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困扰
“魅，你怎么坐在这里？”雅治匆匆回到龙络殿，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却在花园小径的树下看到失神呆坐的妙织，心中顿觉不好，现在宫内宫外的人都知道这事了，只有他还被自己瞒着，现在……
“带我去看看吧。”妙织魅贞墨绿的眸子盛满了哀伤，还有些说不清的情绪，总之，雅治认为他还算冷静，就点了点头，这件事，魅总是要亲自去面对的。
火，已经烧了三天三夜，围观的人已经不多了，谁会对一场无法扑灭的大火有兴趣呢，百姓们都习惯了，这火也被皇帝陛下用结界控制住了，再怎么烧也烧不到别家，诡异是有，但还没到悉心关注的态度。
远远的一棵老槐树上，稀疏粗壮的枝杈上，重楼雅治搂着妙织颤抖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魅，你为什么哭？”
“父亲大人，没出来么？”魅贞眨去眼中泪花，在他的记忆中，只有父亲大人的关爱是没有私心没有伪装的。
“没有，大火燃起的时候，没有人出来亦没有活人在内。”雅治在得知此事的瞬间反应就是派出暗卫去营救妙织仁白，只因是怀里这个家伙在乎的人。
“是吗……他们都死了？”妙织墨绿的眸光中火红一片，“给父亲大人赔葬了……”
重楼雅治看着妙织有些诡异的理解能力，好吧，你喜欢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人都死了：“你的父亲很放心的把你交给我了，所以，你现在是我的人了。”雅治在他耳边得意的宣布着，微眯的狐眸闪过一丝了然：妙织仁白，你早就有此觉悟了么。
妙织的心思被这句话成功的转移了，本来的慌乱与悲伤消失了，现在全变成了紧张和茫然，瞪着眼前这张妖冶无双的脸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人？是他想的那样吗……
“走吧，魅，以后把我那里当家就好了。”雅治的笑容就像红莲绽开，迷了妙织的心神，家——有雅治的家，应该就是幸福吧。
重楼皇朝的皇宫大院里的宫女们都被魔女公主教育得很好，懂得说话艺术，就算妙织家发生这么大的事，也能瞒住当事人三天，算是不简单了。可是，当重楼天池陛下正式宣布妙织一族灭族，不再是当朝贵族的时候，妙织魅贞的处境就渐渐微妙起来……
“好可惜啊，妙织家族就这么没了。”宫女们提着刚采摘的鲜花从花园里往外走。
“是啊，第一大贵族呢，一把火全成黑灰了。”有人接话继续说。
“那个妙织魅贞还活着呢，二皇子对他挺好。”
“不止是挺好吧，两个人暧昧着呢，我听说，这魅贞少主还修习过什么媚术呢，说不定，这里面啊……”
“别乱说，魅贞少主人很好的。”
“切，大家族里有的是装模作样的，有几个真心的好人啊，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攀着二皇子，可以继续荣华富贵啊……”
“行了行了，当心被人听到……”一行宫女嘻笑着越走越远。
花园中的槐树之上，一双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深的抠进掌心……
“魅，这是新出炉的点心，我特地排队去买的。”冒着诱人香气的软糯糕点出现在妙织魅贞的眼前，捧着点心的手被烫得有些微红，让他心疼的接过来，“你怎么还自己去？你的手都红了。”
“我买回来的，味道会更好！哈哈。”雅治丝毫不在意这些小事，径自坐在一边的石登上为自己倒上一杯热茶。
“……”对于这个自恋状态的雅治，妙织表示很无语，不过，他亲自买回来的，真的会比别人买的更好吃……魅贞笑了笑，墨绿色的眸光闪着温暖的光彩。
“你笑起来很好看，跟娆儿不相上下……”雅治的手突然出现在妙织的下巴上，轻抬，与他对视，“只不过，她的笑多半是装萌，而你，是真的可爱。”说话间，浅色的薄唇贴了上来，如羽毛刷过妙织的唇瓣，接触的瞬间就把两个人都电到了……
“雅治。”龙络殿后园门口，突然响起重楼天池的声音。
“啊，父皇。”雅治淡定的直起腰，巧妙的一侧身，将完全傻掉的妙织魅贞挡在身后，“您亲自来找我啊……谁开天辟地了？”
“你给我过来！”重楼天池点头，看着二儿子扭头跟身后的男孩低语几句才走过来，不由得薄责几句，“跟娆儿一个毛病，身边连个传话的都不带，还得朕来请你。”他当然不会说是听说这两个孩子的事特意过来的。
