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诸事多纷扰
令曹静和没想到的是,等她过午去铺子里做账的时候,隔壁郑记炒货已经不见了郑家旺,只有几个伙计在店里忙来忙去。
郑记炒货的铺面大,伙计也多,一群人在店里走过来转过去,一时很难让人分辨掌柜的到底在不在。
无心之人自然不会去在意郑家旺,但曹静和是接了山鬼的密报,专门去蹲守郑家旺的。几乎整整一个下午,都未看到他的踪迹。
临近傍晚,曹静和终于忍不住了,她捧着一小把瓜子,倚在门框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嗑着,不一会儿又跨出门槛,踱到了门前,又一会儿,人已不知不觉出现在隔壁铺子前。
“小兄弟,忙着呢?”
“哟,静和娘子,您这会儿不忙?”
“瞧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不忙?”
曹静和的瓜子嗑得啪啪的,说起话来也叭叭叭。
“明儿个除夕,我们一早就得起来做糕饼,有好几十家预定了当日的糕饼礼盒!我啊,这会儿得好好歇一歇,不然明儿个一早要吃不消了!我还得早起贴春联、贴福字,还得去郊外给我妹妹上上坟,还得祭祖、放鞭炮、大扫除,我还得顾着我的铺子,总不好都让下头的人干活吧!”
曹静和一边说着聊着,一边跟郑记炒货的伙计们套着近乎。那伙计一听,连忙道:
“静和娘子真会心疼下面的人,您看看我们哥儿几个,一直都没闲着呢!”
“嘿,郑家旺这个狠心的掌柜,你把他叫出来,我说说他!”
“娘子,您这会儿是找不到他的人喽!他呀,早就带着妻儿回老家了!”
郑家旺走了?那么巧?
曹静和闻言,虽心里一惊,但面上仍旧若无其事地说:
“诶?不都说他是土生土长的汴京人吗?怎么也年年回老家吗?”
“倒也不是年年回,我来郑记炒货八年了,今年还是头一回见掌柜的回去。听说是回了附近的蔚县,他们家做炒货生意前,是蔚县的农户,好像在那边还有几间老宅。”
曹静和愈发困惑起来。一个八年没有回过老家的人,却突然在朱家的人光顾了几次后就回了老家县城?这其中绝不可能没有一点关联。
曹静和转了转眼珠,故意装作好奇的样子,往那伙计跟前凑了凑,小声地说:
“我问你,你家掌柜的是不是闷声发大财啦?”
“娘子何出此言?”
“常言道,衣锦还乡呐!若不是发达了,郑家旺怎么会突然回乡呢?想必是回去光宗耀祖了?你可得给我说说,他是怎么发大财的,我也好跟着学学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那个病秧子,吃药好费钱的!”
谁知,那伙计闻言,却连连摆手道:
“发什么财呀?这才刚打完仗,谁家都不好过!前几年兵荒马乱的,好多农田都荒废了,看得人心疼。掌柜的说,现下终于太平了,他就借着过年回趟老家,把田地重新收拾起来,雇几个人照看着。”
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曹静和明白,即使郑家旺的离开真的另有隐情,他也绝不可能把真实原因告诉店里的伙计们。
但曹静和还是有些不甘心。于是,她故意露出“不相信”的表情,坏笑着在那伙计身前点了点,说:
“小兄弟,你可别唬姐姐我!我都看见了,这几日你们店里的货都成箱成箱地出,我可听我们店里的客官说了,那好像是朱万全朱大人身边的人来采购的!你还敢瞒着我?郑家旺若真是傍上这么个大勋贵,我怎么说也得跟着沾沾光,让他给我引荐引荐!”
那伙计闻言,脸上立刻挂上了自豪的表情,笑着说:
“原来您是在这等着呢!早说呀!我可告诉您,我们家掌柜的跟宫里的昭仪娘娘是远亲,论辈分,掌柜的得喊昭仪娘娘一声姐姐!就是昭仪娘娘跟朱大人说我们家的炒货好,朱大人才命人来采买的!”
