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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千足蜘蛛


  “先陪你们玩一遭。”

  吕延化成了亿万萤火虫散于天地间,萤火虽小,老鹰毒蛇抓不住一只。

  直到无力再继续,他又汇聚成了自己,手从三生石上拿了下来。

  “没有记忆,三生石是假的,既然是假的,就不要存在了。”

  妖皇剑刺在了三生石上。

  裂耳之音响起,他被震了出去,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小臂颤动,手背青筋突突。

  他望着剑,“一共多少层?”

  红蝶答道:“二十四重妖皇剑。”

  “帮我开启第六重!”

  “被禁锢,不能说,只能给你个提示,用你自己的本事。”

  他便感发蓄势。

  剑越来越沉,所有感发的全都塞进了剑里,可是剑上传来了排斥。

  天都有了裂纹,随时会塌了的感觉,从裂缝中涌出更多的东西。

  剑的排斥越来越强。猛地一震差点脱手,虎口震得都是血,小臂也皮开肉绽。

  天空的裂纹附到了剑身上,形成了一层龟片,就像裂了的鸡蛋壳。

  “你还是没听懂。”

  他对着剑瞅了许久。

  “反了。”他明白了。

  在剑里,有个生命孕育着,从无到有,从一个黑点渐渐地有了雏形,像雏鸡一样弱小湿润的生命,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小东西。

  小鸡在逼仄的空间里蜷缩着,唯一能动的就是它的喙,摸索着感知着,终于选中了蛋壳的一点,奋力一啄。

  几乎听不到的啄击声,蛋壳丝毫不损。小鸡没有停下来,啄得越来越快,声音密集地好似流沙,它消耗着生命,若还不能破壳,就将死。

  吕延也感受到了痛苦,脸憋的通红,窒息,无形伟力扼住了他的咽喉。眼球突出,越来越多的血丝就要喷薄而出。在他将死的一刻,小鸡啄破了蛋壳。

  无穷的妖力从剑里宣泄而出,妖皇剑再刺。

  海岸,风和日丽,脚下是一个大海螺,上面有个破损的洞。

  他用剑挑起了海螺,“就是它。”

  从海螺里掉出两个黑点,落在沙滩上,一个是凤九的脑袋,一个素锦的尸体。

  原来进入的不是爪哇岛,而是海螺界。

  海上,白头侏儒看见他们出来立刻目露凶光,从身后把整个背光都拿下,向着他们抛了过来。

  天地间成了火世界,海水上漂着火岸上也是火,他们被火包围了。

  这次火与上次天壤之别,热力立刻来撕扯他的皮肤。还有蓝火的小夜叉,扑到他身上就要往体内钻。就连恶婴都被烧得四处乱蹦。

  “把戒指留下,你们就可以滚了。”白头侏儒咬牙切齿,就算真把戒指给他,估计也未必能留情。

  吕延很费解,“这火怎么跟上次不一样?”

  天吝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火在这里加强,我们在这里削弱了!”

  “什么意思?”

  “刚出了狼窝,又入虎口了。还是得靠我。”

  天吝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当锦囊打开,梵心大惊,“诸葛锦囊!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天地顿时有碎裂了。

  真实的南海,乌突突的海水泛着泡沫,风冷水寒,毫无生机。

  他审视着天吝,这锦囊是如何来的?天吝没有脸看不出表情,反正就是不理睬他。

  其实,天吝是在九龙壁从妖皇身上偷的。

  其实,天吝的偷窃根本没有逃过妖皇的眼睛,只是默许罢了。

  其实,天吝也知道妖皇察觉了,或许这是他极少的失败,所以他没说。

  梵心的背光回到了脑后,普通的圆光,里面有山水海洋。

  “原来你早看出来了。”

  天吝得意洋洋,“当然,我是贼祖宗,怎会看不出机关埋伏。”

  梵心的悲伤浓得滴出了水,“你们走吧,就当没有来过。”

  吕延回望海上,真正的爪哇岛不过是个光秃秃的礁石,没有三生石。

  “请圣母回答几个问题。”

  “你的问题无穷无尽。”

  “玄天为何物?”

  “道生一,得一者为神,众神中最接近道者为玄天,她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母神。”

  “何为末劫?”

