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徐庆
天已经完全黑了，这一片可能是皇宫的偏僻处，除了他们，没有一点灯火，也没有一个人。
暮雪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个方向走，只能跟着前面的人。看着南宫霰这轻车熟路的样子，心里不禁想道，不愧是在这长大的人，黑灯瞎火的，竟然还能知道往哪走。
片刻，一行人停下了脚步，即使天色黑暗，暮雪也能看出面前是一座高大的宫殿，里面已经点好蜡烛，灯火通明。除了这个宫殿，旁侧似乎还有其它房屋，但远不如主殿富丽堂皇。
南宫霰停在台阶面前，迟迟没有上去，其余人也跟着等。他没有转身，道：“江舟江展，你们回去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江舟江展行了礼，告了声退后便离开了这里。
南宫霰终于踏上台阶，一步一步地向上走着，很慢很慢。暮雪觉得他今晚有些不正常，这爬楼速度简直像个七老八十的老人家。但是心里再怎么吐槽，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
在漫长的爬台阶之后，他们终于来到宫殿的正门。徐庆将灯笼放在一边，推开门。入目是古色古香的摆设，夹有一股淡淡熏香的暖气，简直沁人心脾。
南宫霰径自进入，坐在一把实木椅子上。徐庆站在旁边候着，开口道：“皇上，你舟车劳顿那么长时间，明天还上早朝吗？”
南宫霰道：“上，再不去，底下那些人又不知道会整出什么幺蛾子。还有，这段时间累积下来的折子都整理好了吗？”
“都弄好了，就放在北书房里了。”
南宫霰往后靠在椅背上，皱着眉，捏着自己的鼻梁骨。
见此，徐庆忙问道：“皇上，是眼睛又不舒服了吗？”
南宫霰道：“没事。”
即便如此，徐庆还是道：“明天再让御膳房里熬些利眼的高汤。”
南宫霰没有反驳，就是默认徐庆的提议了。
他放下手，然后便看到站在自己面前小媳妇儿样的暮雪，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小丫头在外面都是大大咧咧，没有规矩的样子，怎么来到这怎么拘束呢？难不成是怕这个环境？
“暮雪。”南宫霰叫道。
“啊？什么事？”
“朕给你明天一天的时间，明天让徐庆带你到内务府领东西，顺便熟悉一下宫里的规矩。晚上还来这儿找朕。”
“好。”
“清心殿旁边有配房，以后你就住在那。徐庆，你带她去。”
徐庆回道：“是。”
然后他便转向暮雪：“跟我走吧。”言罢，他向南宫霰告了个退，便向外走。
暮雪向南宫霰摆摆手，道：“那我走了，再见。”
南宫霰点点头。
走在前面的徐庆听到这句话，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暮雪跟着徐庆去配房，下台阶时，谁都没有说话。
待走到平坦地面时，徐庆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什么雪？”
“暮雪，日暮的暮。”暮雪的声音很乖巧。
“哪里人？”
“……扬州人。”他爹是扬州人，那她也就算扬州人吧，感觉也挺合适的。
“今年多大了？”
“十五岁。”
“家里是干什么的？”
“从商。”
“家里都有什么人？”
徐庆话音落下，暮雪整个人顿时就笼罩在灰暗中，她握了握拳头，声音很低很丧，道：“没了，家里没人了。”
徐庆没有再问了。
沉默了很长时间后，暮雪才听徐庆叹气道：“最起码你还活着，只要活着便有希望。”
暮雪鼻头一酸，此时此刻，她感觉面前的徐庆就像一个平凡的老人家在用自己的阅历劝慰年轻人。她忍住喉中的酸涩，扯出一抹笑，道：“嗯，谢谢你。”
徐庆缓缓地点了点头，正当暮雪因为他的话感到温暖时。他的声音又恢复正常，道：“但是……”
暮雪洗耳恭听。
“你这个小丫头，明天可要好好学习宫里的规矩，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你看看你，刚才怎么和皇上说话的，连‘奴婢’都不说。在皇上面前要自称‘奴婢’！”
暮雪：“……”
徐庆又道：“还有，你以前有没有伺候过人？”
暮雪想了想，虽然自己以前在商队里也帮那群大男人洗过衣服，包扎伤口什么的，但这好像不算伺候人。
于是，她很诚实道：“没有。”
徐庆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更是正色道：“那你可要好好学习怎么伺候人，你伺候的可不是普通人，而是皇上！掉一根头发都不行的！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嗯，知道了。”
言罢，暮雪又小心翼翼补充道：“那个……皇上说让我做他的书童。”
