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收拢
在建康待了几天,除了跟少府主管将作的官员交接了压铸齿轮和制做链条的技术,刘牢之还向他们打听了印染方面的事情。这个时代官府控制工匠,对技术的保密意识反而不强,刘牢之用轴承技术,跟他们商量着借几个印染方面的工匠,算是暂时解决了布匹染色的问题。
除了留下了作业的小册子,少府还需要派人到工坊里面实地学习,正好可以把染色工匠一并带到芜湖去,刘牢之写了封信,盖上了自己的私章,交给了主管的官员。留在建康已经没什么事情,刘牢之便带着众人沿官道返回。途经江乘县的时候,朱氏兄弟要回家收拾东西,刘牢之左右无事,便带着众人一起到他们的住处去看看。
朱氏兄弟住在山脚下,一个二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子,他们兄弟住着几间茅草屋,简陋得很。村里人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还骑着高头大马,都有些害怕,很多人家都躲了起来,弄得朱氏兄弟很不好意思。刘牢之却不介意,指着那大山问朱子方道:“你家后面的这座山却是什么山?”
朱子方笑道:“这山叫做华山,虽然比不上关中华山雄峻,却也别有特色,我们兄弟就是时常在这山里狩猎。”
刘牢之点了点头,又指着远处的一处宅院道:“这四周的人家,也就那处人家的宅院像个样子,不知那是什么人家?”
朱子方笑道:“那是郑家。在我们这里算是大户人家,有两千多亩地。我们这个村子里住的,都是郑家的佃客。只有我们兄弟不善耕田,种的地是最少的。”
刘牢之一愣,怎么这里还有郑家的人,不知道是哪一支,看样子家境还不错啊!于是他问朱子方道:“这郑家什么来路?”
朱子方笑道:“这郑家据说在当地也是大家族,郡望是哪里的来着?”
一边的朱子名插嘴道:“是荥阳郡开封县,他们家人老念叨着!”
朱子方笑道:“对,是荥阳郡!江乘县这一支最早是郑家老太爷,名袭,在朝廷里做过大司农。因为当初在这江乘县做过县令,便把家安置在了这里。上一代的家主没有出仕做官,在家里读书,名声不显。这一任的家主名叫郑遵,现在在外面做官,快四十岁了,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嫁到京口的刘家去了。郑老爷现在家里有几个兄弟,照看着家业。”
刘牢之暗道:“原来这江乘县里还有荥阳郑氏的子孙,不知道郑家这一支与夫子家有没有什么瓜葛。按说江乘县离建康这么近,司马昱不应该不知道啊,莫非与郑太妃一家血脉太疏远了?”刘牢之自然知道荥阳郑氏是名门望族,只是对他们的世系不甚了解。待听到郑家的女儿嫁给了京口刘家,更是奇怪,看来这次回去要好好找刘衡问问才行。
见刘牢之没有再问,朱家兄弟便自去收拾行李。朱家兄弟两个也没有很多东西要收拾,大抵收拾了些随身衣物和与狩猎有关的工具,便要随刘牢之离开了。村里人见这些骑马的人没有四处劫掠,都到了朱氏兄弟的家中,便放下了顾虑,有那胆子大的,便来探头探脑地窥视,这个时候有人喊着:“阿方,你们兄弟这是要去哪里?”
朱子方笑道:“桂子叔,我们兄弟要到京口去看看!家里有什么事还请帮我们照应着!”
那“桂子叔”应了一声,嘟囔着:“你们兄弟便是钻到山里去,也要十天半月,哪次不是我为你们操心!”
又有一个年轻些的喊道:“阿方,你们兄弟这是遇到贵人了吗?等你发达了,不要忘记提携兄弟们啊!”
朱子方笑道:“我们兄弟不过是随贵人出去住几天,还是要回来的!”
众人哪里肯信,有几个人在人群里瞎起哄,朱子方看刘牢之脸上没有愠色,稍稍放下心来。等收拾好了行李,朱氏兄弟拜别了村里的父老,上马随刘牢之而去。
“嗖”的一声,一只弩箭贴着王凌的脑袋飞了过去,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王凌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到嗓子眼里了,他大口喘着气,觉得自己已经跑不动了,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拼命地四处躲避。只听得后面的汉子大声喝到:“小子,再敢跑就别怪爷爷手下无情!”
