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一楼里遇故人 烛影摇曳多温情

　　第四十四章第一楼里遇故人　　烛影摇曳多温情

　　黄昏时分，毋青竹便回府去了，还未进青瑜住的院子，便听到母亲的声音：“青瑜，你开门啊，你回来后一直没出来，也不进食，你要把娘急死啊。”里面的青瑜只装睡不应声，崔氏一面拍打着房门，一面说道：“青瑜，你把门打开，瞧瞧嫂子给你带什么来了……”话语未尽，因见毋青竹到了眼前，崔氏欲向毋青竹施礼，毋青竹摆手示意不用了，只向屋内喊着：“青瑜，姐姐来了，把门打开可好？”半晌也无人应答，毋青竹把门一推，往里面一瞧，哪里还有青瑜的影子？

　　毋夫人因问崔氏：“这丫头是多会儿不见的？”

　　崔氏笑道：“看来这丫头也不使性子了，兴许是趁我们不知道，溜上街去了。”这时，青瑜的丫头巧巧进来了，因向众人道：“二小姐方才出去了，说是到驸马府去了。”毋青竹暗想：这丫头可别又去捅娄子去了，她没协助沁水公主出逃就已经是万幸了，这会儿可别再出什么乱子才好。因向巧巧道：“二小姐出去的那会儿，脸上可还有怒色？”

　　巧巧道：“回禀娘娘，奴婢也看不出小姐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她只说到驸马府叫沁水公主一道去西大街的第一楼吃乾坤烧鹅去了。”听巧巧这么说，毋青竹大有如释重负之感，复又想着：这两个丫头一般的刁钻古怪，两人聚在一起也必定没有什么好事，得去看看才放心。因叫家丁赶车送她到第一楼去了。岂料第一楼里并无二人的踪影，却见韩弢在自斟自饮。她转身欲走，却听韩弢在喊：“喂，青竹姑娘，既然遇上了，就喝两杯如何？”毋青竹假意不曾听到似的，往楼下移步。韩弢笑道：“明明已经听见了，又何必装作没听见？”毋青竹踌躇了片刻，仍旧朝楼下走去，韩弢疾步上前伸手拦住她，口里说：“在下似乎并没得罪你啊，你怎么见了我就走了？”毋青竹一时打不上来，因问：“可曾看见我妹妹青瑜来这里？”

　　韩弢道：“她离开好一会儿了。”

　　毋青竹因问：“她可是和一个姑娘一道来的？”

　　韩弢一面做了个请她坐下的手势，一面说：“嗯，还有一位公子……”

　　：“那位公子是何形容？”

　　：“面目清秀，风度翩翩的，看着像是大家子弟。听青瑜姑娘叫他旌哥。”

　　：“这就好……”

　　：“你这个姐姐未免管得太宽了，妹妹有个三朋四友的，是稀松平常之事，更何况那位公子人物也算是上上品了，你何必还要……”毋青竹听韩弢这么一说，不由得疑惑起来，韩弢哪里认得青瑜的模样？因问：“我记得你似乎连青瑜的面都没见过……”

　　：“你家青瑜姑娘是去年百花诞选出的圣女，京城中谁人不识？”

　　：“呃，原来如此……你倒是有雅兴，独自在此饮酒。”

　　：“这有何不可？”

　　：“倒也不是不可，既然来了，到底也要吃吃本店的招牌菜乾坤烧鹅才是……”

　　：“也好！”

　　不多时，伙计吆喝着把一盘乾坤烧鹅端了上来，韩弢正欲下箸，却见毋青竹拿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自己看，因问：“何故如此打量在下？”毋青竹笑着摇了摇头，韩弢用筋子拨开烧鹅的肚子，鹅肚子里面的元米饭露了出来，他连吃了好几勺子，却不吃那鹅肉。毋青竹愣住了，同时心里也有些淡淡的失落，一时也不知是为何失落？乾坤烧鹅是以五味调和好的肉、元米饭装入鹅腔，然后宰羊，剥皮，去除内脏，再将子鹅装入羊腹中，上火烤制，熟后取鹅食用。此乃前朝宫廷流落到民间的一道菜，而这第一楼的大厨的祖辈，据说是专为皇帝做烧鹅的。毋青竹还未进宫时，是常来这里吃烧鹅的。记得有一次，和孟昶来这里用饭，他说孟镐吃乾坤烧鹅时，绝对是不吃元米饭的。而韩弢恰好相反，他只吃元米饭，不吃鹅肉。自己一直把他当成孟镐，如今看来，他们哪里是一个人呢？只是自己在心里总是把他们当成一个人罢了！

