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噩梦（下）

当慕父在儿子和儿媳妇儿房间的衣柜里，找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当他看见那张脸的时候，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是一张虽然沧桑但依旧不掩帅气的脸，深深刻在他脑子里的脸。那是妻子的初恋，一个当年徒有其表的穷酸小子。当年妻子在他们俩之间选择了这个穷小子，两个人好了一年多，都要准备结婚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慕父为了麻痹自己，努力地赚钱，成为了他们那儿十里八村的第一个万元户。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要结婚了，他心灰意冷，准备随随便便跟家里安排相亲的姑娘结婚。他虽然不爱这个相亲对象，但他的愧疚使他更加想对这个姑娘好，于是在筹备婚礼之前，他更加努力地赚钱，为这个姑娘准备了好多彩礼。
  而慕母那边，跟她好了一年多的穷小子，从来没有给过她任何东西，结婚，他们家也拿不出多少彩礼来。她看着那个姑娘家喜气洋洋的样子，嫉妒极了，也后悔极了，她觉得自己选错人了。于是跟穷小子取消了婚约，去找慕父表白。
  穷小子伤心欲绝，知道自己挽回不了她的心，连夜离开了家乡，当兵去了。而慕父，左右为难，一边是他真心喜欢的姑娘，一边是他已经承诺了要给她一个家的姑娘，他陷入了抉择的痛苦之中。
  他心里很清楚，他爱的姑娘并不是真的爱他，而另一个姑娘他也不爱，只是觉得自己不可能得到心爱的姑娘，而自己也到岁数了，该结婚了，该要个孩子了。可是现在，他心爱的姑娘来找他了！
  他的未婚妻看着陷入两难的他，主动退出了，她是睿智的，与其嫁给一个不爱自己，心里有着别人的男人，不如潇洒地离开，成全别人，也放过自己。
  于是慕欣赫父母都带着各自的目的，各取所需，结婚了。在他们婚姻的前14年里，过得还算幸福，慕母因为慕父对她实在是太好了，而渐渐地打心底里接受了这个丈夫。而慕父一直在不断地消耗着自己，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了给自己生下一个可爱的儿子的女人，失去了自我，成为了一个只知道不停赚钱的机器。
  物质上的富足，并没有让慕母感受到持续性的幸福和快乐，精神上的匮乏，使得她花钱越来越大手大脚，越来越欲求不满。她总是觉得自己在守活寡，金钱她要，情感的交流她也要！于是就有了她和司机小李的那件事，因为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又因为当时14岁的儿子慕欣赫在场，所以那件事不了了之，但那之后，她就真正的开始了守活寡的生活，金钱方面也开始受到了限制，虽然生活绰绰有余，但仍难填她的欲壑。
  一次偶然的同乡会，让她跟她的初恋重逢，那个男人依然那么帅气，如今还多了几分成熟稳重。当了几年兵后转业的他，如今混得也还算不错。虽然财力无法跟慕家比拟，但也是同乡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他跟她说，他一直都没结婚，也没有孩子，她信了。两人旧情复炽就在一瞬间。
  起初都是在外面，这个男人说自己单身，却从来没把她带回家，都是在外边开房。她其实很不喜欢开房，她觉得自己好歹也是慕名集团董事长夫人，开房很掉价，其实她是更怕被人撞见。这次约在家里，一是她觉得她丈夫和儿子肯定都不会在这个时间回来。二是出于一种报复心理，报复自己的丈夫这些年对她的冷暴力。
  而慕欣赫，除了为父亲感到愤怒，也为自己的母亲的所作所为愤怒，更为这个男人干了那样的龌龊事之后，躲在他和许愿的房间里愤怒，还为那个被打碎的，他小时候和父母的合照，而愤怒。同时碎了的，还有他自己和父亲。
  两个人打累了，终于停了下来，都瘫在地上，喘着粗气。慕母一点一点慢慢地靠近这间卧室，走到门口，看着瘫在地上的三个男人，实在是不知道该先去扶谁起来。三个男人都跟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有的人她已经对他彻底没了感情了。
