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胡闹
“班主——!你总算平安回来啦!!”
才迈进戏园,苏祁便听到这么一声大喝。一抬眼,便见姚金凤满脸是泪,朝着她便飞扑过来。
姚金凤来势汹汹,江菀都被吓了一大跳。她下意识退了半步,不偏不倚栽进了苏祁的怀中。
苏祁一手揽过江菀,另一手只一带,便把姚金凤带到了一旁,直直送进了替她们开门的柳青黛胸前。
姚金凤抱着柳青黛又是抱又是蹭,好半天才发现自己抱错了人,顿时恼羞成怒:“青黛?怎么会是你?!”
柳青黛也是一脸晦气,好容易才把她从自己身上扒下来,听她这通问,顿时也恼了:“你以为我想啊?明明是你自己眼瞎!怎么会是我?我就该让你直接摔地上去!”
“你——!”
见姚金凤柳眉倒竖,柳青黛又缓了语气:“好了好了!收收你那脾气吧!班主才回来,你这就想惹她生气了?”
说着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她的脑袋,转身对苏祁道:“班主,您小心脚下,门槛前置了火盆,您先跨了再回房。洗澡水已经烧好了,柚子叶也齐备了,您好好去去晦气!”
苏祁一愣:“何必如此?我从不在意这些。”
江菀却笑了:“哎呀,这可都是姑娘们的一片心意!俗话说‘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这时节的雍州,要找些柚子叶可不容易,姑娘们也费了不少心思。阿祁你就照办吧!”
苏祁也笑了:“既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青黛,记得替我谢谢大家。这次……让大家担心了。”
苏祁仍与江菀牵着手进了后院,等人影都没了,才听姚金凤心不甘情不愿地跺脚小声道:“什么呀!偏她说的话,班主倒当是圣旨似的!不过是些早年相处的情谊罢了!我们也跟着班主好些年头了,怎的她一回来,咱们就全得靠边站了啊?”
柳青黛挑了挑眉:“人家那是儿时的情谊,和咱们能一样?你也是时候认清现实了吧?人江姑娘,确实有本事也有能力。班主这次能脱险,实在多亏有她在!金凤啊,你便是看在班主的面子上,也该对江姑娘客气些才是。”
江菀只用了一个晚上,便将整个戏班治得服服贴贴。
她在大堂上以一己之力扳回了局面,回来后更是调度有方,条理分明地将戏班众人分作几组,安排去各处打探消息。
而她自己就凭着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信息,抽丝剥茧,寻出了线索,更是推断出真正的凶手。最后也是她亲自登门,说服徐家人说出了真相。
凡此种种,如何让人不信服?
若说在昨晚之前还有人会站在姚金凤这边,觉得班主对来历不明的“师妹”好得过了头,经此一役,也再无人肯与姚金凤同声共气了。
毕竟这同门师妹有勇有谋,班主不跟她好,还能跟谁好?
房间里,江菀厚着脸皮留了下来,凿凿有辞地表示——要亲自帮苏祁舀水沐浴!
苏祁向来坳不过她,只能无奈默许。只是当她的指尖轻轻划过自己光裸的脊背时,心跳仍是快了两拍。
江菀倒真没多想,看着眼前雪白的皮肤上若隐若现的旧伤痕,她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这伤还在?老头子真是……太过分了!”
苏祁调匀了呼吸,才轻笑道:“学功夫嘛,哪有不吃苦的?师父也是为了我好。当年是我年少无知,不懂练功的重要。若没有师父押着,也会偷懒耍滑,如何能有今日?”
“你?你才不会偷懒呢!”江菀笑着舀了瓢水,缓缓浇过那些伤,“都是我的错,是我非要拉着你陪我……老头子也真是的,罚你就那么重,真是偏心!”
当年的江家戏班里要学的除了唱戏之外,功夫也不能落下。戏班里人人苦练,唯有江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从来不把功课当回事,偏偏江老班主对她从无一句重话。
但每次都被她拖着作陪的苏祁就没这么好待遇了。江老班主对江菀下不去手,对苏祁可不会手下留情。
苏祁是个闷葫芦,就算受了罚也从不声张。江菀只亲见过一次苏祁受罚,亲眼看到苏祁的后背被抽到血肉模糊。那次的印象深刻到她怎么都忘不了。
打那之后,江菀也终于沉下了心,多少学了些东西。
“师母早逝,你身子又弱,师父待你自是不同的。”苏祁倒并不放在心上,“师父当年说过,你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筋骨好、嗓子佳,就算你从不愿意下功夫苦练,可身段、唱腔仍是我们所有人中最好的。若有朝一日你登了台,定是名动天下的角儿。”
江菀却嗤笑了一声:“算了吧,老头子说笑罢了!就我这张脸,如何登得了台?便是再有天分又如何?这胎记遮也遮不住,上台就只有令人作呕的份。
也就是老头子自己不死心,总想着能找到个神医,把我的脸给治好了,害我白费了那么多年工夫。后来的那场大火毁了我的嗓子……也算是天意。”
一提到那场大火,苏祁不由得声音都带了颤:“当年……”
她其实很想问江菀,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江菀会不告而别?为什么这么多年对自己避而不见?
