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你以为你得到的是谁的宠爱？
对于王翦这样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次分别，说不定就成了永别！
古人的平均寿命比较短，不像现代生活条件好了以后，动辄就是八九十岁的寿命。
人到七十古来稀，古来稀！
七十岁已经是不可多得的长寿老人了！
如今王翦近乎已经踏上了古稀年岁，包括始皇帝，其实也已经五十岁了！
随着赵彻的长大，他们也在一点一点变老。
岭南的战略形势比较复杂，王离还好，没有啥特殊职务，随时可以调任。
王贲一去岭南，拖家带口，基本上就是奔着十年去的！
十年……
赵彻也不知道在自己天赋的影响下，王翦能不能安安稳稳活个八九~十岁。
时间，总是让人无法抗衡-……
“阿耶……”赵彻拉了拉王翦的-衣服。
看着抬头看着自己的赵彻，王翦收起脸上的愁绪！
这下子！孙子走了，儿子走了，家里真的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咯！
王翦好像忽然对赵彻的兵法学习上了心！
准确来说其实以前就对赵彻的兵法很上心！
但是好像因为王离的离去，对赵彻的要求瞬间又拔高了一个层次，教导的时候态度也严厉了很多！
很多东西都要求赵彻一次记住，记不住的时候赵彻甚至要被王翦罚抄写！
总之态度就一下子严厉了起来！
但是王翦的教学质量也忽然拔高了不知道多少！
以前原本学习过的，能看懂的东西，王翦偏偏能够讲出来花来！
以至于赵彻对自己的学习产生了质疑！
这玩意我不是学过了么？这么简单？
我艹还能这样？这么难？
这一次，属于是赵彻站在雾里，彻底看不清自己了。
“听着！阿耶只讲一次！要听得认真！”王翦面色严厉的看着赵彻！
一个几十年老将的经验，别说一个小孩子，一个成年人都很难去承受这么磅礴的知识量！
赵彻也是费尽心思绞尽脑汁的去理解王翦给自己讲解的东西。
赵彻有感觉到王翦对自己严厉且教学质量大幅度提升的背后的含义！
王翦想要对自己倾囊相授！
是真正意义上的倾囊相授！
王翦总是不服老，可是伴随着孙子儿子的离去，一瞬间仿佛感受到岁月带给他不可避免的摧残！
王翦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儿子孙子回来……
赵彻成为了那个他弥补亲情的不可或缺之人！
所以他选择了倾囊相授！
哪怕这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难度太高！
但是没办法……
王翦自觉自己已经七十岁了！
他不确定自己能活多久，这个年纪今天睡着了，明天能不能醒来都不知道。
他本来就对赵彻寄予厚望！
王贲虽然有一定的天赋，但是并没有完全学到他的本事，王离更不用说。
王翦本来想等到赵彻大一些在倾囊相授，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对于古人而言！
本领的传授意味着另一种延续！
王翦看着勤奋，没有一丝一毫叫苦的赵彻。眼中划过一丝欣赏！
赵彻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哪怕再怎么困难，他都会选择努力！
“带着老夫的期盼！长大吧！”王翦看着赵彻微微呢喃！
赵彻的天赋肉眼可见，自己倾囊相授王翦也不知道赵彻能够学多少，但是终有一天，这个少年人的名字会响彻大秦！
而自己，即使那一天已经故去，亦不会被遗忘！
承载先行者授业者的意志活着！是这个时代所有士人的共性！
“小稚奴真的能吃得消么？”对于王翦的教学方式，始皇帝抱有疑问。
王翦的本事毋庸多说，可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能够承受如此庞大的知识和经验么？
这会不会超出了赵彻的学习能力范围？
王翦看着正在挽弓搭箭的赵彻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臣……不知道，但看的出来，很勉强……”王翦的声音奏折低沉。