  她停顿了一会儿，终于走了进去，准备把儿子扶起来。“哎呀！儿子！你没事吧？！赶紧起来！别着凉了！”她边哭边说，边作势要扶起慕欣赫。
  慕欣赫一把推开母亲伸过来的手，此时的场景，他觉得极其讽刺。他指着瘫在他和父亲中间的男人说：“你赶紧看看他怎么样了吧！赶紧把他送医院去！医药费我全包！别死我们家里了！别死我和小愿的房间里了！还有！别去小愿住的那家医院！我嫌他脏！”慕母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时，慕父拿出手机，依然躺在地上，给他的司机打了个电话。“你现在回公司，找个靠谱点的，嘴严的保安，再去夏医生那儿接上他，一起来我家！到时候夏医生会跟你说怎么做的！”
  挂上这个电话，他又打给了夏医生。“喂！夏医生，我刚刚在我家把一个贼给打了，一会儿我让司机去接你，来我家看看情况，你要是能治就给他治了，你要是不能治，先给他处理一下，和司机一起把他送去宁城的医院治疗，所有的费用你不用担心，我一会儿直接把钱打给你！你就保证他死不了就行，也不用报警什么的，我们私了就行！”

  打完两通电话，慕父费劲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一下，一把拉起了慕欣赫。“儿子，走！咱俩去超市给小愿买点好吃的！再去医院！”说着就拉着慕欣赫走了。只留下了慕母在原地，无所适从地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个“贼”。
  出了别墅，慕父问：“你车呢？”
  “呃。。。我。。。我停在别墅区外边了，你去开过来吧！我们俩开一辆车就行！”
  “哦。。。哦。。。那你等我一会啊爸！我很快！”慕父点了点头，慕欣赫向自己停车的地方飞奔。
  坐上车了的慕父和慕欣赫，再次同时看到了那辆绿色的吉普车。“这车是那个人的吧？”慕父问道。
  “啊？哦，嗯，是他的！”慕欣赫看了慕父一眼，“我看着他从这辆车上下来的！”
  慕父再次拿出手机，打给夏医生。“喂！你们一会来我家的时候，会在别墅区外边的路边上看到一辆绿色的吉普车，车牌号是宁B，是那个贼的车，到时候让保安看看能不能找到钥匙，能找到就一起开走，找不到就让保安想办法把它拖走！”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慕父突然问。慕欣赫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把他和许愿这段时间所做的事，全都告诉了慕父。慕父许久没有说话，他也没什么可说的，自己就是如此的失败，他赢得了大部分人都可望而不可及的财富，却把自己的家输得精光。
  “我们的事，你们不要再管了，我们会自己处理好的，你们就经营好自己的小家就好，不要像我们这样，最后搞得家不成家，许愿是个好女人，你一定要珍惜。什么都比不上一家人整整齐齐，和和睦睦，相亲相爱。”这是慕父能跟儿子传达的唯一关于家的表达，毕竟他自己都没有经营好自己的家，他没有资格去教给儿子如何经营。
  慕欣赫心里很难过，他有点恨自己的母亲，可他又能理解母亲的一部分行为，这就是所谓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吧！父亲常年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工作赚钱上，对母亲的关怀是很少的，他母亲的所作所为，应该是心灰意冷之下，做出的选择吧？可他怎么又能否定，父亲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呢？如果不是因为父亲牺牲了自己的生活，牺牲了自己与母亲的相处时间，怎么会有他们现在如此富足安逸的生活？
  他不知道的是，母亲根本就没有真正爱过他的父亲，也没有爱过那个人，她只爱她自己，她只要自己想要的，却从未考虑过，别人凭什么要给她。慕父其实已经懂了，但他不想说，他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承受这种连他都接受不了的结论。
