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平日慷慨成仁易 事到临头一死难 大结局 2
第七十章平日慷慨成仁易 事到临头一死难(大结局)(2)
或者是病了的缘故,毋青竹现在已经不能以清醒的头脑来回应。
“别急着拒绝我,请听我讲一个故事,你再作决定也不迟。有一个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有一次,她和妹妹去外乡游历。不想和妹妹走失。她被误以为是牡丹阁的花魁。为夺得花魁的初夜,众男子无不一掷千金。后来,鸨母提出一个以文章决胜负之法。最终得胜者是一才貌双全的男子。她一边想着脱身之法,一边又和那人虚以委蛇。那人广博的学识让她折服,一时高兴了,她和那人多喝了几杯。谁知醒来后,竟发现床上有一抹殷红。后来,她被皇帝看中了,入了后宫……”
毋青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快要窒息了!因为韩弢说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奇怪的是,事后,她像是喝了忘魂汤,一点儿也记不起那人的模样了。就在她的大婚之夜,编出了石女的谎言。孟昶居然信了!
韩弢怎么知道?她可以肯定的是:除了自己以外,绝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此事,除非韩弢就是牡丹阁里那位男子!
“莫非,你是……”
还没等她说完,却被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等她回过头去,不由得心上一颤,是孟昶来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孟昶已从身边的侍卫腰间拔下了剑,他直视着韩弢,又道:“你果然还没死!”眼看剑要刺向韩弢的胸口之时,毋青竹挡在了韩弢面前。
剑深深的刺进了毋青竹的胸口,一瞬间,鲜血像一股泉水似的涌了出来,顺着剑流到了孟昶的手上。
孟昶几乎要疯了!他向毋青竹吼道:“枉朕如此的相信你,你居然,你居然做过这样无耻的事!”
无耻?有很长一段时间,毋青竹的脑子里就只有这两个字。藏在心底的秘密说出来了,她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就在这天晚上,毋青竹离开了皇宫,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出宫之后,她和宝禅二人在城中开了一个医庐。不为挣银子,只为帮助贫病之人。这些年来,因为孟昶那一剑,她的心口时常隐隐作痛,她以为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时光荏苒,十五年过去了。太子元喆已是一个偏偏的少年,其样貌十分出众。只是不喜读书。一身的纨绔浪荡习气。自从毋青竹出宫后,大多数时候,都是白苏苏在照料他。看着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太子,白苏苏笑了。
丽妃虽育有一子,却是个痴傻之人。梅妃、淑妃二人在毋青竹走后相继离世。留下的皇子、皇女皆由太后亲自抚养。这十五年里,一直陪伴在孟昶身边的只有花蕊夫人。有时候,孟昶觉得,花蕊夫人的某些行为和毋青竹有那么一点相似。
而孟昶的宠臣王昭远,处处以诸葛亮自诩。山南节度判官张廷伟知道他的“志向”,乘间拍马屁献计:“王公您素无勋业,一下子就担当枢密使的要职,应该建立大功以塞众人之口,可以约定汉主(北汉),我们一起出兵夹击,使中原表里受敌,能尽得关右之地。”王昭远大喜,禀明孟昶,获得同意,便派了三个使臣带着蜡丸帛书去和北汉密约。不料,三个使臣中有一个叫越彦韬的,偷偷带着蜡书逃往宋国,把秘书献给宋太祖赵匡胤。
立国不久的赵匡胤正愁攻讨蜀国无名,得赵彦韬献书后大笑,“吾西讨有名矣!”月,宋太祖命忠武节度使,王全斌率六路大军进讨蜀国。同时,他又下命在汴梁的右掖门为蜀主孟昶修建宅邸,待其归降,显示伐蜀的必克之心。
此时的孟昶仍沉浸在温柔乡里,自忖外面有王昭远这个“诸葛亮”镇抚,大可安枕无忧。听说宋兵来伐,孟昶派大臣李昊“欢送”王昭远出兵迎敌。王昭远手执铁如意,一派儒将派头,左右前后指挥,看上去很像模像样。酒至半酣,王昭远对李昊讲:“我此行出军,不仅仅是抵御敌兵,而是想率领这两、三万虎狼之师一直前进,夺取中原,易如反掌!”
“诸葛亮”出发后,孟昶又派他的太子孟元喆率数万兵守剑门。大军出发之际,这位太子爷用豪华的绣辇抬着他好几个爱姬随行,并携带了大批乐师和乐器,蜀人见者皆窃笑。随行大军也仪甲灿烂,旗帜悉用文绣,绸其杠以锦,很像是一支演戏的大部队。
孟昶浑然不知灾祸将至,做了近三十年太平天子,总以为天佑神庇,加之蜀道险远,定能使宋师无功而返。
宋军节节进取。王全斌等人连取兴州等地,一路深入,并修治被蜀军烧掉的栈道,直取天险大漫天寨。王昭远来迎击,三战三败,狂跑至利州,宋军追至。没办法,他又继续狂逃,退保剑门,依恃天险拒守。宋军从来苏小路急行军,忽然出现在蜀军身后,双方猝然交战,王昭远惊惧交加,瘫倒胡床上不能起身。剑门失陷,王昭远免胄弃甲而逃,没多久在东川被宋军抓获,“诸葛亮”变成“猪狗浪”。
太子孟元喆一路上笑语喧喧,游山玩水。忽然剑门败讯传来,吓得他和几个随从弃军西奔,逃归蓉城。
至此,孟昶才如梦方醒,知道宋军已兵临城下。惶骇之间,他忙问左右退敌之策。良久,才有一个老将出主意:“宋军远来,势不能久,请聚兵坚守以敌之。”
孟昶思忖半晌,叹息道:“想我父子以丰衣美食养士四十年,一旦遇敌,不能为吾东向发一矢。现在要拒守孤城,谁能会卖命呢!”