“多锻炼身体好啊……父皇，我这是为您的身子骨着想……”论起贫嘴，雅治是当仁不让。
重楼天池在转身的那一瞬间，阴霾且冰冷的视线将妙织的心脏打个对穿，浑身一机灵，望着那已经离开的爷俩，心里百味陈杂。
呆呆的啃着手中的点心，妙织魅贞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他那个有父亲保护的家已经没了，现在有着雅治的家也要消失了么？
“妙织魅贞。”重楼雅坤的声音从身边响起，吓了他一跳，“我有几句话要说。”
魅贞站起来，古井无波的墨绿眼眸就这么直望着雅坤，反倒让雅坤对这个纯良的家伙有了丝好感，起码，他相信这个人不会伤害雅治。
“纱织一族已经不复存在，你有什么打算。”雅坤硬朗的气度自是有股帝王风范，妙织低下头，为他的威势折服。
“我，雅治说我可以跟他生活在一起。”魅贞低喃着，似乎这个可性不大了吧……
“雅治是皇子，他有他的人生要走，以后会成为王，会有王妃……你是以什么身份生活在他身边？”雅坤自知这话有些残忍了，但，这就是事实。
“我不会阻碍他的人生，我会帮他，就算是个侍从也好。”魅贞不想放弃，这一年来的生活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
“雅治不会这么想，他是个死心眼的人，认定的话是不会改变的，你们的关系已经超过父皇的底限，你如果当真想为他好，就必须有个决定了。”雅坤很少说这么多话，为了弟弟正确的观念，即使说出这种会伤人的话，他也认了——这种忌讳的关系还是早点结束为好。
“决定？”魅贞紧张的看着他。
“雅治这两天会被父皇派出去处理紧急事务。”雅坤明白的告诉他，只要他肯离开，雅治就会忘了他！
“我离开，雅治会伤心的。”魅贞固执的强调，“你们根本不懂……”
“我宁可雅治一时伤心，也不想他背负这样的枷锁。”雅坤坚定的认为只有这样才是对这两个人最好的安排，“他走了以后，我会安排你去别的地方改名换姓的好好生活。”
“我不会走的！除非雅治不要我，否则，我是不会走的！”魅贞墨绿色的瞳孔闪烁着白色的精光。
雅坤没有跟他动手的意思，躲开妙织击出的风刃，掸了下衣袍：“我不想跟你动手，是因为雅治还在这里。”冰山般的冷俊男人站在门口，“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什么才是对你们最好的。”
什么才是最好的？妙织魅贞困惑了，他认为，只要雅治开心就是最好的，为什么他们都要阻止呢？失神的他慢慢步出龙络殿，他要好好想一想……
御花园中凉风习习，此时正值秋高气爽，众官家小姐都受皇后邀约来此赏菊观景，在皇后到来之前，这里成了众小姐们嚼舌根、聊八卦的主场地。
魅贞看到了这些花枝招展的女人，自觉应付不起，闪躲着走开，却仍然能听见她们谈论的话题：“今天皇后邀我们来是不是要给皇子们挑皇妃了？”
“当然了，没看我把最漂亮的都穿来了么……雅治皇子最爱红色了……”
“雅治皇子啊，他身边不是有个狐媚子男人么，天天缠着他，哪有空看你呀……”
“那个妙织家的孤儿算什么，二皇子玩腻了自是会扔了的，他真当自己可以替代妖娆公主吗？只不过闲来的玩物罢了！”
娇媚的声音如此清晰的说出这句话，简直就像扇了魅贞一个耳光，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雅治从见到他那一刻起就处处与他妹妹在比较，从开始的一路挑剔到后来的夸赞，全都以重楼妖娆为标准！
原本就已经很脆弱的坚持此刻已经全数瓦解，重楼天池的厌恶眼神，雅坤的咄咄相逼，宫女们的鄙夷，再加上这些人……他受不了了，这些痛苦怎么能让雅治背负，这些，由他带走吧。
他是退场的时候了，重楼雅治的幸福生活里，不包括妙织魅贞……
……
妙织魅贞痛苦的呜咽着，抱紧自己，这些情景每晚都出现在梦里，一遍又一遍的让他心碎……恶梦终于过去了，窗外刺眼的阳光已经透进来，魅贞坐起来，洗了把脸，穿好他喜欢的“奇装异服”，趁着没人，是离开的时候了。
“你想偷溜么？”重楼妖娆的声音突然出现，让魅贞的心有一瞬间的抽痛，抬起苍白的脸，看着阳光下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只是，为什么，她会是一身——要动武的打扮？
