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染黎回到喆州府后,先是去当铺里,典当了当初莫轻柔给她的那套特别的首饰。这套首饰,这些年,她一直随身携带。
如今当了它们,也不仅仅是因为生活窘迫。而是,她忽然放下了,也许,前世是因为莫轻柔直到死了,两人也没能见过面,所以心中格外的悲痛,以至于万分自责的同时,也将她想象的异常美好。
而今生,总觉的,这个莫轻柔和她心目中的莫轻柔似乎相距甚远。
当抱着五百两银子走出当铺时,染黎略有不舍的回头望了当铺一眼,她当的是死当。这些东西,恐怕再也赎不回来了。
不过,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镯子,这只镯子她留下了。
莫轻柔那一套首饰虽然都很不错,可惜没有一点攻击手段,如今她武功恢复了大半,真正能用的上的,也就这只镯子了。
抬眼,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第一次,觉得前途渺茫。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不知所措。
她如今活下去的动力,也唯有许久未见的儿子了。
而刘旭...她伸手摸了摸怀中的册子,心里酸涩的同时,面上露出凄凉的笑靥。
她已经稍稍打听了些许,这册子上的贵女们的人品喜好。得知,这些人无论是外貌还是才华人品,都是上上之选。
可是,她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种事,让人怎么高兴?
还记得,当初空心和尚对刘旭说过的话。“渡,前世尘缘尽忘了。今生情劫自然消!不渡,前世今生总相混,终入迷途孤独老。”
字面的意思如此简单,而刘旭本来也想将前尘忘却了,可奈何。时机转瞬即逝。刘谭谋朝篡位失败后,刘旭和染黎曾再次去西弗寺渡劫,可是空心和尚已然云游去了。
而询问守门的小僧,心空大师何日归来时。那小僧却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两位施主,姻缘来之不易。且行且珍惜!”
且行且珍惜?
染黎摇了摇头,如今,她已然没有了珍惜的机会。
江南水灾已经过去很久了,如今的喆州府已然恢复了生机。不过,叛乱的种子到底是埋下了。这喆州城也暗地里纠结了许多门派。
他们大多打着普通武林门派的幌子,而内地里却大量制造兵器,收录人才,等待兵勇粮足的时候,掀起叛乱。
染黎将包着银两的包袱随意跨在腰间,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
而这一年半里,染黎心里一直有一根刺。
当日,害她之人到底是谁?
行宫外有二万骠骑营坚守。她和刘旭的院子里有菊儿和一众影卫,那么是谁可以调开菊儿和避过影卫,将她毫无声息的掳走?
这必定是她和刘旭身边出了叛徒。而这个叛徒,显然是非常熟悉行宫里的人事部署。
有些人,她真的不愿意去怀疑。只是,他几乎要了她孩儿的命,让她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怎么也无法原谅和自责。
她还是太弱了!
今生。因为有了太多的牵绊和责任,她的心比前世柔软了太多。
但事到如今。除了儿子,她还有什么牵绊?
脚下的步子顿了顿。染黎抬眼看向天边的太阳,胸腔里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渐渐冷硬起来。
刘旭想给她的儿子找后娘?
她伤心难过做什么?
有用?
她以前的霸气狠绝呢?
染黎自嘲一笑,她什么时候开始软弱的呢?
认真的皱眉想了片刻。
“恩,是醒来之后,失去内力开始吧!”
果然,人一旦一无是处了,就会自卑么?
那她现在武功恢复大半了,还自卑么?
她这样问自己...
然后,觉的心口依旧有些发酸发疼!突然明白,或许不仅仅是自卑,而是对感情的绝望。
“既然,你没了阿月便会一生孤苦,那我就和你纠缠一生怎么样?”染黎勾起唇角淡淡笑着。
如今她叫离殇,是个寡妇。
离殇的面容,细眉长眼,很清秀,清秀中又带着淡淡的英气。这样的一张脸,因着染黎一身高冷的气质,瞬间变得于尘世有些格格不入。
她不打算去调查刘旭给她那本册子上的女人了,因为,在她眼里,无论是天仙美人还是蛇蝎毒妇,都没有资格做她儿子的娘。刘旭如果想女人了,就自己去青楼妓院。
她绝对不允许,她的儿子叫别的女人,娘!
染黎想通了这其中关键,便想找刘旭理论一番!
凭什么他认错了人,反而是她承受痛苦?
那是她儿子,跟那个阿月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她之前的表现也太特么孬了好么!
