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六 樱桃林
魔界折兵便要补兵,且补充兵源的方式特别可憎。一把魔火烧到人间,热死渴死了许多人,这些冤魂被绑架驱逐到魔界,经过许多年的培养,便能投入魔军。
所以天帝必须分出兵力到人间降魔。可凡间那么大,不便于处处安排天兵,几位天将便规划出了重点驻守的城镇,那些地方人口密集。但免不了有些小的山村乡野之地受了灾,凡间的大臣们也忙了起来。
在一个幽远的山村里,村姑阿樱下山集市卖菜,扁担跳到山下的镇子口,却见里面的人逃难似地往城外走,她吃了一惊,站在镇门口,迷茫地看着流窜的人群。仔细打听,才知道今日的菜是卖不成了,五天前,城里突然热死了几个人,天气异常炎热,好几户人家的马料棚莫名其妙地燃烧起来,还烧了宅子。
大家起初以为是人祸所至使,镇上的乡绅们查来查去,发现竟然是天祸。然后城里来了个老道士,神机妙算谁家曾有过什么事,他样样说得清楚。大家便信了他的话,此处风水流尽,接下来会有更惨的天灾,化灾的办法就是南迁到更大的城镇去住,百年之后再回来。
这些话有人听,也有人不听。特别是家大业大的主,死活不肯搬走,还把老道告到了宗祠里。宗祠的想捉人,四处寻找却不见人,有人建议到附近的山林里找找,有阅历的老族长立刻反对了,眼下镇子里乱得很,最重要的是安顿人心。
文昌飘在云朵上,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陆将军等在前方拼死战斗,后方的文仙们也忙碌起来,不分仙阶几乎全部下凡,到各处警示凡人。这不,为了让银杏镇的人们相信他的话,他主动牺牲色相,变成了一个白胡子老道士,游说镇上的居民。
这样的小镇在人家尚有千千万万,他只能给这个小镇分出一小部分的时间,时间一到便要赶往下一个小镇。
他调头欲想继续北上,忽然听见脚下一阵吵闹,余光不经意地一瞥,发现人群拥挤围着一个村姑,那村姑正坐在地上,箩筐里的青菜散了一地,像是被人推到的。
一定是那村姑不愿今日白跑一趟,想迁徙的人群兜售青菜,却被内心不安,不耐烦的居民推到了。
他顾不上这些琐碎的小事,捏诀驾云离开了。
不仅男仙们下凡,女仙们也下凡绑满来了。天庭里空荡荡地怪慎人,阿杳便带着核桃接着探望干爹干娘地名义,搬到了河伯府住。河伯善水,长江沿岸的百姓在河伯的庇佑下依然安居乐业。
文昌没有了后顾之忧,在凡间奔走更是卖命。
好些天没休息,这会儿他刚驱动云架,便觉得头有些晕,手刚抬起来扶上额头,两眼一黑,栽下了云朵。那祥云见主人家掉了下去,吓得嘭一声化成雨,自刎了。
阿樱走在回家的路上,天空竟然飘下几丝雨来。天热了这么多天,一下雨竟然泼在了她身上,她觉得今天倒霉透了。
她把被人踩坏的青菜收在竹篓里,又挑了回来。
一到家,发现自家晒棚上睡了个男人,吓得哐当一声丢了扁担。她焦急的跑到男人身边,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鼻息——还好,活着。
晒棚上原来晒着些药材,她心疼地把地上散落地药材拾起来,重新搭了个棚子,将草药摆妥当。那男人还没醒来,她柳眉微蹙,纠结着要不要把她拖进屋子,正好她阿樱缺个男人呢。
她想了一会儿,果然抱住男人的一支腿,将人拖进屋,废了许多力气把他推到了草席上。屋子里本来就没有床,她无亲无故,是个野孩子,素日里就睡在那张草席上。
“阿樱”的名字也是别人取的。那个人救了她,她想报恩,那个人告诉她,若是有一日她救了别人,那也算报恩了。
她的恩人就住在背后的樱桃林里,她从没问过他为什么一个人住在山里,因为她也一个人住在山里。而且她隐隐约约的察觉,无论恩人还是她,他们和山下镇子里住的人似乎有些不一样。
“比如说,阿樱不用吃饭,可以饿好多天,恩人也是。再比如阿樱几十年来容貌不,恩人也是。她想让恩人当她的男人,可恩人说他在等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呢?阿樱曾问过恩人,恩人告诉她是个男人。她顿了顿,才知道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在一起。
恩人是个读书人,他的家里有很多书,但是不允许阿樱碰。”
文昌醒来,便听见村姑絮絮叨叨地对他讲话,他却什么都不需要问,这个姑娘便会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她好像很寂寞,所以有很多话……文昌边思考,边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基本又没一样像样的家具,连床都没有。屋里还有灶台,据阿樱自曝,她是为了给恩人做饭,才亲手做了个灶台。
亲手做的……可见这是个多么坚强能干的姑娘啊。
文昌目光投向窗外,屋子前后都开垦了菜地。
“你要吃吗?”阿樱端给他一碗粘乎乎的东西。
文昌收回目光,往碗里看了看,推开那碗朴素的菌汤说,“多谢姑娘,我还有事,要走了。”
文昌站起来,觉得头脑还有些昏沉,迈开虚弱地步子,走到门外。
他扶着门框深吸了一口气。
“那个,你不要忙走好吗?”阿樱挽留道。
“为何?”文昌淡淡地说。
“因为阿樱想带你见见恩人。”阿樱低头戳戳手指。
“我为什么要见你的恩人?”文昌看看阿樱,这姑娘蓬头垢面地,掩盖了本来的长相,若洗干净,或许能看。
阿樱睁开鲜亮的眸子,“因为阿樱想让恩人看看,阿樱也救人了。”
文昌沉默了一下,觉得这个阿樱并不算这里的主人,他应该向主人道谢才对。不过他不想太麻烦,如果此去太远,他就让阿樱代为转谢罢了。
“远吗?”文昌凝眉问。
“不远,就在后面!”阿樱指指屋后的樱林。
文昌顺着看去,不远的山坡上有一片朦胧的淡粉色。在这里结庐而居的人,会是什么样呢?
