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外篇 6

　　我觉得她像你，那身体的形状，还有那张脸。

　　你太夸张了吧？她爱说“太夸张了”这个词，她笑了笑。

　　他喜欢她的笑容。他看着她又看着画上的仕女，她也看着他也看着画上的仕女。世界静静的，这是凌晨三点钟的世界，此刻众多的长沙人都在梦乡之中，而他却在她的客厅里。她很美。她不是那种长着一张庄严的瓜子脸的美，也不是那种冷冰冰的美，她的美是那种柔媚和妖娆，有热度，好像温泉样冒着热气。他喜欢她的妖娆。蹦迪时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极具美感，每一个动作都充满性的诱惑。他自己都没想明白，他怎么能控制住自己。在迪厅里，他多次想将她搂到怀中亲吻，但每当他产生这种巨大的渴望时，他又给自己泼冷水说：不急，男人应该有守株待兔的耐心。她怎么说也是一只兔子，而他是一名猎人。他被她弄得神魂颠倒，但他却把这种神魂颠倒尽量控制在大坝中。他不能让洪水决堤，尽管他的身体是挡不住奔涌的洪水的。他的体内已经发大水了，狂风使一个个巨浪拍击着他脆弱的河堤。他感到他的理智筑起的堤坝已被情爱的河水浸泡得就要坍塌了。他心里对自己说：上帝啊，我真不该认识她，她哪里是人啊，她是个超级狐狸精。他问：小欧，你的初恋现在还和你有联系么？

　　她摇下头说：没有了。

　　他想起了冯丽。我的初恋现在在美国。他说。

　　在美国？

　　她嫁给了一个美国男人。

　　真的吗？

　　他说：她和那个美国男人生了个混血儿。

　　她瞧着他，你还爱她吗？

　　不爱，已经过去了。

　　她格格一笑，你恨她吗？

　　恨也过去了。

　　我去洗个澡，她说，你坐一下。

　　你不怕我有想法？

　　有想法又怎么样呢？她说，一笑。

　　她这是挑逗我还是考验我呢？他想，说：你去洗澡吧。

　　她走进卧室，把披散在肩后的长发扎成一把，绾到脑门顶上，拿着一件睡衣走出来，穿过客厅时又对他一笑，说：你想听音乐吗？我这里有几张非常好的ＣＤ。

　　他说：我喜欢听萨克管。

　　萨克管，我有正版的。她说。

　　她走到音响前，蹲下。他注意到她的背影像一把大提琴，溜肩、细腰、圆臀。她打开音响，把一张萨克管碟片放进去。她起身，向卫生间迈去。一首流行歌曲以萨克管吹奏的方式从音箱里飘流出来，真的是像流出来一样，在这间三十来个平方的客厅里非常抒情地飘流着，犹如晨雾在田野上飘荡一样。

　　他听着。

　　流水声是从卫生间里传出来的。

　　他听着动人的萨克管乐曲和她洗澡的流水声，他脑海里有很多想象。他清楚她这是在考验他，或者是勾引他。他不明白到底哪一种内容多一点。他点上支烟抽着，他相信考验和勾引并存。他听着萨克管曲子，一支又一支。他听着她洗澡的流水声，那流水声沙沙沙的，让他产生了众多想象。他知道只要他走过去拉开铝合金磨沙玻璃门，她的裸体就无法逃避他。他的脑海里一时间出现了无数种可能，她喝斥他、骂他，或者对他招手，说一起洗呀。但他不敢冒这种险，她太美了，让他不得不尊重她，哪怕她放松警惕了，他仍不敢轻举妄动，况且他并不是那种脸皮厚到不顾一切的男人。他僵在沙发上，他的屁股连半点也没移动，他想象着她的身体，想那一定是一具非常饱满、非常性感的玉体，就像一只熟透了的苹果，散发着让人馋涎欲滴的苹果独有的香气。

　　她洗了澡，穿着睡衣走出来。那是一件粉红色棉质睡衣，那棉质睡衣薄薄的，垂落在她柔软和挺拔的乳房上，还粘贴在她丰满的臀部上。她的臀部很圆润，线条很美，还翘翘的，充满性感。她乳房的乳头似乎在薄薄的棉质睡衣下一跳一跳，仿佛是两只鸟头在布口袋里啄食一样。情态真迷人极了。