　　回宫后，毋青竹宽衣沐浴后，正待歇下，忽闻外间传来一声：“皇上……”又听得孟昶的声音：“不必喊了……”毋青竹忙更衣出去接驾，因向孟昶道：“明日皇上还要早朝，都这会儿了，还过来，若是走困了，当心明儿个起不来。”

　　孟昶道：“朕原本是在牡丹院歇息，不想慧清只一味的说些大道理来，叫朕耳根子不得清净。”

　　毋青竹笑道：“莫非皇上到臣妾这里来躲清净了？只怕在我这里也清净不得呢？”因一面侍候孟昶宽衣，一面说道：“花蕊夫人和皇上说什么大道理呢？”

　　孟昶道：“她成日里说什么，朕只以丰衣美食养士，一旦遇敌，那些人不能为朕尽一点心。更无人会为朕卖命。，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她也敢说，你说说看，朕听了能不闹心么？她也不怕朕诛她的九族！”

　　毋青竹道：“这就是花蕊夫人的难得之处了，宫里人常说花蕊夫人堪比唐太宗的长孙皇后呢，皇上您想想整个后宫有谁会像她呢？她不是拿皇上当作一国之君，而是拿您当作夫君来敬爱的，记得去年秋天皇上病了那一回，花蕊夫人也跟着瘦了一圈呢！”说话间，毋青竹因拿眼神示意小慈把手上的衾衣递过来，孟昶因见那衾衣并非自己常穿的，其形更是少见，似一条什锦被子，宽有三幅，乃是用一梭织成，有三穴，中间的圆穴扣于颔下如同衣服的圆领样，两侧的穴叠任颈后。因问：“这是哪个匠人织的？手艺很好，既别致又新奇，只是宫里的缝匠有谁能做出这么一件衾衣来？”

　　毋青竹道：“皇上不知道这个缝匠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

　　孟昶笑道：“原来是你呀，朕就说嘛，那些匠人哪里就做得出来这样的衣裳呢？穿着很舒适，不如叫它舒衾如何？”

　　毋青竹道：“甚好。”说话间，小慈、知琴二人已将床铺好，毋青竹往床上看了一眼，见那被子厚厚的，忙向小慈道：“快把这被子换成薄的，如今虽是季春，天气也有些热了，皇上怕热的。”不多时，小慈已换了一床薄被，毋青竹见孟昶已躺下了，她便把那琉璃灯罩取了，欲把蜡烛吹熄，孟昶却道：“不必把灯灭了，黑漆漆的倒难以入睡了。”看来人的生活习惯是每天都在改变，毋青竹记得以前孟昶在有亮光的地方是难以入眠的，如今倒要点着灯睡了，因转身上床，孟昶掀起被角，毋青竹钻了进去，转过身去，把眼睛闭上了。孟昶在她身后轻轻推了一下，又道：“你转过身来，和朕说说话。”

　　毋青竹因问：“何事？”

　　孟昶道：“前些日子你父亲奏请雕版刻印九经，朕欲准许，你看派谁去主管这事儿？”毋青竹在心里暗自忖度：蜀地富庶，与南唐同为经济文化较发达的区域。刊刻九经自然是于蜀中文学复盛有益之事，可父亲出私财百万营学馆，已经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了，自然不能再让父亲掺和这事儿了，因向孟昶道：“这事儿是政事，原本臣妾是不该多言的，既然皇上问到了，臣妾就斗胆一说。依臣妾愚见皇上只管把这事儿交给欧阳大人便是。”

　　孟昶道：“如此也好，太后还只一个劲儿在朕面前引荐杨廉呢，朕又不好驳回，那杨廉一介武夫，大字不识几个，哪里还管得了刻书之事？”杨廉是淑妃的兄弟，此人虽说是于文理上不通，但却是难得一见的将才，只是孟昶一向不待见他，倒也算是埋没了，此时毋青竹欲替他说几句好话，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花蕊夫人便常常在皇上面前替杨廉美言，倒让淑妃疑心花蕊夫人在皇上面前说她兄弟的坏话。再说了，连花蕊夫人的话皇上尚且听不进去，何况于我？复想起丽妃之事，因向孟昶道：“臣妾听闻皇上每日都赐一碗李公羹给丽妃，这不是叫她……”