郑昭仪?所以他们真的有关系?曹静和见状,却捂着嘴笑道:
“这怎么可能呢?你可别吹牛了!人家昭仪娘娘家里好歹也是书香门第,你家掌柜的祖上是农户,如今是商户,怎么能和昭仪娘娘家攀上关系?”
曹静和生得美貌,说起话来又生动有趣,或嗔或喜都惹人怜爱。忙活了一天的伙计累得要命,趁掌柜的不在,难得能摸会儿鱼,又有这么漂亮的小媳妇陪着说话,哪有不乐意的,当即便坐了下来,耐着性子说:
“这事儿,说来话长,娘子您若是问别人,别人未必知道,可您问我,算是问对了!我都跟了掌柜的八年了,我什么不知道啊?”
“真的?”
“真的!那还有假?”
不过,私下议论老板的家事到底不是什么亮堂的好事,那伙计也只是压低了声音,往曹静和跟前凑了凑,小声地说:
“昭仪娘娘的曾祖父和掌柜的曾祖父是一个母亲的亲兄弟,原都是农户出身。后来昭仪娘娘的祖父考取了功名,有了官身,他们那一支的命运就从此改变了……”
“这么说,我和你家掌柜的结交,还算是傍上个皇亲国戚?”
曹静和的眼睛亮晶晶的,接着问道:
“那他们这两支素日里可还有往来?”
“原是没有的!可是后来长安沦陷,汴京成了新都,新帝为了拉拢汴京官员,便纳了昭仪娘娘进宫,从此,他们那一支就彻底飞黄腾达了!我们掌柜的哪还坐得住呀?费劲了心思终于才和昭仪娘娘家里搭上话,今年啊,也是头一回走动。”
这么说,郑家旺确实和郑昭仪有一定的血缘关系,倘若朱万全真的是被郑昭仪引荐过来的,他来找郑家旺又是为了什么呢?郑家旺回蔚县又是去干什么呢?
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曹静和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家后院,正和唐玉说着她打听到的情况,白苓却忽然走了进来,说是天都快黑了,还没见蘅娘回来。
蘅娘说过,她偷偷回家看看两个女儿,当日便回,不耽误除夕那日做工,可是她都去了一整日了,还没见回来。
曹静和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唐玉,我让袁乔出城去迎迎她吧,她一个妇人独自赶路,这天都黑了,别是出了什么事?”
唐玉闻言,却叹了一口气,说:
“也好。不过,我觉得蘅娘没那么容易回来。她是和婆母赌气离家出走的,这么久了都没回过一次家,谁知道这次回去等着她的会是什么?她虽说要自己偷偷回去,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事,若是被夫君发现了,少不了得做个了断了。”
唐玉的猜测不无道理。蘅娘若是铁了心地要在汴京立足,这一趟回去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尽管如此,曹静和还是放心不下,让袁乔骑了马出城去迎,袁乔迎了好远都没见着人影,最终也只好一个人回来了。
……
第二日一早,除夕终于到了。
曹静和早早地起床更换了一床新的被褥,又在铺子的大门上贴上唐玉写的春联,后院的窗户上、米缸上也都贴上福字。
米缸上贴的是“宝葫芦”形状的篆体福,寓意五谷丰登,年年有余粮,水缸上贴的则是带“财”字的元宝,因为在民间有“水聚财”之说,很多商户之家都讲究这个。
曹静和跟唐玉去城郊祭奠完小鸥,回来后便让陈平和袁乔在家门口放了两挂鞭炮。此时,阮娘已蒸好糕饼,收拾完东西正准备回乡过年。
谁知刚一踏出房门,就遇上了蘅娘。
蘅娘蓬头垢面,脸也花了,发髻也散了,像是跟人打了一架似的。
“呀!蘅娘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阮娘惊得目瞪口呆。蘅娘一直是个能干的爽利人,她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
蘅娘目光无神,待抬眼看到闻讯赶来的曹静和时,却忽然泪流满面地扑到曹静和身前,径直跪了下来,悲泣道:
“东家,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啊!”
曹静和心头一惊,连忙上前把蘅娘扶了起来,阮娘也顾不上赶路了,只和白苓一起将蘅娘搀扶起来。
蘅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下一刻人就要晕过去了似的。曹静和扶着她到屋里坐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
“有什么事慢慢说,咱们一起想办法,孩子们到底怎么了?”