这种倾囊相授的方式，别说是七岁小孩，天赋稍微差一点的成年人都如听天书。
始皇帝沉默着点了点头。
最近赵彻因为不懂的东西太多，要随时验证，几乎已经没有任何空闲时间用来玩耍！
甚至常常到深夜都不肯睡觉，反复推敲王翦教给他的知识。
赵彻的学习态度很好，可正因为如此，始皇帝有些担心赵彻会不会累到。
“陛下……臣已经七十岁了！”王翦注意到始皇帝眉眼中的犹豫。
王翦是一个十分会察言观色的人，他也清楚始皇帝对于赵彻的教育抓得有多么死。
所以以往碰上这种情侣，王翦正常的反应应该是始皇帝说怎么教就怎么教。
但是这一次王翦并没有如此。
他……七十岁了！
儿子孙子的离开，让王翦意识到自己或许等不到赵彻真正意义的长大！
赵彻的天赋宛若一块璞玉，王翦忍不住想要雕琢，他不想自己带着遗憾离开，在还没来得及真正倾囊相授的时候离开……
始皇帝想要让王翦放松一点的话憋到口头最终没有说出来。
是啊……王翦已经七十了！
这个年纪真的是活一天赚一天，这种情况下王翦倾囊相授，正说明了对赵彻的喜爱。
“这孩子啊，哪里都好，但是就是有一股东西少了！”王翦摇头感慨！
“许是他太乖巧了，谁也不忍训斥他，做事呢又面面得体，学习呢又勤奋上进，太好了，好的都忍不住夸他！但是也正因为如此，这孩子少了几分锋芒！”
王翦也是仗着自己年纪大了，话也算是跟始皇帝说开。
以往他不会说这种犯忌讳的话，更不会在王翦的教育问题上插嘴。
始皇帝没说话，但是却点了点头。
他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赵彻就像一块最适合铸造宝剑的绝世陨铁，始皇帝就是那个铸剑之人！
哪里都让人足够满意，但是就是迟迟没有开锋！
从上一次赵彻写奏折的时候始皇帝就察觉到了！
赵彻总想的面面俱到，总是会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问题得出结论！
他从没有仗势欺人，于谁都是和善可亲，谁都喜欢，都觉得这孩子聪明乖巧！
赵彻的【亲和】让赵彻的生活始终如同蒙了一层保护罩。
哪怕是望孙成龙心切。始皇帝都会考虑赵彻的劳逸结合！
总之各种各样的原因和考虑下，赵彻不管各方各面的成长都十分让人满意。
就是没有属于自己的锋芒！
他的一切都是始皇帝灌输的，允许的！
始皇帝看着箭箭命中靶心的赵彻脸上露出一丝沉思！
……
“下殳令勾结六国余孽，证据确凿……”
赵彻念着奏折有些奇怪！
这种涉及个人罪责的奏折赵彻还是头一次读到，因为这批奏折其实不属于政事而属于刑事……
今天始皇帝好像是特意把这一批关于违法犯罪的奏折拿过来的。
“小稚奴，记不记得秦律？”始皇帝笑眯眯的问到。
赵彻点了点头，秦律作为大秦的国本，赵彻早就倒背如流。
“那你说按照秦律，这个下殳令该如何处置？”始皇帝笑眯眯的问到。
“夷三族……女眷童子流放岭南……”赵彻想了一下开口回答道。
“嗯……不错！”始皇帝点了点头，然后示意赵彻写下答复。
如今赵彻和始皇帝的字迹已经越来越像，完全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始皇帝不觉得簪越不说，还经常偷懒让赵彻批阅奏折。
反正大臣们也看不出来，回头公章一盖，该执行就执行。
其实赵彻是不愿意干这种活的，这活那都是大奸臣才干的活，但无奈始皇帝的态度太过于强硬。赵彻也只能就范。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罢！”始皇帝笑了一下。
赵彻愣住，今天始皇帝倒是转性，才读了一个奏折就让自己歇着了？赵彻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剩下的你明天按照秦律一一批阅，都是证据确凿！今天不急！”始皇帝摆了摆手。
赵彻不知道始皇帝是个什么想法，但是难得忙里偷闲，王翦的教学下午才开始，趁着这会有时间去将作少府研究研究去。
……
