有个庶子穆奎为人可是还正派。”
“主子怎么忘了，当初奎少爷还帮过主子您呢。”
柳绿风轻云淡的说道。
穆浮立时反应过来，拍拍脑袋，道：“一时间竟有些忘了。”柳绿也没觉得什么，反正娘娘现在跟以前是有许多的不一样，不过这种变化虽然让她有些微的失落，但总归也是让娘娘越过越好，自然她也是为娘娘开心。
从柳绿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里也安定不少。她本对穆家人都不抱什么指望，之前那个念头闪过的时候也曾怕穆家唯一的那个庶子比穆戈还不成器。
穆浮是在吃过晚饭之后散步去的宣室殿。何峥这几天为了何嫔的事情焦头烂额，几次过来的时候眉宇间都始终不曾舒展，不过穆浮倒是喜欢看他的不舒展，毕竟若是舒展过了头，那就代表什么都没查到。
最近何峥没有召任何一人侍寝，虽然不知道这样的忠诚为维持到什么时候，但珍惜当下总是好的。因早被人免了通报，是故穆浮走到何峥面前的时候何峥倒是有些惊讶，他正用膳，搁了筷子，笑问她一句怎么这时候过来？
“皇上不过去，就不许臣妾过来吗？”
“本来是准备用过膳过去的。”
她形容娇嗔，何峥的回答倒也是一板一眼。瞧着他眼底下的乌青，穆浮略是愣了一会儿，才问：“皇上最近睡不好？”
“坐下来吃饭。”
对于这个问题，何峥却是避而不谈。只可惜穆浮并不喜欢这样的回避，碍着宫人，穆浮不敢刨根问底，免得有僭越的嫌疑，但心里却还是记挂住了。
“臣妾瞧皇上吃就好。”
何峥瞧着她笑了一下，便问：“怎么吃饱了过来的？”
“为了肚子里这个都得吃饱不是。”
她在他耳边咬着耳朵道。
“明日就是贵妃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
“怎么贵妃就不能孩子气吗？”
何峥侧过头去看她，神色间有无尽的缱绻，笃定地点了点头，又说：“这件事，也不必刻意瞒着了。”
穆浮怔了一下，随即就笑了。当初他不让声张，固然是担心她腹中的孩子，但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皇后才没了孩子他心里多有不忍。现在他没有了那不忍，倒不是说她这个人有多小心眼似的，只是女人嘛，总是欠一句承认与承诺的。
在御前伺候的这些宫女太监，见皇上这样器重这穆昭仪，更是将她看的更高，而周彦自幼在何峥身边伺候，对这理解自然又是不同。
“你明日就要册封，母后早逝，皇后如今又病着出不来，在衣裳首饰上头可以奢靡，但就仪式来讲还是要从简，总之是委屈你了。”
她之前可没发现何峥这么细心过。不过他现在对她好，她都悉数收着，因为晓得他身份特殊，加上天性里的不安全感，所以总是有些患得患失。
她点点头，又说：“有心最重要，别的都算不上什么。”
瞧着她尽量让自己淡定的眉眼与哲人般的语气，何峥只觉得心里一软，手拂过她的发梢，却说：“明儿是你封妃的大日子，却偏偏是这样的日子，按规矩朕都是不能陪在你身边的。”
这个男人即使是在最喜欢她的时候，都讲究着祖宗规矩的。其实转个弯想想，有原则也是件好事。
“没事，皇上不陪在别人身边就好。”
她的言语让身边的宫人不由得有些咋舌，毕竟他们在宫里伺候这么久，从没见过那个妃嫔敢这般跟皇上说话，就连皇后都没有过。却不料皇上并没有生气。
其实穆浮也不知道两个人之间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种状态的，大概是都渐渐的敞开了心扉，彼此之间感情也并不算浅，再加上她本来就不是那种会常把身份尊卑长记在心的人。感情的事，顺其自然，若有了隔膜，便算不上感情，至多算是温情了。
“好。”
有些时候一个字便也抵过千言万语，穆浮心中明白，也因此升起了稀薄的暖意来。陪他吃过饭，携着手说要一同去外头走走。正好这时候晚风拂面，虽有暑意，但因为是夜的缘故也不是太盛。何峥见穆浮衣衫跟首饰颜色都是极淡雅的，便道：“你也不用天天穿的这么素，衬的人都没气色了。”
“还不是怕张扬惹人嫌。”穆浮语气倒颇是无所谓。
何峥刚要开口说什么，她就又说道：“皇上，今儿家里的老太太进宫来瞧我了。”
何峥因为前几次的事情，对穆家也有了些看法。听穆浮这么一说，自然晓得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穆浮见何峥脸上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毕竟两个人倒是很少谈这方面的事情。
“不过老太太今儿倒是提醒了我，穆家的长子穆戈，倒也渐大了。”
虽然也猜到穆浮开了头，八成是要跟他说穆戈的事情，不过听到穆戈这两个字之后，何峥的脸还是沉了下来。他本就厌恶纨绔之人，再加上这位穆戈为人又下作；穆兆年是犯了大错的，他没削爵甚至不重罚，多少是看在穆浮跟皇后的面子上，只是……
“其实我晓得，穆戈是犯了大错的，说起来，臣妾觉得，他实在……当不起穆家这个家。”
何峥瞧着她，穆浮瞧出他眼睛里是有些赞赏的意味在里头的。心里松了口气，也晓得自己琢磨对了他的心思，能与皇上想到一个方向，做事自然是可以事半功倍的。
“所以臣妾那时候虽然安抚了老太太，心里却是有别的想法。其实庶出……也不是不可以。”
穆浮趁着何峥脸色尚可，便一鼓作气，将自己想说的话尽数说了出来。不过这话在何峥听来却是另一个味道了。
她说的是，庶出也不是不可以。穆浮本身就是庶出，撇开穆戈本人的品行不说，到时候若真是他承了爵，想必穆浮在母家也是得不着什么助力的。其实她总是喜欢为自己打算，只是演技不好，总是显出拙劣来，还好她这个人心眼不坏，不然真做个什么坏事，让人一眼看穿，岂不是要羞的无地自容。何峥想着她那笨笨的样子，不自觉笑出声来。
穆浮见他笑，心中更是忐忑，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跟何峥比起来，她觉得自己真是比单细胞还单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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