　　她的脸也粉红粉红，那不是粉红的棉质睡衣反馈的色泽，而是她本身的肤色，只是没有棉质睡衣的颜色深罢了。她的脸上流光异彩，好像朝晖照耀的湘江，波光粼粼。假如你是身处波光粼粼的湘江里，你的感觉一定会很好，爽得无边无际。她是一条美丽的河，而他是一条潜在这条河里的鱼。

　　你真美。他像赞美大自然一样赞美她说。

　　她说：你也很酷。

　　他说：啊，上帝让我认识你，真是对我的厚爱。

　　她一笑，上帝也爱我。

　　上帝不是也爱你，而是更爱你。

　　谁说的？

　　我说的。你是上帝创造的最美的女人。

　　你真的觉得我那么漂亮？

　　漂亮得下不得地。他用长沙话形容道。

　　她格格一笑，用一双黑亮亮的眼睛觑着他。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我喜欢和你相处。

　　她用了“相处”一词。他的心跳得很厉害，以致口水都涌到了喉头上，他咽下口水说：我也喜欢和你相处。

　　他瞥着她，她瞥着他。两人的目光在交流着，有火花从他们的眼睛里飙出来，哔哔叭叭，光芒四射的。他知道他再也无法逃避她的诱惑了。他不是一个可以抵挡女人的魅力的男人。他脑海里的那些道德观，那些伦理思想犹如一群老鼠见到了猫，惊慌失措地钻入了地洞。他痴痴地望着她说：欧阳玉，我爱上你了。

　　她说：我知道。

　　你太迷人了。

　　我知道。

　　他想她真自信，马上说：你是我见到的最美的女人。

　　你是我见到的最可爱的男人。

　　她又说：你去洗澡吧，今天晚上就睡在我这里吧。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好像是对一个老朋友说话一样。他说：那我去洗澡。

　　他走进卫生间，卫生间里充满了香气，那是她刚才洗澡时弄的香气，那是洗发精沐浴露散发的香气。那种香气刺了下他的鼻子，让他精神一振。他说：有毛巾吗？

　　她走到他身后，说：你就用我的毛巾吧。墙上的不锈钢毛巾架上挂着三条毛巾，红的白的黄的。她指着黄毛巾说：这是我洗澡的毛巾。

　　她走开后，汉林就开始脱衣洗澡了。他拧开热水器开关，调到温热的程度，便让热水淋在他身上。他感受着热水淋在身上的感觉，有一片刻他想到了她的男朋友，但那只是片刻，接下来热水把他大脑里的不安都淋跑了，好像我们把地上的果皮纸屑扫掉了一样。他没想到他们会发展得这么快！比较起来，他在她面前是矜持的。他不单在她面前是矜持的，他在冯丽和张红面前都是矜持的。也许就是他这份矜持让他赢得了这几位女人的好感和喜欢。按他对女孩子的感觉，至少还要向前推进两步才能有这种可能，可是她们每次都打破了他暗中设计的按部就班的程序，都提前让他到达了目的地。他觉得很好。他总是先主动后被动，他总是先追求女孩子，然后反过来又被她们解除武装。洗完澡，他走出来，用她洗澡的毛巾揩着他的头发。

　　她已经躺在床上了，并在台灯下翻看一本时装杂志。她睡的是一张双人席梦思床，枕头、垫毯和身上盖的薄被都是白的。这给他的感觉就像一名美丽的天使睡在床上。她放下杂志，看着他。洗个澡挺舒服的吧？

　　他说：是的。

　　她说：我每天都要洗个澡，不然就睡不着觉。

　　他走前一步说：我也是每天洗澡。

　　我在北广读书时就是每天要洗个澡。

　　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漂亮，就像《在那遥远的地方》里写的：她那动人活泼的眼睛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他很想扑上去吻她这双美丽的眼睛，很想把她娇美的身躯搂在怀里，很想吃她的胸脯。他抑制着满脑袋的情欲说：北京的冬天很冷呀。