“这里不是我呆的地方，去哪里都不用你管。”妙织魅贞的口气很冲，用一身的刺去保护柔弱的内心，他不当任何人的替代品，也不会再让别人伤害自己。
妖娆不在意的冷笑：“我还当你多守信用呢，难道你忘了，咱们的决斗还没有结束？再加上，你昨天晚上飞的那把匕首……可是差点伤到我。”
“那你打算怎么办？”魅贞感觉有点奇怪，按理说，现在这时候雅治应该起床了才对……
“去宫里的格斗场接着打。”妖娆穿这一身武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眼眸一转，看出他的走神，“你放心，没人能打扰，雅治哥不会跑出来阻止决斗的。”
“你怎么能……”魅贞不自觉的就担心起重楼雅治了。
“我怎么就不能？弄死他也轻而易举！”妖娆在心里扮个鬼脸：治哥哥，原谅我吧……
妙织魅贞的幻力一下子涨了起来，斗志也点燃了，他无法忍受任何人伤害雅治！就是想也让他怒火横生……显然他已经忘了，面前的这个女人是雅治的亲妹子。
皇宫校场上，一男一女两个人飙着杀意和斗志，他们根本没用幻力，但是他们脚下的黄土正在被飙升的威压吹得飘散在空中，就像沙尘暴一样……
就在这黄土滚滚的校场之内，传出匕首摩擦的金属撞击声和一闪而过的两道交错的身影。
“呸，呸，好讨厌的土……”妖娆双手一挥，强大的幻力气压将飞扬的黄土全部压缩成土块落在地上。
妙织魅贞并没有趁机攻击她，反正这土是挺讨厌的，他不反对先打扫战场。
“用幻力吧……”妖娆眨了眨金眸，“我知道你也是虚阶高手，我只用防守的招术。”
“为什么？”妙织魅贞不明白她的意思，她这么缠着自己，是想得到什么？还是想打探什么？“你想干什么？”
“我想知道，你跟雅治哥的事。”妖娆不太在意的盘起散落的头发。
“没什么好说的！”魅贞像只刺猬般，竖起全身的刺，伤痛的眼神看得妖娆嘴角一撇：“开始吧，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反正她男人已经去收集情报了，说不说已经没有关系了。
奇怪的是，两个如此强悍的人在校场比武，竟然没有一个宫人来看热闹。
一边是浑身护体风刃的妙织魅贞，一边是全身灰色碎光的重楼妖娆，情势一触即发，就连原本的艳阳天也灰暗了下来，太阳被乌云挡住，空气中的能量游动中造成了强风呼啸，有种世界末日的气势……
躲在远处的瑶优洛洛露出微笑，信号来了，开始吧。
妙织魅贞打对上重楼妖娆的空间幻力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胜算不大，因为他所有的攻击都会被吸收，更确切的说是被转移了，风刃的目标明明是她，可是被削断的不是树枝就是石块，拼了这些幻力做得全是无用功。
“怎么了？这就不肯努力了？”妖娆浮在空中，冷漠的嘲讽着。
“徒劳无功的事情，谁去做！”魅贞挥散身上的护体风刃。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你当初的执着，现在因为迷茫，看不到未来就放弃了？”妖娆话中有话，似乎是意有所指。
妙织魅贞苦笑：“没有未来，没有希望，我的执着就一文不值，你能体会么？”他的情绪一下子陷入往日的回忆中，幻力不受控制的暴动起来……
……
“重楼雅治，妖娆叫你去校场。”赫连望天是一点闲事也不想管，要不是洛洛死缠烂打的要他跑腿，他宁可研究下手中的丹药。
“去那干什么？”雅治还在冥思苦想，究竟怎么做才能让魅明白自己的意思。
“好像是有场决斗吧，那天不是被圣王搅和了么……”望天步出屋子，唉，他怎么也陪着那两个女人胡闹了。
“决斗？！”雅治蹦起来，为毛没人告诉他！
“嗯，龙络殿被清场了，妖娆的命令。”望天站在门口耐着性子回答他的最后一个问题，“妖娆说，你如果不想看妙织魅贞的最后一眼，她无所谓。”
“啊？不要……”雅治像火车头一般冲了出去，他知道，他的魔女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千万不要，他已经失去了四年，不想以后的人生没有他！
“重楼雅治，这么容易就被忽悠了……”望天在想，以后，在那个魔女圣后面前，变成小透明才能好好活着。
……
“呵呵，幻力暴动啊，你都痛苦成这样了，还不肯坦白自己的心声，你以为，谁都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么？”妖娆深觉这种自怨自哀的人最不值得同情，明明都没去努力就开始埋怨世道不公，“空间风暴——”
