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魔临人间6
宋青彦和秦御在离云鼎宗不远的小城里落脚。秦御身上的魔气难以收回，属于是只要人不瞎就绝对能看出来此人是魔的程度，这令宋青彦焦心不已。
忽地，他想起了什么，当下从怀里掏出一串手链给秦御戴上。
秦御讶然，“师父，你这是”
宋青彦没说话，手链戴好后，细细观察着。秦御周身的魔气缓缓消失，须臾，秦御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人，连修炼过的灵力迹象都全然不见了。
这令宋青彦瞪大了双眼，“这狐妖送的手链居然这么牛批？”
秦御看着自己周身的变化，也是十分惊喜，“师父，我的魔气消失了！”
宋青彦点点头，摸了摸秦御的脑袋，“这样的话，就不怕你身份败露，被宗门讨伐了。”
宋青彦拿出那两个平安符，心思一动，注入一股符咒灵力。他仔细检查，确定没有纰漏，才拿出一个平安符递给秦御，“来，你一个我一个。”
秦御伸手接下，抿唇笑笑，说道：“谢谢师父，师父你真好。”
宋青彦情不自禁弯了弯嘴角，这孩子，嘴巴真甜。
在小城的日子还算平静，两人下下馆子看看戏，这小半月的日子倒也过得十分舒坦。
各宗抓捕通阴人的时候屡屡出错，把四处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找到通阴人的影子，各宗主因此发了不少脾气。
宋青彦坐在酒楼里，说书先生正神情激动地讲着故事，那唾沫横飞的样子属实带动情绪，宋青彦听得聚精会神。秦御坐在一旁，频频转头看向宋青彦，那眸子里的笑意只增不减。
宋青彦喝了一口茶，秦御把手掌递过来，掌中正是一捧剥好的瓜子。宋青彦弯了弯嘴角，若能一直这样下去，多好啊。
他就不信，这样一直和平下去，这世界还能莫名其妙崩坏？
出了酒楼，宋青彦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往客栈走去。
“诶，听说没，魔族右护法攻上云鼎宗了！”
“啥？魔族右护法秦旻？那可是个狠角色！那修为，那破坏力，吊打几个宗主都没问题！怎么了怎么了，他跟云鼎宗有啥过节？快跟我说说。”
“哎呀，秦旻带了个护卫攻上云鼎宗，说要他们交出魔界少主！”
“魔界少主？魔界的少主怎么可能会在云鼎宗，秦旻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来挑事儿吧！”
“我猜也是。秦旻说啊，有个魔兽来人界的时候和魔族少主交过手，说那魔族少主当时正和云鼎宗宗主站在一起。所以现在才说是云鼎宗私藏了他们少主。”
“嘁，这话谁信！随随便便找个魔兽来抹黑云鼎宗，真够黑心的。果然是魔族，没一个好东西！”
宋青彦和秦御听见路人的话，齐齐顿在原地。
“师父”
“莫慌，我们回去看看。”宋青彦打断秦御，拍了拍秦御的肩膀。
秦御有些难看的脸色回暖了一点。
宋青彦和秦御赶到云鼎宗时，外面站了几个修为极高的魔族，正对着云鼎宗虎视眈眈。在最前方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正站在一只魔兽边上，应该就是魔族右护法秦旻。宋青彦凝神一瞧，那只魔兽，正是那日和他们有交锋的魔兽。
难怪那日总觉得那魔兽魔气纯正，灵力磅礴，它居然是与魔族右护法秦旻形影不离的魔兽紫焰。
“小娃娃，我给了你三天时间，交出我们魔族少主。现在，时间已到，人呢？”中年男人语气不善，带着威胁之意。
赵信站在宗门弟子最前面，神情气愤，“我说过了，云鼎宗没有什么魔族少主！”
中年男人嗤笑一声，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真是找死！”
中年男人随手一挥，身旁一个壮硕的男子往前走了一步。该男子身高两米有余，浑身的肌肉饱满，拎着两只庞大的狼牙锤，看着就令人压力徒增。
“铁锤，别让我失望。”中年男人轻飘飘地说。
宋青彦按耐不住吐槽的心，铁锤？什么石破天惊古老又质朴的名字！
铁锤几步上前，飞身直至半空，手里的狼牙锤萦绕着浓郁的魔气，狠狠地朝着宗门砸去。
赵信招呼众弟子列阵迎敌，王麟等人也在阵内。
眼看着双方就要交上手，宋青彦按住秦御，吩咐他千万别出现，就起身掠去。调动着体内磅礴的灵力，利剑出鞘，用尽全力挥向铁锤。
狼牙锤和利剑交锋，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音。灵力震荡，双方都被震得往后飞去。铁锤倒退十几步，后脚一蹬，稳住身躯，秦御飞身上前扶住后退的宋青彦。