  “那是最后一个劫数,师尊在临死前看到了一眼,此劫过后,周天将不存在,玄天也不能幸免。”

  “万事万物皆在周天之内,什么力量能毁灭周天。”

  “师尊说周天之外或许还有什么。”

  “玄天是全知全能吗?”

  “不得道就不是全知全能,玄天也做不到。”

  “师伽也做不到?”

  悲伤更浓,“离去吧,我不该欺骗你,作为补偿,我可以帮你的恶婴炼化业力。”

  吕延却摇摇头,“你一直在害怕的是什么?”

  梵心不语。

  吕延又道:“那么在我走之前,请圣母把海下面的东西给我。”

  悲伤最浓。“终于还是要来的。”梵心将瓶中柳枝向海面一挥。

  海上飞来山一样大的鲤鱼。

  鲤鱼上了岸就变成人,高耸的鼻子宽阔的脑门,一对圆眼比铜铃还大,满嘴尖利的钢牙,一头蓬松短发像火烧,两缕长须又硬又长,张口能直看到胸腔,吼声嗡嗡地如遍地蛙鸣。最醒目的是身上的七彩鱼鳞铠,还有一对九瓣的莲花赤铜锤。

  吕延上前就是一剑,和赤铜锤来了个硬碰硬。然后就被锤上了高空,许久之后砸到了千米外的海面,激起了高高的水柱,沉了。

  没过多久他漂在了海上,昏死着。但是另一个他醒了,“我需要一个壳。”

  和第六重正相反,他一进入妖皇剑里就变成了雏鸡,蒙蔽着双眼蜷缩着,刚动了动便又睡着了。生命在消解,雏鸡没了羽毛、皮肉和骨,又退化成了蛋黄,里面有一点胚胎。胚胎又退化成了一个黑点,消失在了蛋黄里。

  剑身上的裂纹不见了,龟片合成了完整的蛋壳。

  海边,战场分成了两片。

  左边是走水的现场,烈火遍地,火场中间是升腾的黑烟,恶婴站在黑烟里,白头侏儒正一把一把地往黑烟里吐着雷网。恶婴很疼很烦躁,但战意更胜,反倒是侏儒渐渐累了,肚子里的雷网也不多了。

  右边是猫抓老鼠的儿戏,鲤鱼精追着天吝不舍,非要一锤砸死不可,可是身上呢,东一块西一块地少了鳞片,好像刚从鲨鱼的利齿下逃生。天吝一边跑着一片哼哼着歌,把手里的鳞片放到嘴里咬了咬,又弹了一下放到耳边听音,然后扔进了裤裆里。

  鲤鱼精气得红了眼,锤锤不离天吝的后脑,可是天吝就像柳絮一般,任你手再快也抓不住,身上的鱼鳞又少了一片。

  “成色不好。”天吝鉴定完就扔了。

  再看地上金光闪闪,早有了几十片。

  妖皇剑从海上来,冷不防地刺下,正中白头侏儒的脑袋。

  竟如刺在了棉花包上,连点声音都没有,侏儒的脑袋没有骨头,比西瓜瓤硬不了多少,剑柄没入,往外喷出的是绿汁。

  侏儒现了原形。一只大蜘蛛,磨盘大的圆圆的腹,背面是隐约的人脸和白毛,屁股上插着妖皇剑,小小的脑袋连着胸,带着八只眼,八条毛茸茸的细长腿儿。

  电丝闪闪,蜘蛛变回了白头侏儒,脑袋上插着剑,脸上多了许多的褶儿,从额头中剑的地方开始塌陷了。侏儒咬着牙憋着气,最终还是没憋住漏了气,又变回了蜘蛛,再也变不回来了。

  天吝立刻舍了那边跑了过来,“沙门古法,本末反转术!善哉善哉!”

  本末反转术,把头炼成了屁股,把屁股炼成了头。

  正巧蜘蛛拉出了一张蛛网,用六只腿撑着,向这边罩了过来。

  天吝任凭蛛网罩身而不顾,“还是渔网蜘蛛!稀奇玩意。”

  “师尊快来救我!”蜘蛛对着天喊道。

  梵心就要施法。

  这时天吝大吼一声,把诸葛锦囊撕成了一块布,向梵心抛去。

  黑蒙蒙一张布裹住了梵心,严严实实不透风。

  海上的吕延醒了,飞渡到了海边,直接蹦到了蜘蛛的身后,抓住剑柄搅了搅才拔出,急忙跑到海边洗剑。

  绿汁汹涌宣泄,蜘蛛的肚子瘪了,扁扁一张皮囊,死了。

  妖皇剑被玷污,吕延很心疼,他最讨厌蜘蛛,更厌恶那绿汁,不过海水怎能洗净剑上的脏,只是安慰自己罢了。这时天吝又在那边高喊,“别洗你的破剑了!快来帮我!”