一点都不是她的风格啊!
染黎一脸阴郁地走进一间客栈里,要了间上房,点了些饭菜,让人送屋里去。
进了房间后,把包袱随意丢在桌子上。走到窗口站了会儿,眉梢眼角渐渐勾起一抹笑意。
“扣扣!”
门外响起敲门声。
随后,传来一个男声。“姑娘,您要的饭菜来了。”
染黎站在窗口,淡淡道:“进来吧!”
随后,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染黎没有回头去望,只听见一串脚步声在屋内桌前停下。然后,就是盘子落在木桌上的声响。
片刻后,又听那小二道:“姑娘,趁热吃,今儿的菜可是老厨子亲自下的厨。色香味俱全,连城里飘香酒楼里的大厨,都对我们这的老厨子,赞叹不觉。”
这一年半,染黎过的那是野人的生活。对吃食。那是能将就便将就。
此时,被这小二说的有些意动,嘴巴里也渐渐生出了津液。
随后,她便转身朝桌子走去,见那小二正关起食盒打算离去。眼眸一转,便问:“小二哥,听说那安王一家子,如今还住在皇上的行宫里?”
小二见她问了这事,眉眼一挑,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怪异。“你是外来人吧?”
染黎点点头。对小二平和的笑道:“确是外来的,来之前听说,安王原先是个痴儿,如今却是俊朗温雅,手段非凡?”
小二一听。却将她当成了如今喆州府里,那些贪慕虚荣的女子。面上有些不爽,淡淡道:“安王府已经落成,这安王已经不住在行宫了。如今住在行宫里的,只有太上皇和皇太后。而安王爷本人也不在喆州,而是领兵去了临近西楚的边界,凉州城。你们这些女子,脑子都被狗屎糊住了。这安王原先确实是个痴儿。可人家如今再正常不过,怎么还会被你们那点姿容所惑。我看你还是,早早找护好人家嫁了!别在这想这些有的没的!不然。免不了又多了些老姑婆。”
说完,那小二冷冷别了她一眼,转身就出门下楼。出门之前,那小二还冷笑了声。“那安王原也是有王妃的,听说还怀了孕,结果在民间生产时被乱民乱刀砍死了。当时。太上皇震怒,直接将乱民全部火焚而死。而那未出生的胎儿在已死去的安王妃腹里还有胎动。皇太后命人剖了出来。结果,却是个六只手的怪物。如今。满大庆都在传安王爷,本来就是痴傻的,如今变聪明了,定是被妖物夺去了身体。”
“啊!”染黎越听越傻,她这一年半都在深山里练武,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对如今整个大庆的局势,一点都不了解。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刘旭居然把自己的名声搞成这样?
“有什么好惊奇的,也就你们这些无知女子,才会前埔后续的想去勾引他。”
说罢,店小二冷哼了一声,随手将房门带上脚步沉重的走了。
听着那性格古怪的店小二下楼梯的脚步声,染黎有些无言。
不过看着一桌品相上好的饭菜,染黎马上就被勾起了食欲。正要,坐下吃饭,便想到一事。照这店小二的说法,刘旭这厮根本就没有公开她儿子,也就是小世子的身份啊!
那,哪里来的后母一说?
染黎眉头微微皱起,虽然她不算聪明,但也不笨啊!
深深的觉得,刘旭似乎在耍心眼儿!
忽然,她眉头一挑,抬眼望向屋里的房梁,见上头空无一人。却仍旧淡笑着说道:“出来!”
过了半响,屋里依旧没有声音。
她冷冷一笑,身形自在得在圆桌前坐下。“你再不出来,我就去行宫里找李婉儿,告诉她,我没死!”
“哎!”忽然一声叹息响起,随后,一个浑身黑衣的人便从屋梁上忽然貌出来。
染黎随意撇了一眼,淡淡道:“他这算什么意思?怕我不好好做事?”
影子从房梁上落下来,浑身黑衣,包括脸都蒙在黑布里,唯有一双眼睛静静地盯着她。“少主,让我来保护你!”
保护?
染黎的眼睛微微眯起,目中冷光闪烁。
“他现下在哪儿?”
