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流言

　　今儿早上她照着常例去膳房那边取给娘娘炖好的鲜参汤，未防路上有什么闪失，她们宫里的东西从来都是做好之后去御膳房自取的。本来该是跟往常一样的天，有暖阳，也算得上是鸟语花香。

　　“诶，我前几天听人说，才没了的大皇子死的古怪。”

　　周妈妈手里提着食盒，因日头太毒了，所以总是抄小路行进，膳房的后面是那些宫女的居所，她平日里也是喜欢往那边走，不但是因为那里安静人少，还因为偶尔也能听到许多闲言碎语。这些闲言碎语看似无关紧要，但有时候亦能汇聚成川。

　　听到大皇子三个字她已经挪不动脚步，瞧着左右无人，便趴在门边细细听了起来。

　　“你小点声儿。”

　　“这儿就咱们姐俩，你又怕个什么呢。我跟你说，我听人说大皇子是枉死。怕是大皇子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被人下了法，不然怎么会才出生就没了命？”

　　周妈妈听了险些吓的食盒都摔到地下，是故也没有听完便匆匆忙忙的走了，自然她也不会瞧见门里头那两个宫女相视而笑时诡秘的笑容。

　　周妈妈心事重重，但最终还是没有将听到的这件事告诉皇后，倒不是说她相信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样的道理，她不过是见皇后这个样子于心不忍罢了。毕竟以皇后现在的状态，委实不能承受再多。

　　周妈妈又劝了皇后两句便退下了，回了自己房里她辗转不成眠，不自觉间想到那两个宫女的对话更是觉得头皮发麻，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明明是两个膳房的小宫女，又怎么突然杜撰些这样的事情出来。

　　皇后如今将打理后宫的权利又牢牢的抓在了手里，只是因为身子尚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暂时免了嫔妃早上觐见的规矩。但杨妃却是在翌日的一大早就在椒房殿外头候着了。

　　其实对于杨妃，皇后还是颇为忌惮的。只是穆家上下到底欠了她杨家良多，何况她手上也有自己太多把柄。外头人报了杨妃求见，她只说一句让她进来，却没准备穿好衣裳去正厅等着，甚至也没打算去偏厅，只是让下人把茶点摆到这里来，又说：“她口味清淡，上的点心也不要太甜。”

　　宫人长了句诺也就下去了。因不晓得杨妃此次过来所为何事，是故等杨妃过来的时候，她已经遣散了宫人，杨妃气色好，只是再好的气色……她瞧着杨妃一直扁平的小腹，心中自是有说不清的自得。是了，这也是她一直对杨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杨妃不晓得她心中所想，却也是明白她不会有什么好意。

　　“一直没能单独来看娘娘，其实也是因为晓得娘娘心里难受，怕过来劝了，反而惹得娘娘更加难受。”

　　穆浮一天都除了何峥早朝之后出去走了走，剩下的时间就都留在宣室殿里，写写画画，偶尔也跟那些御前的小宫女聊聊天，日子也过的轻松快活。只是早上出门的时候遇见杨妃，稍微寒暄了两句，在听杨妃说道是去披香殿看皇后的时候，穆浮不晓得为什么觉得杨妃脸上像是写满了阴谋这两个字。

　　她现在轻易不进何峥的书房，而是到一个更小的，相当于那种休息间里面呆着，里面亦是有书卷跟文房四宝，何况那房间里虽有阳光，却总是不热，穆浮不晓得古人是怎么做到让房子恒温，但她虽不了解这一项技术，却是实在的享受着智慧带来的便捷与好处。

　　晚上用过晚膳，穆浮说想出去走走，何峥手头本还有几个折子，但听穆浮这么说，虽略微迟疑，最终却还是答应了。

　　穆浮指尖的蔻丹还是他亲手所涂，虽然瞧上去并不是十分的精致，但也却是一份心意。她本就没有什么尊卑观念，所以也只是觉得这个男人实在体贴。才放了筷子，宫女端上茶来漱口，却听见门口的人嘴里不停的喊着什么皇后娘娘，再接着，听见的就是皇后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穆浮不由得与何峥面面相觑。平心而论皇后从未这样失态，即使在穆家摇摇欲坠岌岌可危的时候皇后都依旧是无比淡定的，当然了这也不能否认皇后心底本来就是深恨穆家的。

　　只见何峥还没站起来呢，皇后就已经闯了进来，大概是路上走得太急，皇后的发髻都有些微微的乱了，后头跟着的宫女太监，有宣室殿的也有椒房殿的。穆浮看了实在有些不晓得如何是好，要知道面前这个不顾形象的人，可是一直贤良稳重的皇后。

　　穆浮试探性的叫了声皇后娘娘，皇后像是此刻才发现她一般，神色更是狰狞。她踉跄了两步，挥手就要来，穆浮见了下意识伸手去拦，却发现何峥手比她更快。不过也因为何拦住了皇后要打过来的手，皇后本来扭曲的面容就显得更加愠怒。

