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外篇 3
真如汉林所说,美具有一种威慑力,能让人情不自禁地一颤。她的声音很好听,一口经过正音训练的标准普通话。为此我多看了她一眼。她确实很漂亮。她有一张光洁如玉的脸蛋,这张脸蛋是那种很漂亮的南瓜子脸蛋,下巴尖尖的,很美;一双妩媚的双眼皮眼睛呈叶儿形状,不是那种很圆的大眼睛,而是感觉上正好的眼睛,目光明媚,仿佛有碧波闪耀——这是一种非常美的感觉,就像你某一天觉得月亮非常美的感觉。她的鼻梁挺挺的,鼻头尖尖的,线条十分流畅,仿佛是国画大师几笔勾勒的硕果;嘴唇较丰腴,两片嘴唇涂成了褐色,轮廓却圆润、分明,很醒目,还很湿润,不是那种长长的或干巴巴的嘴唇。她的脖子很长,很细,很光滑,颈窝圆圆的,让你觉得好看。颈窝下,露出了同样光洁如玉的乳房以上的胸部。她让我想起了长颈鹿。她的乳房高耸在胸前,将她那件灰蓝色但看上去质地很好式样新颖的短袖衫撑得高高的,似乎衣裳也裹不住她那对诱人的丰乳似的,这使我想起满园春色关不住的诗句。下身是一条比衬衫颜色稍深些的蓝色紧身裤,将她肥硕的臀部和腿包装得非常迷人。她个子不高,大约一米六,也许还高一点。她整个就像一只漂亮的蓝色花瓶。不,不是蓝色花瓶,花瓶不会有这么生动。她是活生生的女人。恐怕还是我在生活中见到的最漂亮的女人。我的感受是上帝啊,美真是一种力量啊,能征服人、奴役人。她真让人六神无主。好在我四十几岁了,经历的事情多了,正如俗话说的,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跑,就不那么容易屈服,喜怒哀乐也不那么容易于色了。
上帝创造女人就是让男人爱的,她不正是上帝创造的赐给男人的尤物吗?那一刻我很嫉妒刘汉林,他太走桃花运了,能赢得这等尤物青睐!这其实是钱。钱让一个一个小姐爱上自己不该爱的男人,不叫舍生取义,而叫舍身取“钱”。这样说是篡改了圣贤的话,有点不敬,怕也亵渎了某些感情纯真的姑娘,但这个世界是俗不可耐的,纯真的姑娘也被金银的光芒刺伤了眼睛,圣贤的话已鼓舞不了什么人了,什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谁愿意呀?谁愿意饿其体肤地工作?都想边过富足的生活边工作。
欧阳小姐说:久闻你的大名。
我说:不要这么说。
欧阳小姐说:只是我还没读过你的大作。
我忙说:那你不要看。
她却说:我一定要拜读。
我说:你会失望的。
怎么呢?她看着我。
我不敢多看她,怕被她慑服,说:打牌打牌。
欧阳小姐一笑,打牌打牌。只不过她说的是普通话。
我们打牌,将麻将洗得稀里哗啦响,有说有笑的。
汉林在一旁看着欧阳小姐打牌,欧阳小姐摸到好牌就扭头告诉他,他就一笑。两人亲亲热热的,犹如夫妻。有一牌欧阳小姐弄了个青一色自摸,居然高兴得扭头亲了下汉林的脸。青一色自摸,我的运气真好。她尖声说。
她的声音很好听,愉悦而有磁力。房间里因为有她,气氛都显得欢乐些。
一桌麻将从八点直打到凌晨三点钟,以欧阳小姐赢三千元而结束战斗。我没输,输的是那个心猿意马的男的和那个脸色沉郁的女人。男的姓李,开着一家皮鞋店;女的姓宋,是个炒股票的女士,二十七八岁,长着一张不漂亮也不丑的脸蛋。宋女士和三、六、九索及二、五、八万都没和,就不想打了,绝望地说:下次再玩。
李先生本来还想玩,见宋女士这么说,便道:那就改天再玩。
于是我们出来了,留下汉林与欧阳小姐于那间刚才还“战火硝烟”的房子里,干令我们可以想象的事情。
过了一个星期,那天长沙街头很热,一种要下雨又下不下来的天气。这样的天气,人都有点心烦气闷。下午,汉林把车开到我家门前,叫我一块上华天酒家喝咖啡。我见车里只有他一人,就说:怎么就我们两人喝咖啡?