　　孟昶冷哼一声，又道：“你还真当她傻呢？李公羹她一口也没喝过，朕赐她李公羹，不过是借此警告她。你还不知道她的可恶之处呢，若不是看在她有孕在身，朕是绝对不会踏进秋掩斋半步的。”

　　毋青竹道：“丽妃年轻不懂事是有的，皇上只说她几句也就是了，何苦还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来警告她，岂不叫她寒心？更何况皇上这个警告也未必过于糜费了，每日一碗李公羹，十天下来便费钱三十万，够平常百姓家用半年了。”孟昶倒也不着恼，只自嘲似的笑了两声，毋青竹道：“时候也不早了，皇上该睡了，不然明儿个可起不来了。”孟昶便合上了眼眸，毋青竹睡得迷迷糊糊的，又被孟昶摇晃醒了，她睡眼朦胧的问了一句：“皇上，您有何事？”

　　孟昶扳过她的身子，口里道：“朕近日也没到你这边来，你的病可好了？”

　　毋青竹听他问起这话，不禁红了脸。不提倒也罢了，孟昶这一提起来，她只觉又好气又好笑，那个什么天竺神医，本是个骗子，别说是医治她身患的不治之症了，就是连医理都不通的。倒偷了好些珍宝逃走了，因怕孟昶听了生气，只未曾提起，孟昶此时问起，她少不得把那人的底细说了一番，孟昶道：“等朕把她抓来，砍了她的头，替你解气！”毋青竹拿起一个龙头髻枕往孟昶身上一扔，口里说道：“皇上把臣妾当成什么人了？是那喜欢看人掉脑袋的妲己么？”

　　孟昶哈哈一笑，又道：“朕的好心倒成了不是了！”

　　毋青竹此时睡意也没了，因拿起那龙头髻垫在背后，一面靠在床拦上，一面向孟昶道：“皇上明明知道天下无人能治臣妾的病，又何必再劳神费事的，寻什么神医呢，臣妾如今已有了五皇子，已经很满足了。”孟昶把她揽进怀里，柔声道：“朕似乎冷落你很久了，你可不要有恨意，朕的心思只在你一个人身上。”听了这话，本应该是高兴的，可她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知道这样的话语他可以跟任何一个女人说，也许那些女人听了都会娇羞无比的轻轻唤一声“皇上”吧，可她不会，她是木然的，犹如一座冰冷的雕塑……

　　不知几时，孟昶已睡去了，忽然窗外“嗖”的一声响动，把毋青竹唬了一跳，她忙问：“是谁？”没有人回答，她轻轻的掀开被角，起身汲起床前的鞋子，移步到窗前，推开窗子往外面一看，一个黑影闪过那花丛后面去了，似像一个人影，因月色不甚明了，也不曾看清，她心上一惊，那人怎么如此熟悉，她忙喊了一声：“来人啊！”在外间的知琴忙进来问：“娘娘怎么了？”

　　毋青竹略一思忖，只摆手道：“无事……”知琴退出去后，她自己倒了一碗茶吃了，便移灯往窗前作了，看了一回书，正要睡下，又听得“哇”的一声，五皇子的哭声从隔壁传来，因恐惊了孟昶，她忙起身往那屋里去了，见奶娘正给五皇子换尿布，毋青竹便向奶娘道：“跟你说过几回了，晚上少给他吃稀薄的东西，你们只是不信，每晚总要尿几回，总是要跟着哭上一回。他又得好一会儿才入睡了。”哄了半宿，五皇子也不肯入睡，只扭着毋青竹，一个劲儿的嚷着：“母后，抱……抱……抱…抱。”奶娘已经睡着了，五皇子还不肯入睡，毋青竹只得和五皇子做起游戏来，忽听得“啊”的一声尖叫，毋青竹忙问：“是谁？”知琴快步跑了进来，因向毋青竹道：“娘娘，可不得了了，奴婢看到一个人影从这边飘过去了，看样子很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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