“师父！你没事吧？”秦御问道。
宋青彦缓了缓发麻的手掌，沉声道：“没事，不是说了叫你别出面，你出来这局势就没法收场了。”
秦御还未回答，身后弟子就乌泱泱地涌了过来。
“宗主！是宗主！”
“宗主回来了，我们不怕了！”
赵信、王麟等人掠至宋青彦身前，提着剑谨慎地提防魔族。
紫焰一见两人，懒散的状态一变，立马靠近秦旻。不知道他两用了什么方法交谈，秦旻的眼神一亮，直直地看向秦御。
“秦御？”中年男人脸上浮上喜色。
王麟等人一听这个名字，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秦御，手中的剑方向一转，就要指向秦御。
宋青彦立马拉住秦御手腕，拽至身后，紧紧地盯着王麟等玩家。
“柳兄，他是秦御？”王麟神色不善地开口。
另一边，秦旻哈哈大笑道：“自然是我的好侄子！秦御，别怕，来叔父这边。”
秦御一时间心乱如麻，他自小不知父母是谁，只知道自己叫秦御。他也确实无数次想见一见自己的父母，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幻想过他的父母会和他有个幸福的家，他们一直在寻找他，等他回去。
但现在的他却有些害怕，他害怕自己真的是魔族少主，害怕他身前这个护着他的师父，会厌弃他
“柳兄，你说话！他到底是不是秦御，是不是那个boss！”王麟等人紧盯着秦御，握剑的手肌肉紧张。
宋青彦知道瞒不过去了，半响，脸色沉沉地回道：“是，他是秦御。”
秦旻面露惊喜，上前一步，遥遥看着秦御，柔声道：“秦御，来，来叔父这里，叔父带你回家。”
秦御没动，偏开头不回话。
王麟等玩家则是对视一眼，齐齐提着剑冲过来，剑指秦御，招招要他的命。宋青彦立马提剑格挡，大声道：“你们不能杀他！”
王麟痛心地说：“柳兄，你糊涂！你骗了我们，你就是预言家！你为什么要护着他？杀了他，我们才能完成任务，才能活下去！”
宋青彦寒声道：“他什么都没做，他也根本不想崩坏世界！他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你们就不能让他好好活着吗？！”
另一名玩家吼道：“好好活着？谁不想好好活着！我们也想好好活着！他不死，我们就活不了！”
几人不断交手，场上只看得见剑与剑交锋碰撞出来的火花。秦旻和赵信心下疑惑，一头雾水，这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赵信不断喊着“别打了，别打了！前辈、师父，快停手啊！”
秦旻看着场上，心跳得很快，生怕哪个人的剑不长眼，伤到了秦御。
秦御和宋青彦一致对外，两人应付着六个人的攻击。忽地，有个玩家的剑从身后掠向秦御，宋青彦心下一慌，飞身上前挡下了那支剑，剑穿透了宋青彦的腹部，顿时涌出一股鲜血。
与此同时，脑子里响起久违的系统音：“玩家10088您好，您被玩家9964攻击，玩家死亡进度12。”
“师父！”秦御上前揽住宋青彦，饱含怒气的一掌拍了出去，那名玩家直接五脏六腑俱碎，轻飘飘地往后飞，然后重重地砸在地上，当场毙了命。
秦御浑身黑气涌动，那串手链的珠子齐齐裂开。魔气冲天，瞬间，云鼎宗上空乌云蔽日。众人感觉到魔气在不断乱串，带着浓浓杀意的黑气弥漫，令人浑身战栗、不敢动弹。
宋青彦暗叫不好，握住秦御的手，尽量放轻声音，说道：“别生气，我没事，我没事。听话，控制住身体里的魔气。”
秦御脸色阴郁，但还是一点一点强迫自己稳定下来。
王麟等众玩家站在原地，感受着那如蛇一样阴冷的魔气环绕在颈间，好似一个动弹，就能叫他们身首异处。他们唇色苍白，惴惴不安地看向黑气中间眼神阴翳的少年。
秦旻见此场景，很是高兴，他朗声道：“果真是魔族至纯的魔气！侄儿，这些人，无需你动手，我帮你杀了他们！”
宋青彦此时心里很苦，他真的要自闭了。现在在身旁揽着他的秦御真的太过陌生，恍惚间让他以为又见到了那个站在黑龙上，一见面就要刺穿他胸膛的秦御。
宋青彦用灵力给自己止了血，沉声说道：“诸位，请听我说几句。”
他看向王麟等人，说道：“你们难道从来没有想过，拯救崩坏世界其实还有另一种办法吗？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其实，只要规定时间内他没有做出崩坏世界的举动，不也是任务成功吗？”
一个玩家回道：“你和boss说不要崩坏世界，有用吗？这本来就是注定的，你看他毫无心理负担就杀了我们一个玩家，他迟早会毁了人界！”