  一只大鲤鱼在海边扑腾着,鱼身已经进了海,天吝死命抓着鱼尾巴,两只腿死死嵌入了沙中,像是老鼠拔萝卜,使了全身力气也是徒劳。

  吕延继续洗剑。

  “快点!”天吝快坚持不住了。

  吕延还是洗剑。

  “快点,我要没劲了!”

  吕延撇了撇嘴,“真麻烦。”剑脱手飞出,挑起了地上的蛛网,绕着鱼身飞了几圈,越缠越紧,鲤鱼挣扎不动了。

  天吝把鲤鱼拽到了岸上,扑上去就是一口,咬下了血淋淋一块肉,囫囵吞下,“好吃,真新鲜!”

  “砰!”爆裂之声响彻天宇,空中散落着黑布碎片。

  一只蜘蛛,落在海面上竟比海岛还要大,这可不是虚张声势,若非如此,实在无法长出那一千多只腿。它的脑袋很小,那也比房子还大,眼睛像城堡的窗,闪着阴森森的光。

  “毁了我的报身,你们勾起了我的无明火!”

  梵心有双报身,一个是所见之梵心,另一个就是鲤鱼精。

  “坏了!”连天吝也害怕了,“千足蜘蛛,有妖王血统,我可搞不定。”

  “她原本是妖?”

  “废话。”

  吕延握紧了剑,只能准备拼命。

  千足蜘蛛却调转了头对着海上,因为又走来一个人。

  妖皇。

  “太久不见,没想到我还能出来吧?”

  “诸葛,你的皮只能做三个锦囊,这是第二个?”

  妖皇很不高兴,“直呼我的名字,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燃灯都被主人斩杀,我又何必执着于本源。”

  “那么,该叫你梵心还是如来呢?”

  “有灵山在,我还是叫梵心吧。”

  吕延彻底恍悟了,“梵心就是如来的第二法身!”

  天吝也恍悟。

  妖皇又道:“沙门常说因果,你们把我封印,可曾想到有今日?”

  “义无反顾,岂能避之。”

  妖皇冷笑,对着这边喊道:“剑!我来教教你妖皇剑的奥义!”

  也不容吕延反应,妖皇剑物归原主。

  妖皇的每一剑都清清楚楚普普通通,却挥洒着奥义。吕延却心中憋闷,那种到了彼岸却迈不出最后一步的感觉,差头发丝儿的距离却就是够不着的遭遇。只差一层窗户纸,却就是明悟不得。

  任凭蜘蛛有千足也不够妖皇剑砍的,几个眨眼之间,一条腿也不剩,蜘蛛就像个葫芦漂在海上。

  吕延一下眼睛也没眨,但还是没看懂剑之奥义。

  从天外飞来黄的光,灌入蜘蛛的体内,千足又出,复原了。

  “诸葛,你错了。我有众生香火供养,待到圆满之日,这妖身本来也要斩去,被你杀死也无妨。”

  “蹉跎岁月,竟废了肉身去追寻外物,你真的被他骗了!”妖皇叹息。

  海水退潮了,爪哇岛越来越高,他们本来在沙滩上,现在却像是在半山腰。

  “不对!是海水在干涸。”吕延指着海上飘来的一片云,“那东西又来了。”转头却发现天吝又不见了。

  在天与海中间飘来一片云,孤零零的毫无特别,却把海平面压得越来越低。

  冥云!

  天吝又跑哪去了?

  千足蜘蛛突然感受到了危机,飞也似地踏浪而去。

  “哈哈!”从海里蹦出一个梵心,大马横刀如街边泼妇,本是恰到好处一张嘴,现在几乎裂到了耳根,掐着腰叉着腿,又低头端详着自己,越看越是喜欢,“啧啧,这张皮不错,从此我就是梵心了。”

  “还给我!”千足蜘蛛又折了回来,巨山压顶般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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