可才说了两个字,她就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想问,不敢问;想知道,更怕知道。
只要江菀在这里,她就可以什么都不提,什么都不问,宁可做一只自欺欺人的鸵鸟……
“咳,明儿我们去师父的墓前看看吧。”千言万语在嘴里绕了又咽下,最后说得出口的也只有这个了,“这么多年了,你也该去给他上柱香了。你我之事……至少应该让他老人家知道。”
江菀手上的动作一滞,瓢落了下来,溅出一片水花。她反手抹着满脸的水,轻笑道:“哎呀,我都忘记这个了。”
那带笑的声音里,有一丝难分辨的苦涩:“我这个做女儿的实在不像样,竟连自己父亲埋在哪儿都不知道……真是不孝至极啊!当年……老头子的后事,都是你操办的吧?”
苏祁转身握住了她的手:“师父待我有如亲女,我替他操办后事本属分内应当。”
“说得也是。”江菀顺着她的力道向前,直接搂住了她。小脸埋在苏祁的肩窝里轻声道:“阿祁……我做了那么多任性的事,你都原谅我了……那以后如果我又做错了事,你也能原谅吗?”
呼吸间都是江菀的香气,苏祁有些恍惚,好一会才听明白江菀说了什么。
她眉心微蹙,说出口的却是:“那可不一定。我也是个有原则的人,若你真做出很过分的事情,那我一定——”
“一定如何?”江菀紧张地追问道。
“一定——狠狠地打你的屁股!”
苏祁把她从自己身上拉了起来:“好了!你贴我这么近,衣服都湿了。还是说,你想跟我一同沐浴?”
她本是玩笑,但江菀却眼现精光:“可以啊!我看这水桶还挺大的,不如我们一起洗?反正小时候也不是没一起洗过!”
“不行!别胡闹!天还凉着呢!你身子骨弱,这么折腾怕又要受风寒!”
“嗳?那就是说~等天气暖和些的时候,就可以一起洗了?”
“你……我可没这么说!”
“阿祁,你脸都红了嗳!你就老实承认了吧~其实你也很期待,对不对?对不对嘛!阿祁~~!”
“别闹!”
“你可是连耳朵根都红了哟!阿祁,你还是一丁点都不会撒谎呢!”
本来不过是沐浴,最后却变成了打闹。一桶热水一半凉了,另一半全洒到了地上。
不过苏祁却一点都没受着凉,甚至还觉得有些热过了头。直到穿上衣衫,又盯着江菀换了干净衣服,她的心跳才恢复了正常。
逼着江菀上床裹紧了被子,她终于松了口气。
“瞧你这样子,倒像我才是那个刚从牢狱之灾里逃生的倒霉蛋似的!”被裹成粽子的江菀很是哭笑不得,瞧着苏祁打趣道。
“你还提?”苏祁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江菀换下的衣衫全都湿透了,和一起沐浴也没多大分别。
江菀虽然胡闹,但狠不下心来呵斥她的自己也让苏祁气恼不已。一想到以后这天魔星就在身边,她引以为傲的原则怕是更坚持不住了,苏祁就有些头疼。
好在饭点很快就到了,柳青黛领着小丫鬟们在外屋布菜,打破了这份过于旖旎的暧昧。
与往常的吃食不同,今日的菜色是厨房特地备下的,说是要给班主压压惊。摆了满满一桌子好菜,但细瞧了,却都是江菀喜欢吃的。
苏祁挑了挑眉。不过一天的光景,江莞已经把江南的人心都收入囊中了。只看这一桌菜,她还真弄不明白到底谁才是需要压惊的那一个。
柳青黛临走时,忽然开口道:“对了,今儿雍王府那派人过来传了话,想请班主您明日过府唱一场堂会!”
苏祁才捧起的碗又搁下了:“明日?老太妃不是每逢初一十五在府中摆堂会么?明儿又不是正日子,怎会突然要我过府?”
柳青黛有些迟疑:“这……他们也没细说。好像是府上有位表小姐过生日,老太妃来了兴致,要摆几桌酒庆贺一番。
也说了不是大办,去的不过是王府里时常走动的亲眷罢了。只请班主过去唱一曲,聊以助兴。”
苏祁没吭声,倒是江菀先开了口:“雍王府嘛,拒绝不了的。横竖老头子不急,我们改日再去看他也是一样。”
想了想,她又急道:“不过你得依我一件事!”
苏祁奇道:“什么事?”
江菀眼睛都亮了:“王府嗳!还摆宴席!伙食一定很不错吧?带我一起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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