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血口喷人
府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江菀那凄婉哀怨的目光投射过来,他顿时觉得自己就是那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冷血无情的判官无常……高高举起的惊堂木,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着,再也拍不下去了。
“这位……姑娘,”府尹缓缓舒出一口气,放低了声音,“你说得确也有几分道理。只是本官断案,不能只听信你的一面之词,现你手中并无拿得出手的证据,本官也不能采信啊……”
他的意思十分明确:眼下双方各执一词,说的不过是些车轱辘废话,对大老爷破案毫无帮助!
“民女手中是没有证据,可大人,您手中不是有么?”江菀微微扬脸,含着水光的眸子里满是希冀与真诚,看着府尹的眼睛犹如秋水一般动人。
“民女听闻,大人为侦破前任府尹灭门一案,特从京中请来了一位本领了得的仵作。现李公子离奇暴毙,可否请府尹让这位仵作查一查,也好确知李公子的真正死因?”
府尹却是当场脸色都变了:“此事你从何处得知?!”
前任府尹灭门一案离奇凶残,就连今上都被惊动。为此整个雍州府上上下下所有官员都被查了个遍。该撤职的撤职、该羁押的羁押,案子还没查清楚呢,府衙里能用得上的人手已被撤换了七七八八。现如今衙门里的人手,几乎都是在他赴任后招来的。
当地百姓因着府尹灭门一案,对去衙门当差一事避之唯恐不及。即便肯来的,也还要经过重重审核。
好容易招来一些人手,但真正能派得上用场的却寥寥无几。验尸房里的仵作还是以为老眼昏花的老先生,根本排不上用场!
他现在能够仰仗的还是自己从京中带过来的几名心腹,其中便有这位本事高超的仵作。
可他才来雍州不过月余,行事也从不高调,这女人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许是他的眼神过于锐利,堂下的江菀竟是一怔,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大人莫怪……我们跑江湖卖艺的,三教九流都认识些人,消息自然也灵通了些……”
像是被府尹严厉的口吻吓到了,她抽抽噎噎的,好一会才又道:“我们能听到的,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罢了。大人请来的这位高人声名在外,小女子便是身处边城,也曾听过这位先生曾在京中屡破奇案的传闻……大人如今急于破案,何不烦请那位高人出手一助呢?若能因此侦破此案,不也是大人的功绩?”
府尹冷峻的脸色微有松动,许久才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转头向一旁的衙役使了个颜色:“去,请先生看看。
府尹脸上的表情略有些不情不愿。江菀口中的这位高人,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并不算是他的下属。
能将人请来雍州,便已经让他颇费颜面,这样的小案子,他原本并不打算惊动此人。
奈何江菀当堂挑明了,作为府尹,他再推脱便不合适了。
衙役不一会儿便回到了堂上,回报道:“先生说:除脸上有一道抽打出的伤痕,李公子全身上下并无其他外伤。故而先生判断:李公子应是死于毒杀。但凶手用的到底是哪种毒药,先生说还需些时间,才能查验清楚。”
江菀登时挺起了背脊:“大人,苏班主的武艺超群,此事人尽皆知。若真是她要谋害李公子,只需直接动手便是,实在没必要多此一举对他用毒。
而我们戏园里虽也供应茶水点心,但昨日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作证:李公子在我戏园中未曾食用分0毫,故而他绝无可能是在戏园里中的毒。
民女斗胆说一句:李公子的死,定然与苏班主无关!”
一旁的李家仆从急了:“这、这可说不定的!我们少爷自打到了雍州,就只和这女人起过冲突!不是她还能是谁?戏园没有,但谁知道是不是她后来又偷偷送了有毒的吃食与我家主子?”
江菀不急不恼,反笑了起来:“我且问你,若是一个刚刚起过冲突的人突然送了吃食给你,你可否会轻易送入口中?再说了,你家公子是什么身份?有形迹可疑的人平白送了食物来给你家少爷,你们这些做仆人岂有不知的道理?
说起来,你口口声声‘再无他人与你家少爷起过冲突’,到底是你家少爷真的不曾得罪过其他人,还是除了苏班主,其余被他胡搅蛮缠的人都碍于你们人多势众,不敢当面反抗呢?”