大片大片的灰色像片状的雪花，所到之处都诡异的裂出一道道黑色的缝隙，就像妖娆在故意虐他一般，满身都是血口，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明明躲开了攻击身体却更痛，空间系真特么变态！
妖娆满意的看着倒在地上，喘着大气的男人：“你这张脸蛮漂亮的，如果划花了，一定更有男子气概吧。”手慢慢的扬起，金眸中闪现得是狠戾的杀意，“这样，我的治哥哥就不会沉迷至此了。”
“不要……”伴随着雅治飞扑过来的身影，妖娆的手势落下，巨大的黑色裂口将二人吞噬其中……
黑……被一片寂静的黑色包围着，就像飘浮在空中，没有任何方位感，睁着眼也什么都看不到，所以雅治只能靠手摸索着身旁，总算摸到了一个衣角：“魅，是你么？你还好么？”
“雅治……”魅贞的声音响起，似乎很惊讶他竟然也在此地，“你怎么……”
“我说过了，你是我的人。”雅治的声音略带笑意，“你这么快就忘了？告诉我，你伤得重么？”
“全身都疼，但是没流血也没有内伤。”魅贞疑惑的声音响起。
“妖娆没想杀了你。”雅治一时冲动想都没想就扑向他，还以为两个人会死，却没想到——
“咳……噗”温热的液体喷溅在魅贞脸上，这……是血……是雅治的血……不……“雅治，你怎么了，你说话！”魅贞吓得掉了魂，伸手抱住身边软倒的雅治，难道刚才那道攻击没有消失，而是打在雅治身上了？
“没，没事……”雅治微凉的手摸索着，魅贞直接拿起手放在自己脸上：“我在这里，陪着你，死都陪着你！”
“呵，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要离开？”雅治感觉手掌上的温度，轻轻的问着。
“你都痛苦成这样了，还不肯坦白自己的心声，你以为，谁都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么？”重楼妖娆的话犹然响在耳边，虽然不知道蛔虫是什么，但意思很容易明白，彼此坦诚才能解决问题。
“我爱你，从第一眼见到就爱上你，可是我们的爱是不被允许的，你是皇子，你有辉煌的人生，而我只是个孤儿……而且，我怕我只是你无聊时代替妹妹的玩物……”魅贞缓缓的露出悲哀的表情，把自己心里的话全说出来。
“说这句话的女人已经被我掐死了。”雅治勾起嘴角，后背上火般的烧痛让他说话都有些费劲，“你觉得我会爱妹妹胜过你？你傻了么？如果你是玩物的话，我还会天南地北的找你四年啊笨蛋——我爱的是你。”
“可是……我，我们……”魅贞双眸一亮，雅治这么说，是不是给了他希望，雅治爱他，他也可以爱雅治了？
“魅，相信我，咱们有未来，一起走的辉煌未来……”雅坤的声音低了下去，直至没了声息。
“雅治！雅治——你说话，你刚说过我们有未来的！你说我们可以相爱的！你怎么能死？”妙织魅贞摸着没有跳动的脉搏，悲恸的哭声响彻整个黑色空间，他紧紧抱着雅治一动不动的身体，声音低沉沙哑，颗颗滚烫的泪珠滴落在雅治脸上，“雅治，我会和你在一起，无论什么地方，就算是地狱也没关系，等我好吗？”。
“雅治哥哥又没死，去什么地狱。”妖娆的声音突然响起，魅贞眼前闪过一片朦胧，黑色的空间不见了，若大的校场出现在眼前，重楼妖娆和另一个美女站在不远处，笑眯眯的看着他。
“……”重楼雅治被好几个透明的鬼灵束缚住了，除了听力和视力外都被封了，而那口血，当真只是替代品而已。而情急之下的魅贞，根本无瑕分辨真假。
瑶优洛洛手腕一转，鬼灵纷纷回归主人身边：“真是的，早说清楚不就好了，弄得这么麻烦。”
“你们两个……”重楼雅治咬牙切齿的瞪眼。
“我们怎么了？让你们合好才这么费劲的，真是的，好心没好报！”妖娆嘟起嘴，“渊渊，你说是不是？”
圣墨渊从隐身结界中走出来，冷冷的扫了那两个人一眼，温柔的眸光只为眼前一个女人：“东西都已经收集全了，看不看？”
“好啊，快点！”妖娆拉着墨渊就跑了。
“我也要看啊！”洛洛一边嚷嚷一边追上去。
“你敢说说你收集的什么吗？”。重楼雅治仰天长啸。
“当然是你们的恋爱史喽。”妖娆的声音远远传来，气黑了雅治的脸。
“呵呵。”妙织魅贞笑出来，雅治回头，看到他的笑容，叹口气，终于也是笑了，原来——他的阳光，他的幸福，触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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