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去意彷徨

　　李立君是周晴的妈妈，她让方格去吃饭，方格当然不能不去。

　　挂了程若云的电话，方格跟欢欢打了声招呼就下了楼，上了车，掏出一支烟，点上，长出了一口气。

　　方格很打怵去周晴那个位于听海居别墅区3栋的家。

　　现在，方格还在周晴的家里拥有一个固定的属于自己的房间。

　　他不是怕李立君，李立君其实是一个非常和蔼和优雅的知识分子，以前是轻工学院服装设计系的教授，是滨城服装界的专家与权威，年轻的时候还做过广告模特，是中国第一批广告模特从业者，资历非常丰富。

　　服装模特对身高要求特别严格，广告模特不同，身高不是主要的，主要对长相与气质要求高。年轻时候的李立君非常漂亮，即使现在40多岁的人了，还是身姿窈窕，风情无限，与方格走在一起的时候，别人总以为她是方格的姐姐，甚至把她当成方格女朋友的都有。

　　周晴的父亲死得早，李立君也一直没有再婚，周晴是李立君的掌上明珠，爱屋及乌，对方格也十分喜欢。周晴出车祸之前，已经在和方格筹备婚礼了，方格已经算是李立君的准女婿。

　　一个女人，无论她多么有知识懂道理有力量，在许多地方，总是有不安全感的，比如星空服装公司，李立君用的大部分就是自己的亲戚和熟人，虽然不是正宗的家族企业，但也跟家族企业差不多。

　　李立君对方格的感情也很复杂，一直希望方格能去星空服装公司工作，说是给她帮忙，其实，她还暗中鼓励方格追求程若云，看样子，她有把星空服装公司完全变成一个家族企业的想法。尽管她在写论文的时候，经常倡导公司要建立现代企业制度，摈弃家族企业的落后作风，但她自己现在的做法好像与她的想法背道而驰。

　　周晴这一走，方格的处境其实十分尴尬，李立君当然没什么问题，但周晴家的那些亲戚看方格的眼光却非常异样，让方格很不舒服。

　　李立君以前提过好几次，让方格去星空服装公司的做事的想法，都被方格推搪过去了。

　　方格其实一直十分热爱自己的工作，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他只是看不到媒体的希望，又加上周晴的打击让他心灰意冷，才让他这两年一直浑浑噩噩地混着不知所谓的日子。

　　在报社，方格其实是一根钉子，让所有大小领导都不舒服。

　　方格曾经是他所在省的高考文科状元，因为填报志愿的阴差阳错，没有进名牌大学，但也算是重点大学出身。他的工作成绩有目共睹，风评在报社记者考评中几乎年年第一，这样的人，领导当然是喜欢的。

　　但凡做领导，有两种人他们都会喜欢，一种是能干活的，一种是能拍马的。

　　领导要出成绩，当然要靠能干活的，除了要成绩，领导们还要爽，这爽就需要能拍马的来提供。

　　每年竞聘部门主任，大多也只是走个形式，拉票一类活动提前半年就会开始，等竞聘的时候，所谓投票都提前精密地计算好了，几乎不会有什么意外，而且，投票还只是一方面，领导们还分帮派，下面的人得站队，部门是领导们帮派战斗的前沿阵地，所以，想当主任，当然就得站队，跟在某一个领导的屁股后面，而想做主任的人又太多，每一个领导身后站队的队伍就会很长，

　　在每一个队伍里都需要能干的人，方格从刚进报社的第二年，就是部门主任竞聘的热门人选。

　　刚到报社不久，方格就发现，他热爱的记者职业完全不是他想象的样子。

　　方格第一次被领导重视，是被领导分派处理一扎读者来信，这些来信是对某企业坑害消费者的投诉，方格接到任务之后，兴高采烈花了许多时间去采访调查，走访当事人。

　　那些写信的人见到他，一个个都不断地说：“方记者你要给我做主啊，我们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

　　方格当时的感觉美妙极了，很牛逼，很有成就感，自己被人需要，被人看重，这说明自己以前所学还是很有成果的，这样的工作正好可以实现自己的价值啊。

　　记得当时方格采访那个企业老总的时候，态度很强硬，感觉十分有底气，他背后有人民大众的意志做靠山，人民大众的力量是无穷的。

　　那些日子，那家企业老总见到方格脑袋就痛，看到这些人对自己头痛，方格心花怒放，心里暗自就觉得自己是那什么的保护神了。

　　当方格激动无比兴冲冲花了一个月调查走访之后，又花了两个晚上奋笔疾书写出了一个大长篇声情并茂的报道，然后兴冲冲交给了领导，然后开始兴奋地等着看这篇报道的反响。

　　但没过几天，方格就被拉着去参加了一个饭局，在饭局中，方格看到指派自己任务的领导一晚上都在与被自己揭露的那家企业老总称兄道弟。

　　第二天，方格就在报纸上看到了这家企业在自己报纸上做的大幅广告。

　　然后领导又找到他，分派给他一个任务，给这家企业写一个表扬报道，并告诉他花了一个月时间的批评报道不发表了，虽然不发表，但给十倍的稿费。

　　这就是方格第一次经历在很多媒体都有的“敲诈报道”，就是找到企业一个麻烦，然后去采访，威胁曝光你，然后让企业迫不得已掏钱在你的媒体上做广告。

　　其实，这样的敲诈报道还不是随便一个记者就能写的，那还得领导信任你，就是说，有领导看上你了，准备把你当自己人了。

　　方格记得当时的感觉就像被人抽掉了脊梁骨。

　　所以，当别人打破头去送礼找关系竞聘部门主任的时候，方格除了工作，就是一头扎进了与周晴的爱情中，把所有的时间几乎都用来写情书和与周晴视频亲热了。

　　等周晴出了车祸，他就更加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东西。

　　但他工作成绩实在太好，方格做不上部门主任，下面的人都会觉得领导没眼光，用人不公，有猫腻，可他对报社竞聘从来都是置若罔闻，完全就跟他没有关系一样，甚至有领导主动跟他提，让他多一些上进心，要想着为报社出更大的力，方格也不理会。

　　所以，方格当然是领导眼里的一根钉子。

　　同时，那些年年竞聘部门主任的，经常会听到别人私下议论：“他有什么资格做主任？他那一点比得上方格？！”

　　所以，方格也是那些部门主任眼里的一颗钉子。

　　就像现在方格所在的社会新闻部主任范文斌，平时范文斌对自己看着特别好，内心对方格可能恨之入骨，比如部门主任选出来后，报社按惯例还要实行部门和记者双向选择，就是部门主任选适合自己部门的记者，而记者也选择自己适合的部门，其实说双向选择，根本就是单向选择，只有部门主任选择记者的份，哪有记者选择部门的份？！

　　这种所谓的双向选择，只是又一次队伍的清理与划分而已，也是部门主任获得的一次难得的腐败机会，大领导吃肉，费那么大劲当上部门主任，总得喝点汤吧。

　　但无论是部门主任竞聘，还是部门记者双向选择，方格连屁都不会放一个，就在家里等着，看你们怎么选择。每次，都得范文斌来找自己谈，说是什么你是资深老同志老记者，要多帮助支持他工作啊，其实心里指不定把方格恨成什么样子。

　　坐在吉普上，抽了一会烟，方格扔掉烟头，开始朝着听海居别墅区慢慢开去。

　　一路上，他左顾右盼，每次经过一道路口，都像是在十字路口，每一条路似乎都不是自己要去的方向，他都要犹豫一下怎么走。

　　其实，去周晴家的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现在，他却一脸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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