  两个人去超市买好东西，就去了医院，两人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到了许愿母亲正黑着脸坐在婴儿床旁边的沙发上。慕欣赫推开病房的门，许愿母亲的脸色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有丝毫的转变，直到她看到慕欣赫的身后还跟着他的父亲，但她再往后看，就没人了。
  “哟！亲家公也来啦？亲家母呢？怎么没看到她？”许愿母亲的语气里稍微有些阴阳怪气。慕欣赫看到许愿眼睛有些红，眉头一皱，非常地自责。
  慕父也尴尬极了，也自责到了极点。他恨不得自己变成女人，好方便照顾刚生产完的儿媳妇儿和孙女。“呃。。。她。。。她昨天有点着凉了，感冒了，小愿现在正是抵抗力比较低的时候，小柏茹也是太小了，怕她来了别传了病气就不好了。不好意思啊，亲家母，真是辛苦你了！”
  “哼哼！自己的女儿，还能怎么办？只能自己疼了！亲家母既然病了，就好好养病呗！自己的女儿，再辛苦我也得受着啊！”许愿的母亲话里有话。
  “哎？妈，韩秘书不是帮忙找了个月嫂吗？人呢？她怎么不在？”慕欣赫突然想起许愿跟他说了不用他担心，有她母亲和月嫂一起照顾她。
  “我让她去给茹茹把衣服洗一洗，小愿的同学、朋友都来看她，给孩子送了好多新衣服什么的，都得洗一洗再穿。”许愿的母亲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
  “哦哦，您感觉怎么样妈？这个月嫂您满意吗？要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您就直说，我们就赶紧换一个！”慕欣赫稍微松了一口气，还好有个月嫂能帮上些忙，他以后不用再去“调查”母亲的事了，他要好好跟月嫂学学，好好照顾许愿。
  “嗯。。。这才来不到一天，能看出啥呀！能回家再说吧！说起这个，亲家公，既然亲家母病了，那小愿出院就跟我回家住吧！月嫂也跟着去住，欣赫。。。”
  “欣赫也去住！亲家母，有什么脏活累活儿都让欣赫干就行！小愿刚生完孩子，他是做爸爸的，肯定得在啊！忙不过来了随时跟我说！”慕父都这样说了，许愿母亲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她其实是希望许愿他们到她家住下的，如果真去了慕家，她肯定得担心许愿吃得好不好，睡得怎么样，有没有受委屈什么的，现在这样她也挺满意的，就是她觉得有些生气，生气做奶奶的在这几天里，没帮什么忙，净添乱了。

  许愿之所以眼睛红红的，就是因为慕欣赫和他父亲还没来的时候，她母亲生气他们慕家就派了一个月嫂过来，觉得都对她女儿不上心。再加上慕母竟然还这个时候，还要她女儿安慰开导她，一方面她是生气慕母不懂事，一方面也是嫉妒，嫉妒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的女儿没跟自己说什么体己的话，倒跟一个对她一点都不好的婆婆说了！
  她因为这个，把月嫂支出去，跟许愿说了她的不满，许愿也觉得很委屈，她问母亲那她应该怎么办，要闹吗？跟自己的婆婆争，谁更委屈一点吗？她母亲说：“她委屈个屁！用着她干什么了？！她都干什么了？！什么都没干！就让她照顾你们一小会儿，我回家做个饭的工夫人就跑没影儿了！”
  “她是家里有点事要办。”许愿心虚地回应母亲。
  “什么事？她能有什么事？！一辈子没上过班干过活儿的人！自己儿媳妇儿生孩子的时候，她有事儿了？！你还帮着她说话！你到底是她生的还是我生的？！你看看你那个吃里扒外的样子！你这是看人家家给钱多了是吧？！有奶就是娘！”许愿母亲再一次失控了。
  虽然她的前半段话是有道理的，但后半段，实在是太伤人了，所以许愿才没忍住哭了。她也很委屈，从生完孩子之后，更没人在乎她的感受了，她还不能说什么，因为也确实是她现在什么都干不了，都靠别人伺候。她觉得如果不是慕欣赫和他父亲现在来了，她这个“噩梦”还要做很久。
  她当时不知道的是，她的老公，慕欣赫，刚刚也做了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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