“你、你这女人……”那仆从只说了一句,便被驳了这许多,一时间哑口无言,连指着江菀的手都抖了起来。
江菀也不穷追猛打,转身便朝着府尹一拜到地:“大人,如今看来事实真相昭然若揭,李公子分明是中毒身亡的!那他曾与何人动过手、起过冲突,便不是重点了。
依小女子愚见,当务之急是先差人查明李公子昨儿吃过些什么?有什么人能在他的饮食之中动手脚?如此想来,李公子下榻的客栈、昨儿用过餐的酒楼……怕是都脱不了干系!
说起来,这几名李家下人也很可疑,且不能排除他们贼喊捉贼的可能性哩!民女无知,却也听说过所谓的大户人家,内里倾轧排挤、手足侵害、恶奴欺主的事情时有发生!
听说这随州李家共有七位公子,唯大公子是夫人所出,继承人之位虽是板上钉钉,但余下的几位公子对这位不学无术的兄长却并不服气。
除此之外,还有李家的二房、三房的几位公子,都对李家下一任家主之位虎视眈眈。如今堂上鸣冤的这几人,看似是李大公子的仆从,可谁又知道他们背后真正的主子是谁呢?说不准这李公子遭了难,最开心的反而是他们自家人呢!”
“你——你血口喷人!”
那仆从越听越惊,听到最后竟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来。
他怎么都没想过,作为苦主上堂伸冤,居然会把嫌疑的名头引回自己的身上。有心斥责,却又生出些心虚来。
没错,他是收过其它几位公子的好处,也替他们办过些事,但要说到谋害大公子,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可能啊!
他来不及细想这个雍州女戏子怎么会知道他们李家的莘秘,立时只想冲上去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一番!
可他才动了这念头,一道冰冷狠厉的目光便刺了过来。苏祁跪在那厢身形未动,只微微抬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一回想到昨日苏祁只轻轻一甩袖子,便抽得自家公子仰倒在地、口吐血沫的样子,这仆从顿时打从心底起了个寒颤,再不敢动弹了。
江菀三言两语间,局势尽转,提及千里之外随州李家的私隐更是如数家珍,直说得李家的下人们瞠目结舌,连一旁的姚金凤等人都惊掉了下巴。
府尹眼见无法当场结案,只得又祭起了惊堂木,喝道:“既如此,此案且暂押下!本官这就派人调查李公子这些天的行踪,定要清查此案。
至于苏班主和李家的仆从……你们皆有嫌疑,先行羁押牢中,待事情水落石出后,再行决断!”
这声惊堂木后,堂下顿时炸开了锅。
李家的仆从哪想过当苦主还能反倒把自己送去牢狱的?一个个连忙喊冤,哭喊声响成一片。
江南的姑娘们也是一叠声地鸣不平,横竖不接受自家班主要被羁押一事。
在她们看来,自家班主就算就算再厉害,那也还是个女人。便是官老爷最后真证明了苏祁的无辜,一个女人家的进过大牢,以后的名声不还是毁了?
她们是戏班里的伶人,对闺誉也不似名门千金那般看重,但凭什么就要受这般糟践呢?
一时之间,大堂上喊冤的喊冤、求情的求情,闹得不可开交,哪还有公堂的样子?竟比菜市场还要喧哗。
“啪!”又是一记重重的响声。
“立即将嫌犯押下去!若是再有人妄图咆哮公堂,一律板子伺候!”
说完这两句话,府尹大人便袖子一甩,头也不回地退了堂。
衙役们识得眼色,赶紧把枷锁铁链往人脖子上一套,拖着人犯便往下撤。
与其他人的呼天抢地不同,苏祁始终冷静得像个旁观者。
她任由衙役套上枷锁,不争不闹,跟着衙役就走。
冷静的也不止是苏祁,适才还口若悬河替苏祁分辩的江菀,此刻也不再作声。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苏祁被拖走,脸上的悲切哀婉之色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就好像苏祁要被扣押一事她与她毫无关系一般。
倒是苏祁,经过江菀身边时,脚下微有凝滞,望着江菀的目光里也闪过了几丝犹豫。
“菀菀,你……”
苏祁发现,在她们分开的这八年时间里,菀菀似乎变得和她记忆里不太一样了。
她似乎知道很多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当她拦在自己身前,条理分明地为她据理力争的时候,苏祁竟瞬间有几分恍然,仿佛从来都不认识自己这个青梅一般。
“阿祁,你就放心吧!”江菀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苏祁的迟疑,见苏祁脚步迟缓,她扬起的脸上反而浮现出一抹笑意。
“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等你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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