“我家那个挨千刀的男人,他见我离家出走了,就写了一封休书,直接娶了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如今那小姑娘已有了身子,郎中说八九不离十会是个男胎。我狠心的婆婆说前些年战火连天,民不聊生,家里也没什么银钱了,谁也没有她的孙子重要。她竟然……竟然把我两个可怜的女儿卖给了人牙子,就为了给那怀了男胎的小姑娘买补品!”
众人一听,心中无不愤怒。看蘅娘这模样,想必是和丈夫、婆婆打了一架回来的。
曹静和连忙追问道:
“当务之急是找到孩子们要紧!你可知是哪个人牙子,孩子又被转手卖往了何处?”
蘅娘弯着腰,垂着泪,掩面痛哭着说:
“我打听了一天一夜,人家都说那人牙子几日前就离开我们县城了,我那两个闺女一个月前就到了那人牙子手上,这会儿早不知道去向了……”
见蘅娘伤心成这样,阮娘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先回乡下过年去。别人家里正闹得支离破碎,她实在不好这个时候提回家团圆的事。
但是她家里离京城有些远,若是这会儿不走,天黑前就不能到家了。
曹静和看出了阮娘的顾虑,先将蘅娘安抚一番后,便说要帮蘅娘拿件干净的衣服换上,让阮娘去帮她拿。
待阮娘出来后,曹静和便低声道:
“阮娘,你快些回吧!蘅娘这有我们呢!”
“可是……”
“别可是了!你婆母对你那么好,孩子也在家里等着你,还不早些回去尽尽孝?”
阮娘犹豫了片刻,终是踏上了返乡的路。
曹静和领着蘅娘梳洗一番后,告诉她自己会想办法帮她好好打听一下孩子的下落。陈平、袁乔等人都说,如果买家要价不高,大家便凑点钱把孩子给赎回来。
蘅娘一听,顿时感激不尽,哪里还愿意休息,当即便回到铺子里,拼命地干活。她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才不会去想两个宝贝女儿,不会担心她们在主家手里吃不饱,穿不暖,受虐待……
这个年,是所有人都期盼已久的,却又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花名册被盗,小鸥被冒名顶替,戎狄死灰复燃,朱家人的立场惹人怀疑,山鬼就在身边却又迟迟不能现身。如今,一直和他们交好的郑家旺仿佛也和朱家有了什么牵扯,可他们还来不及去深思,蘅娘的两个女儿又出事了……
千头万绪,却始终理不出个头绪。
众人忙活了一上午,午饭只随便吃了点,反正到了晚上要一起吃团圆饭的。
白苓的哥哥傍晚来把她接回家了,这个除夕,唐玉、曹静和、陈平、袁乔和蘅娘一起过。大家一块忙碌着,张罗了一桌年夜饭,炸茄盒,熘丸子,清蒸鱼,叫花鸡,嫩豆腐酿虾仁,白菜粉丝炖五花肉。蘅娘烧了一锅豆丝裙带菜咸汤,早上没卖完的米糕和没用完的果脯馅料也被当做两盘点心,一起端上了桌。
今晚,城中热闹非凡,皇家内苑司掌礼花的太监在城中共设了四个燃放点,准备了上百支烟花不停地燃放。朵朵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街道两旁的夜宵铺子早就摆了起来,臭豆腐、爆羊肚、烤鸡胗、甜水面、麻辣小面、酸辣粉、卷凉皮……人们吃完团圆饭纷纷涌上街头,吃着夜宵,逛着夜市,不远处的戏台子已经搭好,锣鼓声声,角儿们粉墨登场。一旁还有两个杂耍班子,喷火的、钻圈的、翻跟头的,一个比着一个,掌声、欢呼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一片热闹声中,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人群中,他戴着一顶草帽,与京中的汉人们摩肩接踵。
不多时,一封密信被送到了朱思淼手中——细作花名册已被人掉包,戎狄皇帝大怒,很快锁定了在戎狄境内失踪的王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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