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biu09
晚九点。
姜亦舟ng第四次。
被谭唐直接骂回休息区了。
他的反常，连平时以被骂当饭吃的熊安阳都看不下去了。
熊安阳看热闹不嫌事大，玩笑道：“你是不是也当着沈青时那个小贱人的面演不出戏来？”
姜亦舟沉着脸，理都没理他。
他状态是真差。
讲台词找不到感觉，情绪也提不到点上，对手戏也接不上，怎么演怎么难受。
谭唐要求苛刻是出了名的。嘴狠脾气臭，再大牌他都敢骂得对方怀疑人生。
可开拍两周了，今天还是他第一次冲姜亦舟发火。凶残程度连旁听的熊安阳，都开始暗自庆幸自己从前挨骂的只是小儿科了。
谭唐怒其不争，当着众人面训完又把姜亦舟拉到了角落里。
他喘了口气，态度缓和了些，让自己尽量慈祥。“怎么回事儿啊？受了刚才她们吵架的影响？”
姜亦舟懵了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沈青时和兰溪吵架那件事。他摇头道：“没有。”
谭唐急了，心想着这孩子怎么上戏的时候那么活泛，下了戏就跟个闷葫芦似的？
他叹口气，“那怎么回事儿？你一直都很稳啊！”说着说着又急了，语速不断加快，“我还老跟熊安阳说让他跟你学习。怎么突然掉链子了？你看看刚才演的是啥啊？狗屎都不是！”
脾气上来不说脏话就难受，谭唐在心里呸呸了自己两下。他看姜亦舟表情有些懵，心猜是自己话又说重了，懊恼自己老顽固态度的同时，干咳了两声，“我说话不好听，你听着别走心就行。”
姜亦舟：“没事儿，您说我听着。”
这么冷漠？态度敷衍？
谭唐又生气了，情绪反复焦头烂额。
骂人的话即将脱口而出，他憋了憋，只急道：“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真他妈要急死老头子了！
姜亦舟这会儿意识完全无法集中，脑袋都是懵的。顿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谭唐：“！？”
谭唐气得快把眼球瞪出来了。
他很看重姜亦舟，觉得这演员戏是真好。也很聪明，只要他一眼个眼神，对方就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戏。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平时那么伶俐的孩子怎么突然这样了。毫无思路的时候，就直接把这顶锅盖在了刚空降来的沈青时头上。
“是沈丫头给你施压了？”
“嗯？”姜亦舟怔了下。
谭唐以为他是因为不知道沈丫头是谁，于是耐心解释道：“沈青时。是不是沈青时那个臭丫头给你下规矩了？让你怎么怎么演？”
姜亦舟正要说不是，谭唐立刻又说：“你别听她的！她就小心思多，让她给你拉资源她在行，演戏她不懂的。你千万别听她的！那丫头就爱胡说八道，鬼的很！”
听完谭唐对沈青时的吐槽，姜亦舟的脑子突然清醒了些。他下意识地点点头，不知道是在答应谭唐不听沈青时的，还是对谭唐给沈青时最爱胡说八道这个评价的赞同。
捉摸不透的事突然找到了源头，一些都显得有迹可循了。
谭唐也不想确认姜亦舟的反常是不是因为沈青时了，他自定义为就是沈青时那个臭丫头搞的，这种事，那臭丫头也干得出来。
他又说：“小姜我跟你说，沈青时平时混得杂，心思也乱七八糟的，现在又没人管着她，她就管不住自己了。下次她要是再逼你做什么，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揍她！”
姜亦舟不怎么清楚沈青时和谭唐的关系，但听谭唐吐槽的语气，能猜出这两人关系绝对匪浅。
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开口说“没有”的同时，听到了沈青时的声音。