德高望重的蜀国司空李昊劝孟昶“封府库请降”,无奈之下,孟昶只能听从,命李昊替自己起草降表。前蜀王衍灭亡时,降书也是这位李大人所为,因此,有人连夜在李昊大门上写了几个大字:“世修降表李家”。
四十一年之后,李昊文思不减当年,他抖擞着精神,笔走龙蛇,依仿孟昶的语气,在降表中写道:
“臣用三皇御宇,万邦归有道之君;五帝垂衣,六合顺无为之化。其或未知历数,犹味存亡,至兴天讨之师,实惧霆临之罪。敬祈英睿,俯听哀鸣。
伏念生自并门,长于蜀地,幸以先君之基构,得从幼岁以纂承;只知四序以推迁,不识三天之改卜。幼年接位,不识大势;皇帝明光出震,盛德居乾,声教被于退荒,度泽流于中外。当凝旒玉殿之始,缺以小事大之仪。
盖蜀地居偏僻,阻隔徽猷,已惭先见之明,因有后时之责。今则皇威赫怒,圣路风行;干戈所指而无前,鼙鼓才临而自溃。山河郡县,半入于提封;将卒仓储,尽归于图籍。
但念臣中外二百余口,慈母七十余年,日承训抚之恩,粗效孝爱之道,实愿克终甘旨,冀保衰龄;其次则期子孙之团圆,守血食之祭祀。伏包容之若地。盖之如天,特轸仁慈,以宽危辱。臣辄敢征其故实,上渎震聪:窃念刘禅有“安乐”之封,叔宝有“长城”之号。背思归款,得获生全,顾眇昧之余魂,得保全而为幸,庶使先君陵庙,不为樵采之场;老母庭除,且有问安之便。见今保全府库,巡遏军城,不使毁伤,终期照临。车书混其文轨,正朔术于灵台,敢布腹心,恭诺。”
果真是写“降书”的大家,把孟昶的恭顺、惶恐、求生之情写得活灵活现,并以刘禅和陈叔宝自比,以求宋太祖能保全“微命”。
王全斌大军至蓉城升仙桥,孟昶备齐亡国之礼,跪于军门上降表。自宋军发兵汴京,到孟昶归降,总共才六十六天。宋朝共得四十六州,二百四十县,五十三万四千户。后蜀亡。
翌年七月,孟昶一家被押解进汴京。当孟昶乘坐的马车经过东街时,一个身着暗花红衣的女子在人群中很是显眼。她的手上拿着一只绘着白梅的竹箫。他突然笑了。这笑容里有自嘲的味道。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失败的人了。守不住江山,守不住心爱的女人。
花蕊夫人见他无故发笑,便问他:“皇上这是怎么了?”
孟昶只是不理,他紧紧的望着那红衣女子。马车行驶得很慢,那女子一路跟着,不多会儿,已香汗淋漓了。
孟昶真想跳下车去,随她去了。
那女子正是毋青竹,时光并没有让她老去,她和从前一样的美丽。马车出城后,速度加快,她再也追不上了。
宝禅在身后一直跟着,见毋青竹还要追,忙劝道:“咱们回去吧,再追也追不上了。”
963年7月,孟昶家族至汴京,于明德门外素服待罪。宋太祖下诏释罪,赐孟昶冠带、袭衣,并封他为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兼中书、秦国公。七天后,孟昶暴卒于家,估计是大英雄宋太祖知晓孟昶年青时勇毅英果,恐为后患,派人用毒酒毒药什么的暗害了他。
倘知如此,孟昶还不如当初于内宫举剑自裁,既可保全一城生灵,又可免去亡国献俘之羞。话虽如此,可让一个享受了三十年奢华生活的文人帝王一逞英杰之烈,绝非我们臆想的那么容易。可叹他临死之际,所想的还是毋青竹眼角流下的一滴泪。
残阳如血,一匹黑马呼啸而至。毋青竹一看,来人竟有些面熟,细细辨认,才知是华雨浓,在他怀里依偎的是弄巧。
原来,他二人早已结为伉俪。弄巧的秉性早不似先前那般怪癖,也是能说会道的了。
见天色已晚,弄巧便邀毋青竹一同进城。毋青竹道:“寂照庵的主持病了,我须得在此贴身照料。咱们改日再会吧。”
弄巧道:“昨儿我见了青瑜,像是过得很不好,四处兜售针线活。”
毋青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皇上没了,咱们家也就败了,好在青瑜的两个孩子很懂事。”
弄巧道:“蔓儿如今怎么样了?”
毋青竹道:“前年病逝了,留下一个女孩儿,如今跟在我身边,虽说顽劣,没了她,我的日子还不知怎样的清冷呢。”
三人闲话一回,便分开了。毋青竹从衣袖里掏出一支竹箫来,吹奏了一曲玉楼春。
此曲为谁而奏?此刻,她才明白,自己深爱着的原来是这支竹箫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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