　　对呀，我就是这样锻炼出来的。

　　他穿着裤衩和背心，站着。他的下身不由他指示地直了，那圆圆的龟头顶着他的三角裤衩，就如有一根棍子插在他的裤裆里样。他很露骨地瞅着她，那目光像海水一样咸咸的涩涩的，带着电带着光，像一根导火线将自己那狂跳不已的脉搏传递到她身上。他打了个冷噤，那可不是因为冷而打噤，而是激动和对她身体的渴求使他哆嗦了下。她也颤动了下，他感觉到了她的颤动。他一脸激动地说：你能让我进被窝里来吗？

　　她问他：你不冷吗？

　　他说：啊，我真的有点冷。

　　她格格格格笑，这才说：睡到被子里来吧。

　　他钻进了她掀起的被子。她的盖被很香，是那种玫瑰、紫丁、药菊和女人肉体扩散的混合香气。这种香气一并涌入了他鼻孔。他的腿碰到了她的香腿，她的香腿不但香，而且很有热度，犹如那种温开水的热度。他还感觉到了她皮肤的光洁，像绸缎一样不但光洁而且滑溜溜的。他缩缩鼻子说：你被子的气味很好闻。

　　她说：我是谁呀？

　　只有极为自信和感觉极好的女人才会用这种声音说话。

　　你是最美的女人，他说。

　　她说：你也是个帅哥。

　　他在美丽的她面前不敢乱动。

　　她呼啦一下把睡衣脱了，将自己玉一样光芒四射的身体呈现在他眼里。她说：我的乳房生得美不美？那是一种骄傲的声音，那种声音像泉水流淌一样清脆。

　　她身体的光泽是柔和的，有热度又有香气。他看见了两只极美丽的乳房，圆圆的挺挺的尖尖的。乳头是两粒粉红的豆儿，分布在两只乳房的巅峰上。他从没在生活中见过这么漂亮的乳房，他只在马副董拿给他看的《花花公子》封面上见过外国女人长着这么迷人的乳房。他不觉睁大了眼睛，你的乳房真美。

　　她撒娇说：我知道。

　　他感动地说：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乳房。

　　她高兴道：现在你见到了。

　　上天对你真好，把你造成了人间尤物。

　　她睡了下去，将薄被盖到身上。

　　他也躺下，举起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抚摸着她光洁的额头。他感到她的脸真光滑，好像你抚摸缎子一样。她闭上了眼睛，享受着他的抚摸。她的嘴有棱有角，每一段线条都很流畅、干净，好像画家用笔勾过似的。他把嘴凑到了她的两片嘴唇上，她笑着咬了下他的嘴唇，然后又一脸蒙胧地一笑，伸出舌头，舔了下他的嘴唇。他很激情地捧着她美丽的脸蛋，长时间地吻着她。她僵直的身体变热烈了、也变软了，软得同抽去了骨头一样。接着，他一派热忱地趴到她美丽的娇躯上，将嘴唇贴到她细腻的肌肤上，嗅着、吻着，他醉了……

　　５

　　汉林告诉我，那天晚上他接连干了五次。像这种情况他以前从没有过。第一次与冯丽做爱，他也很激情，可他只是干了三次。三次完毕后他就终止了。但那天晚上，他感到奇迹发生在他身上了。他的阳物硬梆梆的，射了，仍然是硬梆梆的，又进入，又射，还是硬梆梆的，直到第五次完事后，他的阳物才像一根皮管子样软下来。他说得很坦率，坦率得让我吃惊。他接着说：