影子紧紧看着她没有说话,但染黎能从他的眼眸里看出,他并不是不想告诉她。
染黎低低一笑,忽然起身,走到与隔壁相连的墙壁上。她回头,对影子淡淡一笑。
这一笑很自信,和先前影子在山上看见的染黎一点都不同,仿若她瞬间变了。
染黎没有说话,一掌就轰在了那面墙上。
这只是普通的木板墙,她一掌下去,立即就碎了,碎裂的木头散落后,露出一个一人高的大洞。
隐隐地染黎已经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于是,她心头一紧,有些急切的快步走了进去。
只见一个面容普通的年轻男子,正抱着一个一岁多的男孩轻声的哄着,见染黎走来,他面色一凝,有些不高兴。
染黎走过去。面色冷然地打量他,那身高,那背影。她没有说话,闪身上前,一把抓向他怀里的婴儿。
那人见她如此。目色一闪,转身避开。
染黎嘴角冷冷勾起,虽然她现在的武功还差他些许,但是,她自小练武,对技巧的把握。却是他及不上的。
是以没过几招,那人为了护住怀里的孩子,便躲避不及地露出了破绽。
染黎没有放过这个破绽,一把就抓向他的后心。那人眉眼一寒急急躲开,染黎一爪子就抓碎了他背后的衣襟。然后。“撕拉”一声,衣服被撕破了大半露出古铜色的脊背。
但染黎的目标,就是他光裸的脊背。
当看见那脊背上三颗黑痣时,她笑了。“果然是你!”
刘旭恼怒地瞪了她一眼,见她不再攻击了,便又开始哄怀里的孩子。“安安乖,妈妈坏,把安安吓哭了。以后咱们都不理她!”
事到如今,刘旭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的伪装被识破了。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光顾着哄儿子,再也懒的看她。
染黎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怀里的孩子,心情很微妙。
眼前这个男人,面目很平凡,身上穿着商贾才会穿的印铜钱褐色丝绸袍子,整个人散发着爆发户的气息。可刚刚。染黎一爪子撕破了他后背的衣料,是以。让人看着有些软弱的感觉。
而他怀里的孩子,白白净净。个子虽然小些,但一双眼睛黑黑亮亮甚是精明好看。
染黎只才看一眼,就心里一片软绵,随即见那孩子厌恶地瞪了她一眼,就把脸埋在自己爹爹的怀里啜泣,染黎这心里便越发忐忑和失落。
此刻,她方才爆发出来的嚣张和自信,全都被那孩子的一眼,瞪的无影无踪。
渐渐地,孩子的啜泣声越来越小,然后,屋里却诡异的安静起来。
刘旭抱着孩子,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非常有耐心的哄儿子。那小安逸本来就是睡着时,突然被惊醒,所以很快就睡意来袭,慢慢睡了过去。
待他睡熟,刘旭便将他轻轻放进被窝里。
直到这时,染黎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下来。对她来说,孩子的哭声,简直比战场上的擂鼓还要让她惊慌。
那孩子陌生的厌恶的眼神,从此深深的嵌入了她心里。
为小安逸盖好被子后,刘旭没有看染黎,而是径自穿过那个破洞,去了染黎定下的那个房间。
染黎不舍地瞅了小安逸一眼,转身跟在刘旭身后,去了那边的屋子。
影子已经不在了,大概又隐藏在了暗处。
刘旭走到窗边停下了脚步,抬眼望着窗外,眸色隐晦不明。染黎站在他身后,静静注视着他的背影。
许久,她叹了口气,淡淡道:“如今,刘矩还未成婚生子。如今,安逸的处境很不好,对吧!”
这便是他不公开安逸存在的原因。
刘旭点点头,故作淡然道:“我让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染黎闻言冷冷一笑,在房间里随意拉了张椅子坐下。“我不打算干了,如今守在凉州的安王爷,必定是那名骠骑营的小兵吧!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处置?”刘旭嘴角勾起抹残忍地笑靥,回头看向染黎。“你觉的怎么处置最好?”
染黎淡淡一笑,目中闪过一抹血红。伸手将怀里的册子拿出来,朝他脸上丢过去。“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他就是叛徒?非要我去查?这事,我早心里有数,根本不用多此一举。”
刘旭接过册子,面上的笑意减了一些,看着染黎淡淡道:“我这可不是多此一举,若不是这样,我哪里会知道,你宁可不要那张脸,也要跟我划清界限!”
染黎也看着他,目露嘲讽。“我不是要跟你划清界线,我只是不想你再看见我就想起另一个女人。我既然不可能得到你的感情,便宁可让自己绝望一些,至少这样,总有一天能将你忘了!”
“你...”刘旭看着她,有一瞬间的愣神。后又急忙转开脸,不愿意再看她。“别说的你好像真的爱上我一般,你生安逸的时候,你明明表示,你根本不爱我。和我在一起。始终是为了向刘谭报仇对么?”