他对我笑笑说:想跟你聊聊天。
我也愿意跟他聊天,这是他有时候常有一些东西让我感兴趣。我坐进车里。他的车里香喷喷的,不是一般的汽车香水香味,而是某种高级香水香味。他变得讲究起来了,或者他被欧阳小姐改变了,他的衣物和鞋袜都非常考究,可以登台表演了。他拥有的一切使他身上有一种明显的优越感。他开动车,一边打方向盘一边问我:何作家,你最近有什么小说出版没有?
没有。
我跟你提供的故事你还没写吧?
写了一半。我没告诉他当时以他的故事命名的《寻找爱情》已经竣稿了。在那篇小说里,刘汉林可是一个热忱于思考的洁身自爱的年轻人,并非眼前这个耽于玩乐和享受的,以追求女孩子为乐且一没事就进入高档消费场所的花花公子。
怎么只写了一半?他扭转头瞧着我。
因为有别的东西要写。我说。
你想了解当代年轻人的爱情观吗?他问我。
他把我看成老年人了,我其实只比他大十来岁。我说:什么爱情观?
现在的年轻人对于爱情的理解就是玩。他用了“理解”两字。我不晓得你们过去恋爱时是什么观念,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把恋爱当回事。爱情变成了游戏。今天跟你好,明天可以跟另一个人好,只要这个人对他或她比他或她的前男朋友或女朋友好就行。
嚯。
这种观念里已经没有了道德,道德已经是过去的东西了。因为女人并不看重自己的贞洁了。贞洁已经成了过时的代名词。他非常有把握的样子说。
我觉得他说话有些夸张,没那么严重吧?
你整天缩在家里读书和写作,你不了解现在的年轻人。现在的年轻人根本就不是你们这一代人了。他说,望我一眼,继续开车。我觉得我们这一代才是真正垮掉的一代,一开始就没有理想,因为理想落到我们头上时,已经缩水了。我们的理想就是赚钱,钱和物质成了我们这代人追求的一切。我们这代人的信仰就是对金钱的信仰,我们眼里的英雄不是董存瑞、黄继光和邱少云,他们是你们这代人眼里的英雄,我们眼里的英雄是亿万富翁,是比尔盖茨,是李嘉诚、霍英东。这是一个以金钱来论成败和英雄的时代,所以我们这代人的爱情观也变了,变得不在乎了。
他说的这些话并没超出我的思考范畴。我说:你说的我都清楚。过去,没有一个时代是用金钱来定音的,但是今天,金钱在这个时代里却起着巨大的作用。美国因为有钱,他的手就可以伸进任何一个国家,——现代战争打的就是钱。一枚导弹好多钱,一架飞机好多钱,一辆先进坦克好多钱。现代战争不再是刀枪相见的人海战术,而是导弹飞来飞去的战争,而导弹就是钱。这确实是一个有钱就拥有一切的世界。
因为人们看到了这些东西,所以这个世界的很多观念都变了。汉林说,举爱情而言,变得不再以白头到老为爱情价值观了。也许你们这代人把跟老婆相守至白头到老看成是幸福的,我们这代人却认为这是很不幸的。一个男人一结婚就跟一个女人坚持到底,白头到老。在我们看来,简直是浪费青春和生命。
我说:有这么严重?