　　穆浮本就不是那种出了事只会一味躲在男人背后的那种女人，她见皇后这个样子，心里有了微微的计较，示意何峥把手放下，又准备端了凳子让皇后坐。何峥见皇后脸色并不太好，但这样僵持着也确实不成体统，他是国君她是国母，两个人若真是闹将起来那成个什么体统。但他本来说要把穆浮户在她身后的，但架不住穆浮一再的往前窜，心里又想着毕竟自己还在这站着，皇后必定不会放肆。

　　却不料他才收了手，一记响亮的耳光便落到了穆浮的脸上。穆浮站在他的旁边，并肩而站，是故是在皇后的斜前方。穆浮生受着，脸色未变，也未还手。那一巴掌打的太狠，穆浮的脸瞬间就肿得什么似的，皇后却似乎还不解气，还要再打，却见何峥这次是加大的手劲去拦她。站在两边的宫人见皇上脸色变了，忙不迭的跪下叫圣上息怒，而皇后带过来的的人却一个未跪。

　　何峥见了更是生气，喊了一声皇后，你实在放肆。

　　最后两个字是加了重音的，人都说狮子要是吼叫起来，只怕是天地都要震一震，往常穆浮只觉得这话有夸张之嫌，但见了此情此情，突然觉得君威这个词确实不是说着玩的。

　　皇后像是突然被何峥骂醒过来一般，整个人也顿时瘫软在地，而这个时候，皇后身边的那些宫人也才悉数跟着跪下。

　　所有人都在跪，唯穆浮不跪。她生受了皇后一掌，不觉得委屈，却举得耻辱。其实她很想直接过去把皇后踹翻在地然后跟她打起来。自己从穿过来到现在就一直受她的窝囊气，到现在居然演变到要受皮肉之苦，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她强抑住心中的愤恨，也不捂脸，就是那么坦荡荡的瞧着皇后，眼睛里倒也没有凶光。

　　她倒是要知道皇后这次打她又是为了什么。

　　“皇上，求您为臣妾死去的孩子做主，求您为臣妾做主。”

　　穆浮仍旧面无表情。而何峥则是被皇后闹得不明就里，但见她这样疯疯癫癫的也不是个样子，就说：“你这样出手伤人，哪里有半分国母的威仪。”

　　其实他心里可心疼了呢。

　　“皇上若是知道臣妾为什么打她，想必不但不会骂臣妾失仪，还会夸臣妾打的好，打的痛快。”

　　何峥看皇后疯疯癫癫，说话已经不成个体统，正准备叫宫人把皇后驾下去，却见皇后身后的一个嬷嬷突然开了哭腔唱道：“皇上啊，您可得替咱们娘娘做主啊。大皇子死的冤枉，可不能再让那害了皇子的妖孽再为非作歹。皇上啊，你就听我们娘娘一言。”

　　皇后跟周妈妈这么一哭一跪的，电光火石之间，穆浮就想起之前在凌霄那里翻到的那个娃娃。那时候她任由凌霄跟茉莉逃走去投奔杨妃，即使现在两个人是失踪了，但那时候这两个宫女为了自保，会不会跟杨妃说实话？她们去找杨妃也不过就是为了能够活命，而为了能够活命，自然是会说自己完成了主子交代的任务的。她记得那个娃娃上面的针，倒是有许多扎在娃娃肚子上的。她不是古代人，不晓得巫蛊这种事情的厉害，不过见皇后这个样子，心里也就觉得应该是杨妃给她下了猛料。毕竟除了杨妃，谁会平白无故的泼她脏水，而且除了杨妃，谁又有这个本事把脏水泼到她的头上。她心里有了自己的线索跟笃定的念头，面容反而更加淡定了。听着周妈妈的哭嚎，倒是开始自动把她代入容嬷嬷那样的角色。

　　“皇上，说不准是真有什么隐情。”

　　她见何峥像是懒得再听下去的样子，便忙跟着补了一句。别的不说，她平白无故受了一巴掌，不把戏看完实在不划算。

　　“你，你还有脸说。皇上，臣妾是受了人的诅咒，臣妾的孩子先天不足，都是因为这个贱人在背后捣鬼的缘故，臣妾求皇上搜披香殿，那里头必定是有许多见不得人的腌臜，巫蛊之祸，巫蛊之祸。”

　　皇后边说着，身体便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何峥听了已经开始黑着脸让人把皇后带走了，皇后却死命的挣脱所有前来搀扶她的宫人，一个劲儿的说：“皇上，臣妾有证据，臣妾可以证明，就是这个贱人在背后做法害本宫的孩子。”说着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又说：“这事臣妾的生辰八字，用血写的，臣妾认得，这是她的笔迹。这上面还有许多诅咒的话，臣妾实在是猪油蒙了心，当初才会答应让这个贱人进宫侍奉皇上。”

　　穆浮冷眼瞧着皇后的动作，谁晓得她手上拿的是个什么玩意，还字迹，不知道字迹这种东西最容易伪造吗？早上杨妃才去瞧了她，下午就变成这个样子，穆浮瞧着皇后的疯态，先是觉得她可怜，复又觉得她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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