下午，赵彻回到了王家，在王翦的教导下开始了艰难的学习，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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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学完都已经很晚了，赵彻也就没往皇宫里面去。
第二天醒来，赵彻第一时间去皇宫蹭饭，蹭完饭已经做好了继续给始皇帝当苦力的准备，却不料始皇帝摆了摆手。
“今日带你观邢！”
赵彻愣住，还没明白始皇帝说的是个什么意思，人就已经被带走。
随着始皇帝的到来，刑场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赵彻茫然的站在始皇帝身旁，看着远处刑场上跪着的几十个男子！
“这人就是下殳令。”始皇帝笑了一下说道。
赵彻愣住……
他忽然想起来，正是自己昨天亲手按照大秦律令写下了夷三族的决定！
所以说……他们马上，就要在自己面前死去？
说来可笑，或许是因为始皇帝和王翦把赵彻保护的太好，这还是赵彻第一次能够看到真实的杀人场面！
经历了牢狱的苦痛，几十个人茫然的跪在刑场之上！
他们无声的流着泪水……
身体极度抗拒死亡……
“他们……不会说话的么？”赵彻看着面前这一幕，心情有些繁杂，又恍惚的想到以前看的电视剧。
一般都上刑场了，要么开口求饶，要么怒骂昏君，这群人怎么什么话都不说？
“舌头都被挖了！”始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说道。
他总觉得赵彻和自己很像，又觉得不像！
到底不像在哪里，始皇帝忽然意识到了。
自己像赵彻这个年纪，尚且朝不保夕！
始皇帝很早很早就见过杀人，见过死人，甚至习以为常！
始皇帝的一切都是磨砺而出，所以锋芒自来！
而赵彻不一样，赵彻身世凄惨，但是生活优渥。
所有人都宠着他护着他！
赵彻甚至不明白他所受到的宠爱意味着怎么样的权力！
始皇帝当然不是想让赵彻如同自己一样经历一番磨砺，然后展现锋芒。
没那个必要！
他想做的，只是想让赵彻明白赵彻自己究竟是处于一个什么位置，真真正正的看清楚自己手里握的宝剑有多么锋利！
他就是要明目张胆的告诉赵彻！
你的一句话，一个字，都可以左右生死！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始皇帝坚信，当赵彻意识到自己究竟是出于一个什么位置，锋芒自起！
“你以为你得到的是谁的宠爱？”始皇帝揉了揉赵彻的头没有继续往下说！
你得到的是德高三皇，功盖五帝，毕六为一，一统天下的！
始皇帝的宠爱！
不是邻家老爷爷，不是一个善良的小老头……
随着行刑宣布开始！
长刀落下！
人头无力的滚落地上！
鲜血飞溅……
赵彻强迫着自己看完这一幕！
他不断的告诫自己，这才是真实的古代，这才是真正的封建社会，总有一天你也要杀人！
赵彻本以为自己会呕吐，会不适……
但是什么都没有，仿佛心中有什么东西，在这么一瞬间明悟起来。
尽管……他们的死仅仅来源于赵彻笔下寥寥几个字！
尽管赵彻需要对他们的死负次要责任！
但是！他们该死！
赵彻咽了一口口水，感觉心跳的厉害，但是却没有任何不适应！
是！
赵彻明白了始皇帝的意思，更真正意义上明白了自己现在所处的境遇！
你以为你得到的是谁的宠爱？
赵彻知道！
是始皇帝！是真正的始皇帝！
这就是权力！尽管这种权势是依附于始皇帝之上！
赵彻忽然清楚，自己在得到这份宠爱的时候，天然就拥有了许多许多特权！
他从不该这么谨小慎微！
他也明白了始皇帝的用意！
“怕么？”始皇帝握住赵彻的手。
“不怕！”赵彻摇了摇头。
“嗯，那就回去，把昨天的奏折处理完！”始皇帝笑了一下。
清楚你手里的权力，小稚奴！
是的，赵彻现在清楚了！
他知道，他今天的功课，是决定很多人的生死！
而他们的生命，对于自己而言，仅仅只是一门功课……
一门……无关痛痒的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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