你想你能爱你老婆一辈子吗?而不爱了却还要死守着,这是不是不幸呢?婚姻不过是一张纸,但很多人却被这张纸框住了。一张纸就可以束缚一个人的一生,这不可悲么?就是一毛钱一张的纸,只比手掌大一点,就把一个人的一生捆住了,这是违背人性的。因为人的本性是喜新厌旧的。
他这句话说得十分理直气壮。他开导我说:真的呢何作家,你是太呆在家里没出来走动了。不信你出来体验一下,真的会出乎你意料。有的女孩比你还主动,她要是喜欢你就会向你进攻,表白爱情。现代女孩把爱情看成了衣服,不喜欢就不穿了。
我说:这个比喻并不新鲜。
小欧的一个女同事说,女人是只碗,走到哪里有人管。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女人总会有男人爱。他说,望一眼我。我们公司的马副董说,女人是块宝,男人都想搞。哪个男人不想搞女人?这个世界已经烂了,道德观念、价值观念,统统都改变了。男人好色,英雄本色,过去有这种说法吗?这就是改变。老师教我们的价值观念和书本上写的那些道德观念,都归还到课堂和书本上了。没有人还会去遵循那些东西。现代女孩哪个愿意在家里充当家庭主妇?她们的心跟男人一样花,跟男人一样爱出来玩,蹦迪、喝酒、泡吧,与男人随便就上床。过去,男人在外面勾引女人要绞尽脑汁,现在根本不要绞尽脑汁了,因为女人也在外面挑她喜欢的男人玩。
我觉得他变了。如果他没变,那他过去就是装模作样。就在两年多前,他跟我讨论爱情时,完全是一脸神圣的模样,仿佛爱情是一件很伟大的东西,是一个人应该很郑重对待的事物。怎么就是这一年多没见面,他说话的调子就变了?开始把爱情说得这么粗俗、无耻和野蛮了?而且还是用歌颂的词语,而不是用谴责的口气说。男人好色,英雄本色,好色变成英雄了,这不是对我们拥有的伦理道德观的彻底颠覆么?现在的年轻人真的就这么赤裸裸了?我在他开车时,心里嘀咕着他的话,脸色有些茫然,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调整观念,重新审视这个社会?汉林说小欧的一个女同事公然说一个女人至少要跟二十个男人睡觉才算自己没白活一世,她只是说说而已还是真会这么去身体力行?好在我还没老到反感他说的这一切的年龄。我也相信世界上什么人都有,有那种想跟二十个男人睡觉的女人,也有那种一心想找一个好老公的女人。这在于一个女人的处世态度,态度决定一切。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但不能以某几个女人的生活态度而说成是全部,那太武断了。我没把这话说出来,因为他此刻正为他生活态度的转变找理由,思想变得很先锋,仿佛一列火车,上了另一条轨道。
我平淡地说:你现在很幸福,家里有张红,外面有小欧。
小欧很迷人,真的很迷人。他说,为此还点下了头。
我能体会到她的迷人。
他说:我真的很爱小欧。
没那么严重吧?
我不是夸张自己的感情,我一离开她就想她。
我说:你陷得太深了。
不是陷得太深,他大言不惭地说,是爱得太深了。
我心里咯咚一响,想起了张红。
我们在华天酒家的咖啡吧坐下,他要了两杯南非咖啡。咖啡吧里光线极为柔和,给人的感觉很放松,放松得想把脚架到茶几上才舒服似的。这是下午四点多钟,咖啡吧里聚集着一些衣着漂亮的男士和女士,他们不是在这里谈生意,就是坐在这里谈爱情。说话的声音都小小的,犹如耳语,偶尔有一处桌子爆出笑声,迅速又嘎然而止,接着咖啡吧里又是一片鸟语样的呢喃。这仿佛是一片黄昏的沙滩,或者是一片傍晚的树林。这种感觉来源于优雅的环境,还来源于昏暗的光线。汉林坐在我对面,他着一件米黄色花花公子牌情侣衫。他从包里掏出一包熊猫牌烟,扔到桌上,他说:抽烟何作家。
坐下来后,我感觉他有点焦头烂额的,这种感觉与他在车上慷慨激昂地谈论那些东西时的感觉不太一样。我估计他的婚外恋陷入了困境,还感觉他谈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不太真实。我点上他递来的熊猫牌烟说:你没有约小欧?
她今天有事,不过等下我们一块吃晚饭。她会打电话给我。
我又觉得我的感觉过了,他的爱情还没到焦头烂额那一步。她晓得你结了婚吗?
那当然晓得。
你告诉她的还是她事先就晓得?