“谭老爷子，您干嘛呢，把我的人带这儿来这么久干啥呢。”沈青时走到姜亦舟身边，“我怎么还听着您说我坏话呢？年纪越来越大，人怎么还越来越为老不尊了呢！”
谭唐抬起手就落在了沈青时的脑袋上。“臭丫头，没大没小的！”
沈青时捂着头，告状似的抬头对姜亦舟说：“姜老师你给我评评理，这老爷子是不是欺负人。”
姜亦舟不适应这么和谐的氛围，融入不了，淡淡笑了下，没答话。
谭唐却生气道：“你可闭嘴吧，你看你把小姜都嚯嚯成啥样了！”
“我？”沈青时指指自己。“我怎么了？”
谭唐哼了声。“你来了他就演不好了，你说你怎么了？”
沈青时头瞬间也不疼。
她没多想，对号入座真以为是自己。
憋着笑忙问姜亦舟：“因为我啊？”
这女人在高兴个什么劲？
姜亦舟郁闷的心想片刻。
结果对方又是一脸期待。
姜亦舟直接无言以对。
他头疼，他本想模糊了事，却没想到事态是这样的发展趋势。他飞快给了沈青时一个‘与你无关’的眼神。又对谭唐说：“谭导，今天是我的问题，我状态不好，跟别人没关系。”
谭唐不想听他说，他觉得这事怪沈青时他能气得少一些，活得久一些。很安逸。
谭唐摆摆手，语重心长道：“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及时调整。”
姜亦舟明白的点头。“我知道。”
谭唐心气顺了，也没功夫继续在这里耗着了。“知道就行，你歇会儿吧，我还有事。”
他说着又看了眼沈青时，柔声警告道：“你老实点，不然我告诉贺祈年！”
“哎，您这老爷子怎么还学人打小报告呢！”沈青时郁闷道。
谭唐没理她，摸着他雪白的小胡子，走了。
沈青时目送谭老爷子离开，再回神发现姜亦舟已经在往自己休息区走了。
她急忙跟上去，定了定精神，试探问道：“你今天不会真是因为我吧？”
她有点儿开心，自己这么重要了？
姜亦舟睨了她一眼，你想多都懒得再说。
他还是不高兴，沈青时没再逗他，开玩笑似的自己跟自己说：“好吧好吧，就当是我的错吧。”
她故意放松的语气并没让听得人松快，反而崩的更紧了。
到底为什么失常？
《屠城》是双男主耽改剧，原著中姜亦舟饰演的斐信是绝对男主，是贯穿剧情的人物。熊安阳饰演的褚乐山是斐信的知己，助他成就大业。影视剧对原著进行了调整和加工，熊安阳的褚乐山为主，姜亦舟饰演的斐信其次。
这样的调整，让《屠城》这个在耽美圈拥有无数粉丝的超级ip，自确定改编影视剧，就面临着诸多争议。
争议基于四点。
一：斐信竟成配角；
二：熊安阳演技差；
三：姜亦舟是哪位？
四：原作者带节奏。
争议来自熊安阳粉丝和《屠城》书粉。
熊安阳选修出道，非科班出身，演技差深受诟病。书粉认为褚乐山被毁了，熊粉表示熊安阳能演褚乐山，那绝对是耽美腐女们高攀了。官宣以来，两波粉丝快把热搜都吵熟了。截止到今日，都还没分出胜负来。
分不出来的胜负就转移到了姜亦舟身上。他被千夫所指，成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的牺牲品。没人可怜他，只当他是个小丑，把他踩在词条的最低端，随意宰割，任人践踏。
《屠城》投资大，演员阵容也大。姜亦舟出道十年，在当下市场却只是个新面孔，唯一拿得出手的作品，还是十年前出道时那部电影《荆轲》。官宣初期，他这个男二根本无人问津，他的公司更是不上心，没跟任何宣传。
流量当道的时代，在大众眼里姜亦舟不配跟熊安阳搭戏。主角是熊安阳，姜亦舟就更不配。舆论铺天盖地了几个月，他是蹭热度走后门的十八线。‘曾经的影帝’，这个曾经至高无上的光环，在当下却成了一把枷锁。困着他，让他不敢有一丝松懈，不得思考喘息。
定妆照一出，《屠城》原作者司徒疼疼给这场硝烟又添了一把火。她在个人微博单独发了姜亦舟的斐信定妆照，并亲自盖戳表示——这就是斐信本信。一石激起千层浪，作者的书粉瞬间爱屋及乌，姜亦舟一夜之间激增了两百万粉丝。书粉之外的路人却表示：姜亦舟哪位啊？哦原来是十年前那个——出道即封杀的糊逼影帝啊。
