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夜半，寒风萧瑟。名为“小一”的少年看着旁边的人，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最开始见到这个人时，他已是快断气的模样。他还扒开了这个人的衣襟，清清楚楚看到了他身上的累累刀痕和他肚子上的大洞。
他也摸过这人身上衣服的材质——虽然已被划成了破布条，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布衣，它甚至被血污成了黑色。但是他还是能在一瞬间摸出来，这恐怕是皇帝都不曾穿过的上好的料子。
他确实是想要尽其所能，在这人临死前帮他清理一下伤口，兴许能让他多活几个时辰。却不想，他只是去河边打点水的功夫，这人便活了过来。
不仅活了，而且身上瞧不见一点伤痕，没有刀印、没有大洞，皮肤光滑细腻，如同刚出浴的美人。
如果不是换了个人，那这人一定是个神仙，或者是什么近似神仙的存在。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个神仙却还要参加他们凡人的考试，他可不信什么皇帝是个真龙天子的说法，这神人的能力，定是要比那皇帝更为厉害才对。
但，神仙的想法哪里是他这个凡人能揣测的？
只要这个神仙答应了要一路带着他，以后还要提携他，让他飞黄腾达，那现在投入自己的全部家当又何妨？
只是不知道为何，神仙后来居然要和自己结为异姓兄弟……这难道是神仙之间的一种玩笑吗？他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就连名字也是一个简陋的“小一”，怎么配和神仙称兄道弟？
这时萧逸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一下，他紧忙查看。只见沈哲蜷缩成一团，像是很冷一样弱弱地发着抖。
神仙……也是会冷的吗？
萧逸试探性地伸出手去触碰沈哲的额头。沈哲被触碰到的时候明显一颤，就在萧逸以为是自己这个冒犯的举动触怒了神仙的时间，就见沈哲一点一点地向他这边拱过来。
最后缩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
萧逸的心忽然跳地厉害。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大脑像是被人敲了一棍子，懵得不行；心脏也像是被什么无形得神秘力量推动着，扑通扑通，快而重地拍打他的胸口。
怀中的人，不，应该说是怀中的神仙。他身上的衣物还带着微微的血腥味，但神仙自己身上散发出类似青草的香气，很清新。清新与血腥的融合，化作了一种不羁的美感，熏得萧逸甚至有些醉意。
这就是神仙的能力吗？萧逸想，大概所有靠近神仙的人都会变得像这样无法思考吧。
神仙可真是厉害。
神仙比他要矮上一节，瘦弱、黑发、皮肤冷白，是个不太标准的美人。
萧逸还在心中不断为神仙增添设定，他哪里知道，自己其实有着与众不同的性取向。此时的他又怎会明白，当自己的天菜钻进怀里，会带来的心情，叫做“怦然心动”。
萧逸就那样静静地盯着沈哲的发梢，一夜未眠。
当第二天沈哲起床的时候，身边的男孩已经不见了。他本来还有些慌乱，生怕昨晚认的大兄弟第二天早上就跑了，结果看见自己脚边还放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里面装满了银子，这种慌乱就立刻又化作了愧疚。
瞧瞧人家对你多放心，一点都不担心你把钱卷了跑路，你反而还对人家猜疑。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萧逸回来了，手里拿着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全新的衣物，还有一本用于可靠的书。
“我想，你兴许会用得到，便拿了一个银子去买了这些。”
看到食物和新的、完整的衣服，沈哲欣喜万分，心中不断赞赏自己这个异姓兄弟的贴心。
他立刻把自己身上那一身破布条子脱下，换上新衣服，再美美地和萧逸一起分享了热腾腾的大包子，全然没有注意到，在他换衣服时，萧逸那张红透了的脸。
两人整装后，便出发去赶考。
一路上，两人相互照应，一路聊天一路欢笑，很容易就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有天晚上，沈哲点燃篝火后，对萧逸提议两人交换一下过去的经历。
“你知道吗，其实我的过去很无聊。”萧逸苦涩地扯开一个微笑。
“我爹是个残暴的人，经常拿着瓶子和笤帚打娘。我是家里的老大，弟弟妹妹都还小，我每次都把他们推到一边去，叫他们不要听不要看。”
“然后我呢，就会扑上去阻止爹。但我当时还只有好小一只，差不多就……”萧逸对着沈哲比划了比划，接着说：“那时候我站起来，差不多和现在的你坐着差不多高。所以根本就控制不住酗酒的爹的手。”
“到最后，我和我娘都会被打得遍体鳞伤。我爹像是有什么神力一样你知道吗，他好像是知道我们怎么样会被打死。每次都正好打到，差一口气就死了的时候，他就收手了。”
“那个时候啊，我们兄弟几个每天都都在猜，我们能活到多少岁才被爹打死呢？”
“如果没有爹，我们的生活会不会更好呢？”
讲到这里，萧逸的眼睛忽然就亮了起来，他看着沈哲，沈哲也看清了他眼眶里蓄满的泪水和嘴角有些诡异和生硬的笑容：
“可是你知道吗，马上好运就降临到了我们家——我爹失踪了。村里派了好多的人去找，都没能找到他，明明他失踪的那几天都是小雨，我们却连他离开时的泥脚印都没能找到。”