染黎看着他,摇了摇头,忽然间,她不想解释了。
“你爱怎么认为便怎么认为吧!”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身畔。问道:“你想让我帮你,不要再拿安逸做借口。我知你为了他走不开,所以,想让我去帮你收集我前世的那些属下。你放心,你只要保护好安逸,我就愿意为你们拼下整个天下。”
刘旭浑身一震。眉眼低垂。“阿黎,我们还能做夫妻吗?安逸最近总问我,他妈妈在哪里?”
“妈妈?”她刚刚听他对安逸讲过,但她并不明白意思。
“就是娘的意思,我一直教他我们那个世界的语言。和各种知识!”刘旭眉眼微微拧起,转而看着她道:“安逸如今的处境很不好,我带着他,长期远离人群,他又没有娘亲的照顾。以后,心里很容易出现问题。”
染黎点点头,安逸是皇家长孙。
如今,刘矩或许会因着刘旭是他亲哥哥的份上。不予计较。但是,若往后,刘矩有了皇子。那么安逸的就危险了。或许会成为众子夺嫡中的牺牲品。
虽然,这样想有些远了。
但,皇室,本就不能以常理渡之。
并且,如今想杀安逸的人,必定比想杀刘旭和染黎的人多的多。
特别是。如今参与到凉州金矿里的假刘旭。
两人在窗抢站了许久,染黎忽然对刘旭说:“你把头低下来。我有话想说!”
刘旭闻言,面色略有疑惑。但还是把头低了下来。染黎冲他微微一笑,忽然就将嘴唇凑在了他唇上。
刹那间,刘旭浑身一僵,随后,便搂住她,深深地沉浸在这个突如其来的的吻里面。
许久,待到两人都起气喘吁吁时,才依依不舍的分开。染黎双目迷离地望着刘旭,糊着透明津液的嘴角渐渐弯起,如自言自语般轻轻叹息。“原来,也不是那般的难啊!”
刘旭原本幽暗的眼神一闪,将她紧紧搂进坏里,低低地笑了。“什么难不难的,我只知道,如今想再让我放你离开才是千难万难。阿黎,怎么办,你害我成了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
染黎靠在他胸口,轻轻笑道:“可否解释于我听听!”
“当日,为你剖腹取子之前,你对我说,你吞噬了阿月的灵魂。我当时,以为你是骗我,后来,你跟我说了阿月的愿望后。我便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可是,我这心里除了有些伤怀,却怎么也无法恨你。此为不仁不义!”而后,他搂住染黎的手紧了又紧。“我为了保全你和孩子,抛弃了王爷身份,躲在深山,让假刘旭间接夺走我在京城的所有势力,从而让李婉儿和昭元帝认为那才是他们的儿子,此为不忠不孝。”
刘旭的坦白,让染黎有些意外。
“这么说,你爱上我了?”靠在刘旭怀里,听着他逐渐加快的心跳,和有些紧绷的肌肉,染黎心头有些期待。
“大概吧!”刘旭忽然将她拦腰抱起,转身利落地走到床上,将她压在身下。“虽然不能太确定,但我已经决定,这一生,就算是互相折磨,也不愿再放你离开。是以,总会找各种借口,让你不要弃我而去。但是,我知你在意的事物不多,所以,才跟你说,让你帮我做了足够的任务,我才让你看孩子。”
“那如今,为何反悔了呢?”染黎用手轻轻抵住他的下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问:“你这是人皮面具还是真如我一般,换了脸?”
刘旭拿开她的手,将它们固定在她头顶。低下头,用嘴唇在她唇上轻轻磨蹭着。“既然,你已经不愿意做安王妃了,那我自然也不愿意做安王。只是,慕容生旧疾发作,暂时不能替我换脸。往后,若有空,就去换一张你看顺眼的吧!”
染黎点点头。“好啊!可是,就算换了脸,他们也不会放心的,而且,慕容生其实是刘允的人。”
刘旭一手按着她是双手固定在床头,一手有些生疏地解着她身上的衣带。“没事,到时候平了他们!”
“哟!势力全被架空的人,也好意思这般说!”染黎冷眼瞧他,没有错过他眸子一闪而过的慌乱。“骠骑营,也落在他手里了?”
刘旭点点头,泄气的收回了压制她的手,“砰”的躺在床内侧。“任海,也是叛徒!”
“他效忠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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