斐信这个角色，与他出道时‘荆轲’那个角色有很强相似度。故此，外界媒体做了诸多猜测，认为他想要靠这部剧重新复出。复出一词其实是对他的讽刺。十年前退圈的人，六年前就已经宣布复出了。只不过这六年，他一直在各种不入流的网剧里跑龙套，打酱油，无人问津。
他不是没有野心，也不是不想翻身，只是太多事情不是他想就能达成的。走投无路的时候，斐信像天赐的礼物，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他珍惜且谨慎。他不能不承认，媒体说的没错——他想翻身，靠这个角色。
喧闹的空气愣是被他分出一片清冷。他把繁复庸乱的思绪摁了回去。在脑海中又把ng了四遍的那场戏，缓缓过了一遍。心沉下来似乎一切都清明了，他细细地把问题记在心里。
沈青时安静得不像她了，她细细地盯着姜亦舟的侧脸。他的哀愁和苦闷，悄无声息却又那么明显。
姜亦舟突然低头，伸手在身边摸了摸。
沈青时立刻把他的保温杯递了上去。
姜亦舟闷声说了句“谢谢”，接过喝了口。
沈青时看他拧着杯盖，小心问他：“想明白了吗？”
“什么？”姜亦舟问。
沈青时：“为什么发挥失常了？”
姜亦舟一怔。
“你的脸上清楚写了一句话。”沈青时抬手朝着姜亦舟脸上比划两下，一字一顿道：“我、失、常、了，我、很、苦、恼，怎、么、办、呢？”
姜亦舟心情不似刚才那么烦躁，听她说完，竟然勾起了好奇心。
他把杯子放好，声音有些飘忽，像是自言自语道：“很明显？”
沈青时点点头。“瞎子都在空气中感觉到了。”
姜亦舟顿了下，语气不像他地说：“让你见笑了。”
“嗯？”沈青时歪头，“我们不都是过命交情了么？怎么还这么见外呢？”
姜亦舟收回视线，不解地看着她。
谭导说的没错，这女人确实爱胡说八道。
沈青时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那里被贴了两张创可贴，交叉出一个x状，样子很滑稽。
她说：“你不是保护了我吗？”
姜亦舟无语，“想多了。”
他语气冰冷生疏，沈青时却毫不介意，反而表情很满足的嘻嘻笑了几声。
旁边的程鑫正在打王者，人菜瘾还大，时不时闷出两句脏话来。
姜亦舟平时事少，做他的助理很清闲，程鑫跟他两年，经常她玩她的，姜亦舟看自己的剧本。这是常态，彼此都习惯了。程鑫的声音混在嘈杂的片场环境里，倒也不显得突兀。
沈青时平时没时间玩游戏，只是之前带艺人去参加过这个游戏的线下活动。
她挺直脖子看了几眼。程鑫玩了个蔡文姬，游戏里在打架，程鑫全身也跟着动。那架势不像是她打游戏，反而更像是在开赛车。
她觉得没意思，扭头从包里拿了个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饼干。她撕开包装，拿出饼干放在额头给姜亦舟看。饼干居然是x形状的，跟她脑袋上创可贴的形状完美契合了。
姜亦舟看她这幅傻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想，网上那些说她精明能干都是怎么想的？
沈青时眼睛闭了闭，示意他严肃听自己说。“姜亦舟，你有没有看过一个日剧。那个主角具有预知后事的能力，而被他预知的对象，他们脑门上就会出现一个这样的x。”
日剧千奇百怪，这样的设定完全不意外。
姜亦舟不感兴趣，这会儿心情却不错，很配合的接了句“然后呢？”
“被x预知的人，马上就会死。”沈青时说。
姜亦舟皱眉，心里骂她是乌鸦嘴在咒自己。
沈青时不忌讳这些，继续说：“可是那位头上突现x的先生，他一直勤勤恳恳的工作生活，没干过任何坏事，那为什么他会被预告即将死亡呢？”她看姜亦舟，姜亦舟脸上依旧看不出情绪，却是在认真听得样子。“后来他发现，头上带x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整个日本都被x覆盖了。”