“我们都说，是他作恶太多，终于被阎王收走了，他肯定已经被打进十八层地狱，再也不能重返人间。”
“那之后啊，我们一家就度过了一阵相当愉快的时光啊。”
“妈妈没有挨打，靠着做些缝补活儿挣钱。我和几个弟弟去耕地，几个妹妹去帮那些铺子做工。我们就像是生活在陷阱里一样。”
“结果你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吗？我直到现在都忘不了，但我直到现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那事儿也太离谱了。”
“一天夜里，一群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闯进我们家，开始抢夺我的弟弟妹妹。弟弟反抗，黑衣人就把他们的腿脚都给砍下来；妹妹哭闹，黑衣人就掐着她们的脖子直到她们晕厥。”
“现在想来，或许这也算是家里孩子多的一种好处吧，”萧逸发出几声自嘲似的笑，他的眼泪就静静地向外涌动，向下流淌，但这并没有影响他讲述这件事情的语气，他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除了泪痕能够证明他的心上，沈哲只能看到他满脸麻木。
“妈妈趁乱我把藏进了地窖，然后在上面叫喊，和那些黑衣人抢孩子，要黑衣人把她的孩子还给她。大概就因为家里孩子多，在本就漆黑的夜里，慌乱、哭喊，加上娘不断地叫喊，他们居然真的没抓到我。”
“我等上面的声音完全消失之后，过了好久好久才出去，出去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人了。留下的只有母亲被切的七零八碎的身体。”
“之后的故事就更无聊了——我离开家，跟过小混混，也跟过丐帮，但是之后都觉得待的不舒服就跑了。跑着跑着就到了一座古庙，遇见了你。”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沈哲，沈哲与他对视，在夜晚篝火的映衬下，两人黑色的瞳孔当中都有一团橙色的光。
萧逸的眼神太过灼热，其中蕴含了一些沈哲看不懂、看不透的东西，但也就是这种莫名的东西，让他慌乱、让他的心脏小鹿乱撞：好像是，即使是他，即使是如此废物、没用的他，也被人当成了，照耀自己人生的一束光。
“轮到你了，说说你的。”在诡异的气氛升起之前，萧逸开口打破了宁静，他知道，现在还远不到挑明的时候，眼前的这个人还只是一只小白兔，他还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好。
萧逸一开口，沈哲就开始庆幸摆脱了刚刚的气氛——刚刚的氛围令他不知所措，令他惊慌到想要逃离。可紧接着，他发现自己能够回应的也只有沉默。
他原以为，自己能从萧逸嘴里听到一段，叛逆少年离家出走的趣事：毕竟萧逸看上去那样阳光洒脱，那样随心随性。可没想到，自己无心的提议，却引出了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
就像是，老师要同学们举手回答问题，而在班长说过一段最为精彩的之后，就没有人想要表达陈述一样。沈哲本想将自己的故事代入这个时代的小书生讲出，如今却也不敢说出了。
他随便编了一个农村混小子的故事，便转移了话题。
沈哲说：“我问你，你是否愿意与我结为异姓兄弟？”
不知是不是由于萧逸的故事太过动人，还是因为沈哲的潜意识在逃避什么，他觉得，两人结为异姓兄弟已是当务之急。
“异姓兄弟……？”少年似乎不是很明白这个词的意思，沈哲仔细一想，这是个虚构世界，说不定历史上并没有桃园三结义这一出呢。那么，这个世界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是异姓兄弟便也不奇怪了。
沈哲郑重地对萧逸解释道：“就是说，我没钱时，你帮我去赶考；等我发达了，我就带你挣大钱，吃大鱼大肉，喝好酒。我们是不同的姓氏，却情同兄弟——”
“愿意。”
萧逸重复着：“我愿意。”
也就在萧逸说自己同意的同时，另外一个声音在沈哲的脑海里响起：【我不同意。】
【我绝对不同意你们结为异姓兄弟。】
“为什么？”沈哲面上不显，在脑中却是有些恼怒地问系统：“你不就是我的一个辅助工具吗？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的交友？”
【你这也不是交友啊。】
“这话怎么说？”沈哲迷惑道。
【他只不过是游戏世界一个领路地npc，就像是新手村给你送奖励的老爷爷一样。你感谢可以，但是没必要和他成为真正的朋友，赔上真正的感情。】
【就像是你的朋友不会愿意看到你和一个布娃娃结为夫妻一样，我也不希望你往一个虚构的npc身上投入太多情感——甚至，他连主角都不是啊！！！】
“我才不用你管。”沈哲倔强道：“我和他面对面相处，我能够感受到他对我的真情实意，我凭什么不能对此作出回应？”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别人控制我、干涉我，特别是交友方面。”沈哲想起了小时候不让自己和“差生”交朋友的父母，心情有些低落，他实际上也明白系统的意思，但此刻这股愤怒令他无法心平气和地与系统对话。
“你不过是我的一个系统罢了，你是我的工具，而不是我的领导。”
见沈哲生气，系统赶紧打住，表示：【那行，你自己想要了我就不阻止。】
沈哲这才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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