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 宝沣会
赵里仁一身精神蓬发的喜袍,人却囚在狭小的车内,惹得路上的百姓啧啧称奇。
囚车从东市大街前驶过,一个小二打扮的正在东市买米。一出店铺就碰见一群官兵经过,中间包着个囚车,囚车里竟是今早才从他家客栈出发的新郎官。
“你认错人了吧?”围观的群众说。
“错不了,你看他那身红衣裳!”小二指指点点道。
赵里仁的婚服出自桃仙之手,样式精致新颖,自然超越凡品,让人过目难忘。
赵里仁撩气袍角看,袍子上蹭满了囚车底布的污泥,心道可惜。
京城大牢里充满阴湿的气味,牢房里的凡人个个东倒西歪,一副厌倦人世的样子。
“进去!”狱卒狠狠地推攘。
赵里仁脚下不稳,滚到地上。今日今景,何曾预料。
他来的路上一直默不作声,静静的思考到底哪儿出了问题,却找不出答案。
狱卒解开他的绑缚,咯吱一声关上槛栏门:“老实待着。时候到了,自然有人传唤你!”就这么把赵里仁丢手不管了。
赵里仁平生头一回坐牢,他扒着槛栏左右张望,心里惶惶不安。
其他囚房的人也都看着他,本来死气沉沉的大牢,忽然泛起一丝生气。
“竟抓了个新郎官进来!”有犯人冲赵里仁微笑示好。
牢里消息闭塞,犯人们欣喜,今天终于来个大新闻!
赵里仁拱手回礼,承受不了大家热情的目光,默默退回牢房里面。
“哈哈,还是个文绉绉的公子!”外面有人笑道。
牢里有几个死囚,破罐子破摔,根本不怕得罪狱卒,大声嚷嚷,什么都骂。
狱卒形式化地吼了两声:“安静!”他们知道这于事无济,人都判死刑了,总该让人消消心头的闷气。
“狗官!”有人竟帮赵里仁骂道:“这书生一看就是冤枉的,你们栽赃诬陷!乱抓人给官老爷做替罪羊!”
赵里仁叹了口气,理不出头绪,愁眉不展,无论如何只有等提审的时候才知道情况了。
他辈靠着冰冷的狱壁,想起呦呦梨花带雨的脸……
祁国,守卫森严的禄王府,当今摄政王刁佩霖,刚从宫里回来。他进到书房,立刻有仆人过来伺候揉肩。他贴身的仆人清一色都是男子,只为避嫌。如今他位高权重,肩负辅佐圣上的职责,所以不敢掉以轻心。禄王府的下人们都说禄王勤政爱民,甚至为了祁国江山,牺牲了个人幸福,年近五十,仍未娶一位王妃,未纳一个妾。
刁佩霖右手上方放着一塔奏折。他从奏折最底下抽出一本书来,《麝香记》,西湖肘子著。翻开首页笔者寄语,大意是说此故事有真人真事,就发生在西子湖畔。
此人笔下多数故事均发生在苏州附近,笔名也含“西湖”二字,里里外外想要人误以为他是苏州人事。
刁佩霖眼中带着不啻,捏住书角翻开后文。
回回章名都下流露骨,明显是为了吸引读者眼球。故事情节咸淡适宜,轻重有序。一看就知道作书的是个中老手!
“哼。”刁佩霖冷哼一声,文昌仙君下凡后,竟专注干写小黄书的勾当,仙颜何存?
《麝香记》还独辟蹊径,以“麝香”代指男男苟且,文昌那畜生到底是受到了什么打击,才自堕落到如此地步?