两条腿的当然跑不过四条腿的,王凌有些跑不动了,索性站住了身子,回过头来,举着手里的鱼叉,静观其变。
王凌祖上是太山郡人,永嘉之乱时随族人南下,滞留广陵。前两年因为在海陵县杀了人被官府通缉,便逃到了这长洲泽里,渔猎为生。跟他聚居在一起的,还有三户人家,都是在海陵活不下去逃到这里来的,数年来一直风平浪静。今日他像往常一样出门捕鹿,回来的时候却发现住处的人家全部被抓了起来,他扔下东西就跑,却还是被人发现,追了上来。
后面的追兵骑着马慢慢靠近,有四个人,都披着厚厚的盔甲,手持硬弩指着他,为首的一个四十来岁年纪,长着一张黑脸,满脸的络腮胡子,上前来对他大声说道:“朝廷旨意,海陵县以东的土地和人口皆划归彭城刘氏所有,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来到长洲泽,在成为刘家部曲之后,刘家一律不予追究,马上跟我们走吧!”
王凌仰头看着他,央求道:“我们不过是一群苦哈哈,在此渔猎,艰难求生,从来不敢招惹别人。求将军给留一条活路!”
那群汉子哈哈大笑,黑脸汉子对他说道:“你这汉子好没道理,哪个要绝了你的活路!只是这里现在成了我们刘家的地方,你们要是还想在此大鱼狩猎,却是不能了。你们在这里饥一顿饱一顿的,也不是长久之计,刘家盐场里有你一口饭吃!如果你不愿听刘家的安排,我们也要核实你的身份,遣返回原籍。”
王凌本来就是逃命出来的,如何肯回原籍,只是苦苦哀求。
那黑脸汉子喝到:“看你那鱼叉的样子,当是个会家子,跑到这荒原上不是作匪就是逃犯,不随我们到盐场,是要被遣送回原籍丢了性命吗!”
王凌眼看若不答应,面前的四个人就要动手锁拿自己,对方手里有弩箭,他自讨双拳难敌四手,动手恐怕会白白丢了性命,只得先跟他们去了,再见机行事,于是束手就擒,没有再反抗。
一群人回到王凌的居处,王凌看到自己的邻居,其他十二个人也被三名骑士看住了,那黑脸汉子笑道:“今天运气不错,有了这十几个人,总算是可以跟刘主管交差了,不知道其他班组收获怎么样?”
旁边的汉子笑道:“大抵都是差不多吧。要不是这几天的行动,打死我都想不到在这荒原里,竟然藏了这么多人!”
那黑脸汉子道:“这些人不是逃犯,就是为躲避徭役来的,都是些苦命人,在这里挣扎求生而已。”说罢,转头对伙伴们道,“走吧,收兵回营!”
一群人被绑成了一串,依次跟着马队走着,偶尔会有躲藏在草丛中的流人被这些人发现,抓过来以后便绑在了后面,等到了盐场的时候,这支俘虏队已经有二十多个人了。王凌发现跟他们一样被抓来的人,在营地里就有近百人了。
从建康回到京口之后,刘牢之便差人送信给刘平,命他带领盐场的部曲开始从荒原上四处征集人手,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便已经聚集了数百人了,刘平直接把这些流人安排到盐场中晒盐,另把节省出来的人力,用来挖掘盐池,修建房屋。随着人手的增多,江北的这块营地和盐场的规模越来越大。
在刘家盐场晒盐虽然很辛苦,在吃食上却没有被苛待,住的也是盐场的砖土房,比起自己随手搭建的四处漏风的窝棚强多了。听最早的一批盐工说,每出一批盐,盐场都会发一笔刘氏粮票作为奖励,这些粮票除了能够换粮食,还能买布匹和其他的用品。王凌和其他新加入的人一样,开始安心在盐场安顿下来。
盐场的工作内容并不固定。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盐场的管事开始分流人手,因为王凌捕鱼打猎是一把好手,便被编入了捕鱼队,每天随船出海,张网捕鱼。他熟识鱼情,每次都能帮助捕鱼队满载而归,不过两个月的功夫,便作了船长的副手。
随着既阳船厂大批小型海船的交付,捕鱼队的船只渐渐多了起来,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大,慢慢地开始往外海去。受益于制冰技术的发展,出海捕的鱼能够延长了保鲜时间,一时间盐场的工人除了晒盐,最大的工作就是处理海鱼——腌制、晾晒、熏制,甚至做成鱼罐头。因为大量海产品的涌入,京口的宴喜楼,海鲜超越炒菜成为新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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