宋青彦回道：“宗门各派也说，我们通阴人会毁灭人界。”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们是被系统加了难度，总要有个理由被抓，秦御他是真的会摧毁人界！”
宋青彦呵了一声，回道：“真可笑，怎么放在秦御身上就是十恶不赦，放在你自己身上就是事出有因？”
“你！柳清风，你什么意思！”
秦御眼神一凝，那名玩家的脖颈处黑气愈盛，让他喘不过气来。
宋青彦淡淡开口：“其实，预言没有错，通阴人确实会毁灭人界，只不过，是间接毁灭。我陪在秦御身边很久，我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这样善良的人会走到最后那一步，都是拜你们所赐。”
王麟惊道：“你信口雌黄！”
“你们仔细想一想，是不是你们的追杀一点一点磨去了他对人界的善意，一点一点逼迫他走到绝望的境地，一点一点致使他不断发掘内心的魔气。正是因为你们的追杀，他才会从一个善良的孩子变得扭曲。你们都说他会摧毁人界，所以要提前了结他。那他干脆如你们所言，主动入魔界，集魔兵，开启魔界到人界的大门，让那些空口无凭的污蔑坐实了去！”
王麟等人心神震动，说不出话来。
宋青彦继续说道：“这是一个死循环。宗门的人追杀你们，你们追杀秦御，所有当局者都活在追杀与被追杀中。你们还不明白吗？这个系统并不是让人拯救即将崩坏的世界。如果要我说，这个系统更像一只猫，而我们这些所谓玩家，只不过是猫手里的老鼠，供他玩乐的棋子罢了。”
“这这怎么可能。我亲眼看见的！亲眼看见崩坏后世界那些人凄惨的模样！”
“是，这也是游戏里的一环。”宋青彦抬眼看向说话的玩家，“之所以先把玩家送入崩坏后世界收集信息，不过是加深玩家的‘救世感’，强调超级大boss的邪恶感，从而能让这个死循环更好地运行下去。”
宋青彦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都被骗了。掌局者只想把人们玩弄于股掌之中，人们却晕头转向，自以为做着拯救世界的大事。”
王麟沉默良久，问道：“可是，所有人都是杀boss完成任务的，从没有人试过其他的路。你能保证你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真的有这样的可能，能够让boss和玩家两全吗？”
宋青彦垂下了头，他没试过，他不知道。他不想害玩家，更不想害秦御，但命运总是这样两难。
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孙明的话，孙明说，用周远一条命换千千万万条命，很划算。李哥也说过，一条乖孩子的命，换十条调皮孩子的命，很划算。
但，乖孩子做错了什么呢？
宋青彦沉思了很久，终于，此刻，他心里有了答案。
他没有权利去决定别人的生死。任何人，都必须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谁有权利替那个乖孩子决定呢？决定牺牲他的生命，来挽救别人的错误呢？这是“慷他人之慨”。
凭什么有些人做出错误的行为，却让其他人为此负责。如果是熊孩子做了错事，理应监护人负责；如果是成年人做了错事，理应自己负责。
做错事就该承担责任，而不是把责任推给别人，把选择的代价推给那个无辜的火车司机。
宋青彦想，自己大抵是疯了。
但，他绝不能看着秦御死在他眼前。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他很乖，他从没想过毁灭人界。崩坏后世界的秦御与现在的秦御不是一个人，只要他未曾做出错误的事实，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审判他的生死。
宋青彦眼神犀利地望向众玩家，语气认真地说道：“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不会让你们动秦御一根汗毛。”
秦御猛地看向宋青彦，那认真的神情、认真的话语，狠狠地撞进他心里。他感觉到眼泪快要夺眶而出，一股暖意涌向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人生中，再也没有任何一刻，像此刻这样幸福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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