“……那也是要伺候皇上的，和宫女差不多，就是俸禄拿的高些。”
“噢……”
“还有，你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平时也要打扮打扮。一个是皇上带出去也好看些，二则皇上看着也赏心悦目。你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车，现在憔悴些就不怪你了。但是以后一定不能这样!伺候皇上要拿出精气神来。”
“嗯，好的。”
“还有啊，皇上喜欢安静，平时不要说太多话，收拾东西的时候也不能发出太大的动静。也不能乱碰皇上的东西，他让你碰你再碰。”
“好，我知道了。”
“你要是有不会的，就来问我。我不嫌烦，只要别惹皇上生气就好。”
“好。”
待暮雪说出第四个听起来非常应付的回答后，徐庆顿时就忍不住了：“哎哎哎，你这小丫头，就只一个劲地答应。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暮雪不禁笑了一下，道：“都记住了，以后要是有什么不会的一定向你请教。”
暮雪觉得这个公公倒真是有趣，虽然有些啰嗦，但对南宫霰是真的很好。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徐庆，宫里的人都叫我徐公公，你也这样叫就行了。”
“好的，徐公公。”
二人说着走着，就到了一处屋子面前，屋子比较低矮，但从外观上来看很干净齐整。
徐庆将一个钥匙交给了暮雪，道：“这就是你以后住的地方了。”
“只有我一个人吗？”
暮雪心想，按理说，下人不都是住在一起吗？
徐庆解答道：“你是伺候皇上的，地位自然更高，住的环境也就更好。皇上这几年身边又一直没有女孩子伺候，你是第一个，所以就一个人住一个屋子。这离皇上住的地方也近，方便伺候。”
“噢，知道了。”暮雪心里窃喜，一个人住多自在啊！
“行了，我还要回去复命呢。你也早点休息，明天我带你去内务府。你明天就待在这等着，我来找你。”
说完，徐庆便转身离开。
暮雪忙道：“好，徐公公慢走。”
目送徐庆离开后，暮雪便转身打开门。房间不是很大，一眼便能望尽。虽然小，但床柜桌椅等家具也是齐全的，好好整理一番，还是很舒服的。
暮雪在屋里转了一圈，随便洗漱了一番，便脱衣上了床。躺在床上的时候，她一直在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这一年，她在宫里本本分分地做一个书童，低调行事，不得罪人，然后勤俭节约，将自己的俸禄攒起来，以后出宫的时候能用到。
出宫后，她便去扬州。爹爹虽说喜欢到处漂泊的生活，但也说过待他老了后还是回到家乡养老以求落叶归根。可惜，爹爹没能等到这一天，那就让她来代替爹爹实现这一愿望。
若是能寻到爹爹的家乡最好，若是不能……南宫霰答应她俸禄随她开，而且事后还会给她一笔钱。如果钱足够的话，那就赁间屋子，做些小本买卖或是给人做工，不求富贵日子，只求养活自己。至于到时候具体做些什么，以后再慢慢想吧。
她现在十五岁，出了宫也才十六岁，年纪也不是很大。暮雪又想到她爹爹无数次在她耳边念叨的话，仿佛有什么执念似的。
唉……到时候要是有合适的，成亲生子的好像也还行。
可什么是合适的呢？想到这，爹爹曾经说过的“遇到正好的人”突然就在她脑海冒出。正好的人？什么是正好的人呢？这世间，人人不同，家庭，背景，样貌，身高……不一样的地方有很多，怎么会那么巧，茫茫人海中遇到一个“正好”的人呢？
暮雪脑子有些乱，到最后，她也不禁感慨世事难料。原本嚷嚷着要陪爹爹一起到处走的她，如今却在为以后的生活做打算。
夜深了，暮雪带着对未来的期待与迷茫入睡了。
可能是因为心里想着早上要和徐庆一起去内务府，第二天暮雪早早地就醒了。
待她收拾好后没多久，徐庆就来了。
暮雪也不认识路，便乖乖地跟着他走。这是她第一次在皇宫中走动，一心想要看看沿途的景物，却又不敢太过张扬，只能小心翼翼地瞅着。
太阳刚刚升起，沿路只看到一队队的内侍宫女们低着头小步快走着。若遇到了他们，准确的来说是遇到徐庆，他们又会停下来，向徐庆行个礼，并尊敬地喊声：“徐公公好。”
期间也没有人抬头或是随处看的，暮雪总有种自己是个透明人的感觉。她跟着徐庆穿行在高墙大院中，没想到他看着一把老骨头，走起路来就像脚下生风一样，有时候暮雪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少距离，反正当他们站在内务府门前时，暮雪已经累得直不起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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