她说到这里又停。
看着姜亦舟，很不正经地问：“姜亦舟，你猜日本那些人最后死绝没？”
“？”
这问题太傻了。
姜亦舟理都不想理她。
沈青时嬉笑两声，自顾答道：“当然没有咯，海贼王还在连载！柯南还没长大呢！”
姜亦舟：“？”
此刻，他的脸上表情异常丰富。
反映两秒后，他意识到——自己好像被耍了。
于是，转身无视掉这个自娱自乐的大傻子。
沈青时嘻嘻笑了半天，把那块x形状的饼干塞进嘴里，松鼠似的咀嚼完。
她故意把吞咽的声音和动作做的夸张，姜亦舟忍无可忍地劝道：“能不能有点女孩子的样子？”
沈青时不以为然地拍拍手，自认很有道理的反教育道：“姜亦舟你放松点嘛。咱们又不是外人，那么细致做什么？”
姜亦舟嘴巴张了张，把自己废话吞了回去。
沈青时发现，气姜亦舟这件事会上瘾。
他有气不能发，有话憋着的表情异常顺眼。
人嘛，有表情才有人气嘛。
沈青时在旁边咯咯笑，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姜亦舟身上拍两下。
姜亦舟冷着脸让她滚。
沈青时贫：“胖子才可以滚，瘦子容易绊住。”
姜亦舟头疼，“咔吧咔吧”的按手指关节。
沈青时再碰他：“姜亦舟，你还没回答刚才那个问题。”
姜亦舟被气懵了，早把刚说了什么给忘光了。
沈青时又问了一遍，语气却极其矫揉做作，“你猜猜那些被预言死亡的x人，到底死光没？”
贫嘴怪突然变成撒娇怪，姜亦舟眉毛都拧变形了，郁闷怒道：“好好说话！”
沈青时立刻正色，却还不放弃刚才那个问题，“你猜猜嘛，死没死光。”
姜亦舟：“直接说。”
沈青时：“你猜猜嘛。”
姜亦舟被烦得瞪了瞪眼。
沈青时立刻投降了，“好好好，不猜就不猜嘛！”
姜亦舟眼神警告她赶紧说，她清了清嗓子，做认真状：“所谓的死亡预告其实只是一种心理暗示，只有那些做过亏心事的坏人才会害怕，畏惧。而那些心中无愧的人，只会当那是奥特曼附身的标记，反而会更勇敢更自信，因为他们有坚定的信念。”
姜亦舟看她，沉默没接话。
沈青时弯弯的眼睛眨了眨，微微泛红的笑脸仰着。
姜亦舟意识有些飘忽。
他忽然觉得，沈青时的笑像解药。
他心中溃烂濒废的毒疮正在被治愈。
她是在安慰我吗？
姜亦舟想。
绕了那么大弯，只为说——心态基于心理。
他好像从没认真听她说过什么，一直都以为她只是在说孩子话。不正经不认真，吊儿郎当，调侃敷衍。可当她说“因为他们有坚定的信念”时，他突然觉得不对了。这怎么可能只是孩子话。
姜亦舟突然醒了。
眼中的迷糊瞬间清明。
他今天会的反常，或许只是他给了自己太多压力，太多负担。沉重的枷锁让他喘不上气，随便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草木皆兵。下午那件事不是没有印象。他意识到，或者沈青时并不是鲁莽，而是勇敢。而他自认的勇敢面对，反而更像是逃避。
沈青时似乎总能看穿他的心思，不管他埋得多深，她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丝毫不差。
她又从包里拿出一包x形状的饼干，递给姜亦舟，说：“吃掉它你就不会怕了。”
分明是那么幼稚的想法，姜亦舟竟然鬼使神差的接了过去，缓慢撕开包装。
饼干的味道毫无新意，口腔瞬间被甜腻灌满，他皱紧的眉心却在缓缓释然。
等他把饼干吃完了，沈青时很贴心地把水递了上来。
“是不是不好吃？”她问。
不好吃，一点也不好吃。
姜亦舟却沉默地点了点头。
她又看懂了。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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