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知是谁
这个人除了一头锦缎一样黑发和红润的薄嘴唇,通身雪白,不着一丝尘埃。阿瑶从未见过如此干净剔透的人,她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半天,才伸出不怎么干净的小手,哆哆嗦嗦又颤巍巍地轻轻搭在那人额头上。
“他好凉!”那额头居然一点儿热乎劲儿都没有,阿瑶皱着眉头,扭头看向大毛、二毛,说道:“他的额头好冰啊,就像雪一样冷!”
“莫……莫不是……死了吧?!”二毛素来胆小,此时更是腿肚子打转。
“别浑说,仙人怎么会死!”大毛板着脸瞪了眼二毛,看向阿瑶时,又换了轻声细语:“我刚才探他还有气,你再看看,是不是仙人身上受了什么伤。”
阿瑶点点头,她小着心捏着胆,轻手轻脚撩开那人额间乱发仔细看了看。虽然刚才已经看过,但此时再看,阿瑶仍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他的眉毛不像大毛般浓密乌黑,也不是直耸入鬓的修长,而是在眉弓处,清清朗朗的弯了弯,他闭着眼睛,只见睫毛像撑起的小扇子,在下眼睑处投影下蝶翼一般的阴影……。
“阿瑶,仙人怎么样?”大毛有些焦急地问道。
“哦!”阿瑶回过神来,赶紧收回凝视的目光,匆忙打量了几下,只见那清朗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异样,便回身冲着大毛他们摇摇头。
再向身下看去,只见那人领口露出同样素白的内衫领子,外衣纯白长衫也只是薄薄一层。在这从头到脚的一色白中,只有腰间扎着一条月牙儿白玉带和长衫下露着的皂白纹云靴。这人一定非常喜欢白色,阿瑶心里悄悄地说道。她看了半天,没发现任何伤口痕迹,抬头看了看天,又想了想,才说道:“大毛,仙人身上没有伤口,我看他穿的这么单薄,会不会是冻着了?”
大毛拧着眉头想了片刻,虽然心里有些半信半疑,但也没有更好的说法,只得点点头,说了句:“那就把仙人先抬进来,烤烤火再说吧。”
三个孩子又是扛又是抬,费了半天力,才将男子抬进了土地庙。大毛偷来几根干树枝,点起了小火堆,二毛找来干净的茅草,三个孩子像是对待最为尊贵的客人一样,将男子妥妥帖帖地放在干草上,还将仅有的一床破烂被子盖在他身上。
阿瑶帮着安置好男子后,走出破庙取剑。只见那黑剑仿若平常之物一样,无比普通的插在地上。阿瑶蹲在一旁,仔仔细细看着,只见这剑通体黑色、浑然无迹,长久相望,竟然让人感到的不是它的锋利,而是宽厚和慈祥。阿瑶情不自禁伸手摸去,那剑就像寻常物件一样,一动不动。她恭敬地将剑从地面拔出,双手捧着,专注地看着剑身上似有似无、时隐时现的浮云花纹,甚至下意识抚摸了一下。
“阿瑶,你在干什么?”大毛冷不丁出声。阿瑶吓了一大跳,“哎呀”一声,低头看去,原来手指不小心被剑刃划开一个小口子,鲜红的血倏地一下因润进了剑身缡纹之中。阿瑶只觉手中黑剑似乎自己震动了一下,但来不及多想,她赶紧抱住剑,跑回了破庙。
许是总要忍饥挨饿,吃苦受冻,几个孩子虽然衣衫单薄,但并不觉得冷的受不了。此时此刻,他们为仙人架起的一个小火堆,不断跳动的红色小火苗,让破败的土地庙顿时温暖了起来。
三个孩子挤在一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直挺挺躺在地上的白衣男子。
“大毛,他是仙人为何还会昏迷不醒呢?”二毛支着下巴,有些疑惑。
“仙人又不是神,当然也会受伤。我听说书的讲,三百年前,仙魔大战时,就死了好多仙人呢!”大毛其实自己也有些头疼,如果这个人是仙,那他多半可能是个道行浅薄的小虾!
“可是,他好像没有受伤啊!”阿瑶歪着脑袋,轻声细语的。
“内伤!”大毛寻思了片刻,认真地说道!
短暂的交谈后,大家又陷入了沉默。突然阿瑶兴奋起来,指着仙人腰上的一撮白毛喊道:“快看,那东西会亮!”
三个孩子赶紧向那人腰间看去,只见一撮白毛像是悬挂又像是粘连一样,正在那人玉带上一闪一闪发着微弱的幽光。更奇怪的是,此刻那撮白毛仿佛长了精神一般,竟然飘飘然飞了起来,在三个孩子头顶盘旋了一遭后,忽忽悠悠在阿瑶头顶停住,打了个旋儿飘了下来。阿瑶瞪大了亮晶晶的眼睛,下意识伸手接住,只觉手心儿里一阵酥痒,她将白毛轻轻捏起,迎着午后温暖的阳光抬起头,只见那撮白毛竟然是透明的,根根剔透的像房顶流下的水冰凌一样。
“真漂亮!”大毛、二毛忍不住赞叹。
阿瑶心里很是高兴,甚至有些得意,她伸手轻轻捋了捋,又贴在脸上,轻声说道:“我是阿瑶,我会保护你!”
……
心若自由,身沐长风。
碧潭之畔,一个柔若水翩似虹的女子,轻轻摊开手心,她抬起低垂的头,对着眼前人灿然一笑,顿时苍冥仙山秋水深宫外挂起一道彩虹。
“长风,咱们苍冥修的是剑,可是师父偏偏剑使的最差,你……可后悔?”
“只要能和师父在一起,长风就快活无比!”