眼前这本字字活/色/生/香的话本,只是“西湖肘子”著作中的一本,自今年开春一来,民间话本界歪风盛起,哼,就是这人带的头。个别小说还映射到他禄王头上,明里暗里说他性向有问题,所以从不近女色。
“无稽之谈!”刁佩霖重重地拍下书册,吓得一旁的仆人脚闪,更加用心伺候。
刁佩霖筋骨舒缓,方才罢手让仆人退下。他走到书橱前,又从某隐晦的角落取出一本书。
《金玉狐缘》,一诺天荒著。
哼,他鄙视道,文昌的马甲倒是够多,用“西湖肘子”这个笔名,不就是不想让人往他身上想吗,京城与西湖隔着十万八千里里,“西湖肘子”便与赵里仁没有关系。成天写些不干净的东西,的确应该躲着点儿,说明这书生尚知廉耻。
刁佩霖翻开手中的话本,暮然映入眼帘的是,楔子里的诗句——“洛水之上,有狐呦呦。”
他心中五味陈杂,脸色也难看到了极限。
虽然知道写书的人已被打入大牢,且还不明白被捕的理由。但刁佩霖头上青筋凸显,胸中那口气仍堵得人难受。
翌日。
“带犯人赵里仁上来。”京城大牢的审讯室中,终于有人想起了赵里仁。
赵里仁一夜未眠,挂着两只黑眼圈,愁眉苦脸。
审讯室里有位穿着蓝色官服的官员,赵里仁抬头看见官员领子袖口的花纹,心里咚咚鼓响。
乖乖的,竟然来了个正三品。赵里仁心道:头一回坐牢,竟然就摊上大事了。
“你可是裕安二十八年宜县X村X组出生的赵里仁?”辅助审问的官员问,赵里仁点头称是。
副审官员又问了几个问题,赵里仁一一回答,十分配合。
副审官赞许地眼光看了眼赵里仁,是个识相的,比之前那些人西大牢那群罪犯明白多了,至少知道与我们合作能少受皮肉之苦。
他向长官道:“犯人身份已明查无误,大人可以开审了。”
主审大人点头,问赵里仁:“你所在团伙令你驻扎京城,派了你什么任务啊?”
赵里仁蒙蒙道:“小的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呵,”主审一副司空见惯,老子就知道你们这群反贼没一个诚实的,看来有必要提醒对方一下,千万不要在本官面前撒谎。他神色纹丝不动,胜券在握一般:“老实交代就不用吃苦,供出主谋你还能立功。”
“小的真的没有任何同伙,请大人明查。”赵里仁苦脸道。
“自太/祖开国以来,我朝境内就有一波前朝贼子,组建了一个叫宝沣会的秘密组织。是不是很耳熟啊?”主审官扬起眉梢。
“小的从未听说过宝沣会。”赵里仁把骨子里真诚全部挤到脸上。
“如果宝沣会你没听说过?”主审大人笑笑:“那我说山海关蕉绿城,你可就想起什么了?”
山海关,蕉绿城?
金素素?!
赵里仁猛然惊醒。
呵呵,主审和副审从他脸上看到了想看的东西,得意洋洋地说:“现在想起来了?”
赵里仁使劲地压低脑袋,怪委屈地说:“小的确实认识一个蕉绿城的人。”
晏久安难得不住梨园,回了一趟晏府。晏家的下人十分开心地通报晏老爷,少爷回来了。
晏近恩从官署回来,正在读郦道元的《水经注》。听闻儿子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
他仔细打量许久不见的儿子,见晏久安衣着得体,气色也很好,遂拍拍晏久安的肩膀,夸了一个“好!”
京城有些不良少爷们,家里有钱,不愁吃穿,便游手好闲,整天在妓院酒楼厮混,甚至吸食五石散。人一旦吸入了五石散,就会飘飘然如临仙境,滋味妙不可言。可长期吸食,会阻碍食欲,人会变得精神飘忽,瘦削不堪。
晏近恩以往担心儿子办了戏园,总会遇到些不三不四的客人,怕儿子被人带坏。幸亏儿子依然健健康康的站在眼前,还知道常家看他这个老父亲。所以早就不计较当初晏久安的一意孤行了。晏久安从小在同辈之中有点才华,他父亲便希望他将来考个翰林,父子同朝为官,晏家的未来必定愈愈昌盛。可惜晏久安痴心文字,认为天天写官文得不到发展,只愿意写写戏本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晏近恩尽管不甘,却私底下帮儿子找了戏界德高望重的前辈,让他们帮扶帮扶。那些沁桂兰香的大家,自然不会把晏久安带上歧途。
“父亲,久安今日回来,是想请父亲一个忙。”晏久安进屋不久便说明了来意。
晏近恩以为晏久安生意上遇到了什么难题,可听到“赵里仁”三个字,便皱起了眉头。
“父亲与刑部孙大人有同届之谊吗?只需要父亲替久安打听狱中消息,并不是难办的事。”晏久安恳切道。
晏近恩没有推托,暂时答应说:“为父试试看。”
孟照知自昨日知道赵里仁便是他偶像时,果真一口答应晏久安,要帮“青峰白石”脱身。京城三十六街,一百八十坊已经传遍了,著名话本家“青峰白石”蹲大牢啦。各个书局反应嘴快,钱和命比,命更重要,人不知鬼不觉地把“青峰”的作品收下架了。
赵里仁身在牢狱,命衰财运不衰,小号“青峰”竟然火了一把,只要是他的书,旧的也能卖高价。
时间一晃已经过了十天。“青峰”粉丝自己传抄的话本和一些旧本,在市面打量流传。
官府只提审过赵里仁那么一次,之后再度把他抛进了潮湿的槛房,不理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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