邓摄像告诉她的。
就是说你们在开始以前,她已经晓得你有老婆了?
晓得。他抽口烟又强调说:她说她不在乎。
你真的爱她?
爱她。
你还爱张红么?
也爱。
他以前跟我说了很多有关他和张红的爱情故事,我都写在“下篇”里了。老实说,他最后去浏阳张坊乡找张红还是我鼓励他去的。我当时说假如你真爱他,你就不要在乎你父母的反对。怕什么啊?你父母只你一个儿子,最终还是会同意的。他果然去了,并把一心一意逃避他的张红追到了手。这是他的成功。现在,在他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小欧,他又燃烧起了新的爱情,又开始如火如荼地爱张红之外的另一个女人了。难怪他把“男人好色英雄本色”挂在嘴里说了,原来他要当英雄,英雄的词义在他身上已经变了,他要用这种理论来支撑他,让他的行为变得理直气壮。行为是被大脑支配的,大脑首先要找条理由说服自己,说服了自己,自己才会去做。我想有条件的人――也就是具备某种条件的人,比如钱财、知名度和社会地位的男人或女人,总会遭遇一次又一次的爱情,即使他不想遭遇也不行,他是迎接还是拒绝,他是又一次燃烧自己――爱情是需要燃料燃烧的,还是并不动感情的逢场作戏,这一切都处决于当事人了。
我望着他说:她晓得你有老婆也愿意和你好?
这就是现代女性,并不会因为你有老婆就退缩。
我说:她那条件找一个有钱的男人并不困难呀,她那么漂亮。
就是。追她的男人很多。他说,将手中的烟揿灭。足有一打。我们有时候坐在一起吃饭,她的手机像鸟一样叫个不停,这个男人约她吃饭那个男人邀她去泡吧。她的手机不打长途,一个月的费用也是五六百元。这两个月都是我跟她交的手机费。
那她交际蛮广的。
对。她的工作性质使她交际很广。做节目编导,还做主持,天天在外面跑。她认识了很多有钱人,还认识很多名人。
这样的女性易攻不易守。因为她的工作性质让她面对的男人太多了,总有一些优秀的男人会吸引她。而她天生丽质,也会吸引一些优秀的男人。我用他的话回答他:美的力量能慑服人,正如你在车上说的,女人是块宝,男人都想搞。
这无所谓。跟你说老实话,她现在既跟我好,还和一个你这样年龄的男人好。
他这样回答我,倒使我没想到。他不等我问话又说:那个男人很有钱,四十多岁,做房地产生意,崽都读初中了。
原来他是陷在这样的困境里。他的房地产做得比你父亲的公司还大?
没有我父亲的大,但是养小欧一点问题也没有。他一个月要在小欧身上花几万块钱。衣服、化妆品等等。小欧身上的衣服都是香港那边的时装,很贵。她脚上那双鞋子是两千多元一双。名牌。汉林望我一眼,继续饶有兴致地说着他的小欧。她用的指甲油、口红都是正宗的法国货。她穿的裤衩、乳罩、裤袜都是法国出产的。长沙有一家时装店,专门经营女性内衣,小欧只上这家时装店买内衣。
我脑海里有很多想象,想象那个乳房丰腴臀部圆润的漂亮的小欧穿着精美的乳罩和裤衩站在他面前时的情景。我想汉林一定会激动不已。在那一刻,汉林无疑是一只雄性动物,而小欧是一只靓丽的雌性动物。那一刻,世界在他们眼里只有音乐和性,甚至音乐都没有,只有最原始和最纯粹的性。雄性动物将其性器官硬到最强最有力的程度,向雌性性器官张牙舞爪地扑去,以满足本能的需要。那一刻雄性动物是很激昂的,也是很壮大的,犹如一匹烈马朝前奔去。而雌性动物是温柔的,像绵羊一样温柔,像蛇一样扭动着春情荡漾的身躯,像大海一样翻滚着波涛。那一刻没有伦理道德存在,也没有理想的掺入。那一刻世界放慢了缩小了,只有一个人,就是做爱的对方。
我说:你陷进去了。
汉林一笑:玩一玩。
你不是玩一玩,而是掉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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