……
一滴泪渗了出来,聚在眼角坠坠的,仿佛不死心的贪恋、不寂灭的情爱,原本昏睡的男子,慢慢睁开眼,那滴泪顺势绝望地滑落。这面庞似玉但空洞寂寞的男子正是沐长风。长风只觉得身边暖烘烘的,意识渐渐清醒。他悄悄运气,让纯罡真气在全身行走了一个周天,身子顿时温热了起来。发觉自己并无异常后,沐长风轻轻动了动手脚,慢慢坐了起来。
他的身体并不好,二百年前足能让一切仙神妖魔魂飞魄散的惊天雷震,他生生受了一百下。要不是幻清掌教暗输真气,师父秋水舍尽千年修为,他恐怕早已消逝的无影无踪。想到这儿,长风悲叹一声,摸着额间早已不见得印记,低声说道:“早知生不如死,还不如灰飞烟灭,也好过这般无望的活着。”
沐长风捂着胸口慢慢四下打量,入眼的便是一个赫然醒目的大洞,冷风嗖嗖灌进来,在看四周,有破包袱、破瓦罐,地上甚至还有黄黄的尿渍。沐长风狠狠皱了下眉头,刚要站起身,发现身上搭着一条又黑又破的烂套子棉被,身子下垫的是干枯衰败的荒草,他的眉头拧的更紧,手指一点,被子飞到一边,等再站起来时,浑身已经被一圈微光环绕。
沐长风一手揉着额角,一手向腰间摸去,发现腰间空空,他本来寂静无波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但旋即便消失不见,只留下清冷和黯然。手掌张开,黑色长剑从阿瑶身边跃起,顺从地落到长风手中。
只听得一个低哑温润的声音,苦笑着说道:“湛泸,我今天又醉了!你乃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可偏偏认了我这么个落拓的主人,真是委屈了你!”长风摸了摸浑厚的剑身,说道:“放心,我定为你再寻个好主,也不枉你跟了我这几百年!”
“嗡”的一声,湛泸发出似再抱怨又似再鼓励,长风惨淡一笑,将剑放回腰间。他环顾四周,这破败的土地庙里,除了三个挤在一起睡得瑟瑟发抖的三个孩子,一个人也没有。
沐长风看了看庙外,又看了看孩子,摇头轻叹一声,略一凝神,挥手一招,残破的土地庙立刻焕然一新,三个孩子身上也多了条厚厚的大棉被。
做完这一切,沐长风对着庙中土地,深躬道:“土地仙神,在下苍冥沐长风,今日承蒙仙神相照,感激不尽。长风了表心意,还望仙神莫要嫌弃!”
说完,沐长风款步走出土地庙,念出仙诀,御剑而去,转瞬间,苍茫天地间,只留下一片如梦似幻的白色衣角。
一觉醒来,最先发现异常的还是二毛,他使劲揉了半天眼,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后,大叫起来:“仙人显灵啦!仙人显灵啦!”
大毛、阿瑶随后惊醒,那白衣仙人已经不见踪影,原本走风漏气的破庙也变得干净齐整,最关键的是自己身上还平白多出了厚实温暖的棉被!
“大毛,真是仙人显灵了!”阿瑶兴奋地喊道,不过不知为何心里还有一些懊恼,要是自己没睡着该有多好,那……那最起码,可以亲眼见到仙人,如果再告诉他自己叫阿瑶,那就更好了!
大毛一句话没说,他看了看被修补好的破庙,又看了看棉被,想了好一会儿,慢慢开口,一字一句缓慢而又坚定地说道:“我也要像仙人一样!”
“啊?!”二毛和阿瑶都没听清。
“我说我也要像仙人一样!”大毛目光沉着,声音更是铿锵有力,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
“怎么才能和仙人一样?”二毛摸了摸后脑勺。
“我要去修仙!”
“修仙?!”
……
虽然一朝飞升,永得极乐是很多人的梦想,但人世间还是修仙的少,勉强活着的人多。这不是因为修仙有多苦,而是因为通往仙山的道路实在太过困难曲折。
天下仙山有苍冥、爰楚、句容、昆仑、青城,无一不是深掩在云雾深幽之处。而且三百年来,六界秩序混乱,妖魔鬼怪可谓无处不在,更别说人迹罕至之处,修仙的人十有八九不是被鬼怪生吞活剥,就是葬身悬崖峭壁。因此,这修仙一说,只不过是慕者甚众,而成者少之又少的镜中花水中月罢了。
可是,尽管如此,大毛、二毛和阿瑶还是坚决地踏上了修仙之路,要说原因,倒也不是大家理想有多坚定,说到底,不过是孩子心性,还不知道害怕,以为不过游山玩水罢了。这一年,大毛十三岁,二毛十一岁,阿瑶十岁。
“大毛,咱们去那座仙山啊?”二毛背着个破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捡来的衣服,腰里还别着根光杆木棍。
“苍冥!”大毛自豪地说道。
“苍冥在哪儿?”阿瑶套着件大毛穿剩下的破衣衫,一副男孩子打扮。
“嗯……我听说书的说,从长安往东一直走,翻过鹊山,在度过泽水就是了。”
“那是不是很远啊?”阿瑶到底是个女孩子,有点儿心有余力不足。
大毛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反正到哪儿都是讨饭,咱们只要一路向东,边走边玩儿就成了。”
“为啥咱们要去苍冥?”二毛手握着光杆木棍,看着大毛。
“因为苍冥是仙界之首,我大毛要修就修最强的仙!”大毛停下脚步,看向远处,目光辽远清高。二毛和阿瑶无不崇拜地看着他,在他们眼中,无论路有多远多艰难,只要有大毛在,天塌下来都不害怕,最难的事也都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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