“阿樱姑娘走吧。”文昌摆手,让阿樱先行。
阿樱有些激动,一路走一路跳,说:“你和恩人好像啊,言语温柔,举止有礼。”
这就像了么?但凡读书人,基本的礼貌都会有。文昌腹诽道,他很想知道这个阿樱从出生到现在,一共见过几个人?
到了樱花林的边界,阿樱开心地围着一棵树转了转,文昌一恍惚,忽然觉得这情景有些熟悉,什么时候见过呢?他摇摇脑袋,觉得脑子仍然有些晕乎乎的。头上还有一块淤青肿起,摔下来的时候一定摔着脑袋了。
他停下脚步,忽然愣了愣,心里默念起来:文曲兄,白嫂嫂,阿杳,陆将军,核桃……
陆将军和核桃之间,好像少了一个人。是谁呢?他有点想不起来了。核桃和我,是什么关系?文昌瞪大了眼睛,忽然发现一部分的记忆竟然丢失了……
他目光凝重,觉得不妙,或许是毒素已经发作了!
“走啊。”阿樱嘟着嘴看着他,“你不是说你有急事吗?还不快点走?”
文昌点点头,揣着心事跟着阿樱来到了一座小茅屋前。
“阿樱是你?”屋里的人问。
文昌愣了愣,忽然觉得有点熟悉,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是谁。
阿樱回道,“是我。”
“你还带谁来了?”屋里的人似乎有些不悦,大概是个不太好客的人,否则也不会躲到这深山老林里来。
“恩公,我救了一个人。”阿樱高兴地说。
“哦?”屋里传来脚步声,主人家终于来开门了。
咯吱一声,竹门推开,屋里的人和文昌俱是说不出的惊喜。
“文公子?”“晏贤弟?”
晏久安一身老旧的白袍,额头印满了皱纹。
“快请进。”晏久安热情地说。
文昌顿时精神抖擞,大步夸进屋里,恍惚见觉得,接下来晏久安应该拿出一个戏本子,然后请他做点评。
屋里布置甚是寒碜,有点像或者说与葫芦村那个破土院一模一样。
很明显,主人家一直缅怀着某人。
晏久安斟了一杯清水递给文昌,坐下来笑意斐然地看着文昌,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想到文兄竟是天上的仙人。”
文昌愣了愣,才注意到晏久安身上也飘着一股隐隐的仙气,是啊,若不是神仙,又怎会在这么久的重逢之后,一点不惊讶文昌面容依旧青春呢?再看晏久安,已是五十多岁老生了。那日他心怀愧疚地送了晏久安一丝文识,却没想到晏久安凭这点文识看破红尘,修了仙。眼下他仔细一看,晏久安竟已修成了真人。
他顿时明白了,晏久安住在这深山老林里的目的,竟是为了苦修。回想起阿樱屋里的状况,恐怕是晏久安告诉阿樱,吃苦能成仙的吧?
“你为何了悟?”文昌问,他觉得晏久安需要前人有效的提点。
“那日见了文兄的棺醇,在下悲伤难抑,或许因此激发了许多文思,两年后我参加了科考,在官海沉浮许多年,在文坛饱受非议。四十九岁时忽然悟道,从此竟能看见妖魔鬼怪,我便带了些道经,来这深山里住了。这些年只有老父晏近恩去世时下过山,说起来,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四十多载的岁月被晏久安简简单单地概括了。
文昌从中体察出许多心酸,更加觉得对不住晏久安了。和天降横财的道理一样,晏久安本不该有这样的命运。是文昌无意间改变了他的命格,让他走到了如今这步。不是修仙不好,而是太清苦,晏久安似乎还走入了某种误区,文昌不得不帮他一把。
“你们说的,为何我都听不懂?”阿樱在一旁撅着嘴。
“这位是?”文昌问晏久安说,虽然大约知道阿樱是晏久安救来的女子。可阿樱自己说的零零碎碎,并不清楚。
“阿樱,你出去一下。”晏久安吩咐道。
阿樱纳闷地看了晏久安一眼,终是听话地离开了。
“她其实不是人。”晏久安低声道。
文昌点点头,神色若常的样子,说明他早就察觉到了,所以他才问阿樱的来历。
“原来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只是一缕魂魄,我囚了她很久,始终没有地府的人来收她,于是我将她的魂魄移植到樱木中,教她一些道术,到现在她竟然有些仙气了,看来她身前并不是一个普通人。”晏久安说这话时,有意看了文昌一眼。
文昌立刻从中探出了一丝异样,晏久安似乎有意试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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