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永恒轮回四
冬天就要到了，只等雪宣布它的开始。炭火开始显得不足，每到半夜便熄了，他几乎每夜都被冻醒，只能瑟瑟发抖地对着窗外的黑夜徒伤悲，要不就是拿出棋具打谱，直到在寒冷和困意中再度睡去。
这一夜他再度冻醒，裹着被坐在床边打谱，这时她敲了敲门进来，在炭盆中又填入了一些新碳，转身看了一眼他的棋盘便回屋了。
一会儿从那边屋里传来了咳嗽声，还有翻来覆去的声音。炭盆里暗红的光温暖着他的双腿，这本来是她的碳。
他心中感动，那是一种悲哀的感动，至始至终他什么也没做，没有说一声谢谢，没有给她一个感激的目光，看上去无动于衷。虽然他心中感动，但是麻木还控制着他。
他的话开始多了，只是她依旧，他的脾气越来越差。
他正在吃午饭，她站在一边伺候，如同一个阴影让他如鲠在喉，他好几次抬头观察她，她始终低着头，他命令道：
“你能否高抬贵目，正眼看我一下，本王爷不至于玷污你的眼睛吧！”
她把脸转过来，眼睛对着他，可是眼神分明对着旁边的地面。他拿起桌子上的一碟菜扔到了地上，啪的一声，碟子粉碎，然后抬头看着她。她一言不发，蹲下收拾地上的饭菜碎碟，他又拿起一碟菜扔在她旁边，飞溅的碎片打在她的脸上，她吓得一侧身，差点栽倒在地上。
他大声训斥：“难道你是个瞎子，是个哑巴，是个傀儡吗？”
她依旧收拾着。
他抬起脚要踹他，又把脚收了回来，恨恨地说了一句：“我是有身份的人”。他坐在交椅上，闷闷地喝了一会茶，走到院子里透透气，隔壁传来了啜泣的声音，他走到近前一看，她正一边吃饭一边哭泣，他内心谴责了一下自己。
这些天总是能听见不远处传来凄惨的哭号声，哭声像是从墙壁的缝里慢慢钻出来的，扭扭捏捏，后面还跟着惨惨的笑声，哭声里夹杂着歌声：
“千重檐，万层愁，两行泪，三生休，前世为奴下世为猪狗，胜过一身贱骨肉。”
估计是哪个妃子落了难，这哭声让他心里特别的沮丧。
这天晚上他正在打谱，她将一杯热茶端到他面前，那哭声再度传来，她手抖，茶撒在他正要落子的手上，他一巴掌把她扇了出去，大骂道：
“你这个冤鬼附身的下贱货，明天我就叫你见阎王”。
她站了起来，愣了一小会儿，突然硬生生的跪在了地上，大声地说：
“奴婢早已厌倦此生，恳请王爷赐奴婢一死”。
“你！你在挑衅王爷是吗？好，你等着”。
他向门外走去，要找侍卫发布他的命令，刚走出门外，一丝凉风吹到他的脸上，使他突然清醒了。
“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何苦呢！”
他静静的站着什么也不想，因为他连想些什么的愿望都没了，凉凉的风抚摸着他手上被烫过的地方，像奶妈嘴里吹出来的气，他竟然有种落泪的迷醉，不知不觉已经是三更了，他从失魂落魄中回来，回到屋子里发现她还跪着，便说道：
“都是沦落之人，何苦彼此为难呢，你起来吧，我要睡了。”
她试图起来给他打理被褥，但是跪的时间太长，腿已经僵了。他把她扶了起来，搀到了椅子上，自己摊开被褥和衣而睡，他觉得好累，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到了早饭的时间，但他躺在床上根本不想起来，她跪在地上，问道：“王爷还在生奴婢的气吗？”
“不，我只是觉得自己突然老了”。他苦笑了一声，歪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她，不情愿的起了床，她服侍他洗漱完毕后，将早饭摆到了桌上，他吃饭的时候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也在看着他，两个人都觉得有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他病倒了，忽冷忽热地打摆子，一连十几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这可苦了她，她哪里懂得药道，煮的药汤比黄连还要难喝，硬喂着他喝了几口，自然是喝的少吐的多，几日下来他未见起色，反而奄奄一息了。
忽然门房外一阵喧哗，院子里涌进来十几个人，正中的一位却是个孩子，此子乃是皇帝的第四子，传说已经内定为储君，在皇帝的十个儿子和四个女儿之中是最出色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传说棋圣让两子胜之费力，此子天生一股王者之气，别看年纪还小，无论在什么场面之中都惹人瞩目，甚至能抢了皇帝的风头。
四皇子问她：“你是谁？”
“奴婢伊人，被圣上赐给王爷。”
“我来看我的叔叔，他在屋里？”
“他病了，下不了床。”
“什么病？”
“打摆子。”
“重吗？”
“快死了。”
“怎么不治？”
“无人给医，药也不全。”
四皇子走进了屋，看见锅里煮着的药汤，汤水上面还漂着药叶子和药梗，霍然转身说道：
“看来守门人该挨板子了。”
这句话如同圣旨一般，一群人呼啦啦涌出门房，不一会儿两个守门人便哀嚎着被押了进来，俩人已经吓傻，只知道捣蒜般磕头，还用哀怜的目光看着四皇子，同时还有伊人。
伊人只是平静地站着，四皇子则点了点头。
四皇子年纪还小，不能轻易地说杀或者死字，他说挨板子其实就是杀的意思。两个守卫被击晕装了麻袋，扔到了门房外边。四皇子则又对伊人说道：
“我来找叔叔下棋。”
伊人回道：“他完全动不了，只能躺着。”
四皇子幼稚的脸上写着懊恼，怅然道：“那岂不是要空手而归。”
说罢从怀里拿出一张白绸子，上面绘着棋谱，喃喃自语着：“叔叔的棋下得很好。”
旁边之人最会察言观色，立刻叫嚷道：
“什么病了，分明是装的，赶紧让他出来，他已经是阶下囚，哪还是什么王爷，赶紧出来！别做缩头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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