　　真的怪事，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那么亢奋。

　　我脑海里闪现了张红，那个在婚宴上朝大家笑的张红的身影，我说：你和张红呢？当你和张红第一次做爱时是不是也这样？

　　不是。

　　这证明你对小欧有很多激情。我替他分析说。假如你没有那么大的激情，就不会有那么长久的时间，还证明你身体好。

　　他说：我感觉我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都释放出了巨大的能量。

　　我望着他，他又强调：我发现她能让我发挥到极致。

　　他补一句：她说她到了八次高潮。

　　她是不是故意这么说，好让你为自己骄傲。

　　不是，我能感觉到女人的高潮。

　　那她的性欲比较强，或者说身体特别好。

　　他脸上有光道：她的身体绝对不差。

　　他又说：她说我是最棒的男人。

　　他说这句话时，脸上有些骄傲，这骄傲出自于欧阳玉对他身体的赞美。他赞扬欧阳玉说：她聪明，懂得爱，在做爱时也特别能调动我的情绪。

　　我不想听他老说这些让我浮想联翩的事，他说得慷慨激昂，仿佛是说革命一样。我从来没听一个青年在我面前，如此热情和厚颜无耻地谈论这些事，他是第一个。我想起了张红，我说：你现在面临着选择了，张红或者她。

　　我不可能跟张红离婚，他说，很肯定的样子，我不会把张红抛弃的。

　　你现在还爱张红？

　　爱，不过这种爱与爱小欧不同。

　　我说：你对欧阳玉是什么爱？

　　我也说不清，我一看见小欧就有一股激情。欧阳玉是另一种女人，与张红不同。小欧这样的女性是绝对不能做老婆的。他望着我说，目光和脸色都很肯定。她的观念很新，但太新了，她不是爱情的维护者，她是爱情的破坏者。她不在乎跟男人睡觉。她认为这个世界很不公平，只准男人偷情，不准女人干坏事。她说这个世界的伦理道德都是男人制定的，都是以男人为轴心，对女人很苛刻。孔子、孟子、韩非子、荀子都是男人，他们都是儒家、法学家和道学家，他们对女人都十分苛刻。在封建社会里，女人是足不出户的，还得裹足，而且在那个恐怖的年代，女人不过是供男人发泄性欲和传宗接代的工具，是男人养的活玩物，像养宠物样，所以男人们就瞧不起女人。小欧说古代社会是男权思想极度膨胀的社会，把女人踩在社会的最底层，把女人视为母猫、母狗。现代社会，女人同男人一样要工作，要养活自己，还要养家糊口带孩子，而我们今天，还用封建社会那一套来要求女人，这就太不公平了。

　　我说：她说得也有道理，我们都是只批准自己在外面玩，而不准老婆在外面玩。我们的观念都很封建。

　　我要张红自己出去玩，她不。她要在家里呆着。

　　我说：假如张红在外面与某个男人玩出了感情，像你跟小欧一样，你受得了吗？

　　我无所谓。

　　你这是说大话，张红真要是找一顶绿帽子给你戴，你就不无所谓了。我说。所有的男人在老婆未红杏出墙前，都好像很大度，但老婆真的红杏出墙了，又痛苦得要死。为什么？因为男人比女人更自私，女人可以原谅老公在外面找女人，而男人却受不了老婆在外面跟别的男人睡觉。男人总是把女人视为自己的财产，男人在这个世界上占着主导地位，想问题就总是以自我为中心，我要怎么样，我还要怎么样。而女人很少是这样想问题。这是因为她们在这个社会中，本来就处在弱势群体的位置上。

　　欧阳玉说她的一切用意都是反传统的。她就是要反传统和反道德。她说她宁可死也不会为一个男人活着。汉林说。她说她跟已婚男人好是随时可以提脚走人，而如果与未婚男人好，要分手就相当困难。有些男人会干出很多蠢事来。

　　她原来是这样的想法。

　　我觉得她的有些观点很新奇，真的。我第一次与一个反传统的女人相处，觉得特别新鲜。她很勇敢，在男女事情上，她一点也不羞涩。她是主动留我睡觉，主动与我做爱。他盯着我，声音都变得兴奋极了。小欧说，中国的女人都被传统观念害苦了。传统的东西都是针对女人来的，什么三从四德啊——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啊，什么贞操啊、烈女啊，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啊，都是把女人束缚在阁楼里的，约束女人的东西，好让女人在家里做性奴隶或甘愿做女佣，以前的男人——那些所谓的士大夫，真不是玩艺，一边操女人，一边却把女人不当人。

　　我听毕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也笑笑，又说：小欧很讨厌这些东西，甚至很反感你跟她讨论这些东西。

　　那她是有点反传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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