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壹
东方还未迎来新的曙光，昨日的白雪却早已与泥水混杂，走上去是黏腻的水声。
“啪嚓”“啪嚓”
年仅七岁的初曦拄着树枝做的盲杖出门去喂猪。
冬日的苦寒让她浑身发颤，凄厉的风在她身上刨剐着，撕扯下几片层叠着的补丁。
芦杆似的腿麻木了，走不动道了，不想再走了。
身体这样悲鸣着。却只能用手敲一敲僵硬的膝盖。
继续走下去吧，身上的青紫已经不想再多了。
自初曦被老酒鬼卖到这瘸子张这里已经有两个月了，要不是村子里重男轻女，让多少怨婴被囚禁在水缸之中，导致村中光棍尤其多，而她是少见的养成的女娃，能卖个好价钱；要不是她那酒鬼老爹亏了阴德，再讨不到老婆，生不下半个人丁；要不是因她生的副好皮囊，能以两头猪的价值卖给五十多岁的老瘸子，她早就被溺死在粪坑里或是被那酒鬼的醉拳打杀了。
初曦的傻娘早在初曦出生后就自杀了，村里人都说是那酒鬼老爹折磨死的，才亏了阴德，断了后。
没有娘疼，没有爹爱，命运的礼物便只有黑色的世界，劣质的酒臭，疼痛以及麻木。
初曦也曾用她懵懂的脑袋想过，自己为何没有像没见过面的娘一样告别这个黑暗的世界。
但不知是早就没有寻求死亡的余力，还是抱着一份不知从何而来的希望，让她依然顽强地活了下去。
猪圈里的猪哼哼地叫唤着它们的奴隶，似是责怪今日的伙食为何迟了些许，又嚷着要她去清洗它们的脏污。
初曦也不理会这些贪婪的畜生，她的工作还有很多。
喂完猪，便要去挑水，再就是做饭，伺候老瘸子起床，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凭这一双瞎眼，又怎么能做得了这么多事。
“小杂种，快来伺候老子起床！”
初曦刚用野菜和粮食面熬好粥，想要偷偷吃点，好让自己不必饿死，便听到一声怒骂，手一抖，险些把滚烫的粥泼在自己身上。
是老瘸子醒了。
那小杂种叫的便是她，村里的姨婆说她那个傻娘是被拐来的，被拐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但不足三月看不出来，被那酒鬼买了之后七个月便生下了初曦。
这些都是村里闲人的碎嘴子，当不了真，可那酒鬼老爹每次听了都要回家用木棍把小初曦打得站不起来为止，但或许怀了份侥幸，说不定只是早产，这瞎眼也是胎里带的，便没舍得打死。
“小杂种，老子还要再养你多少年才能用啊，看你长得这么水灵，也不白瞎了我那两头猪。本来还想再忍忍的，免得将你给弄死了，可谁叫你生的这么漂亮呢。”
老瘸子用猥琐的眼神上下扫视着初曦，手上也不老实，五黑蜷缩的手从被窝里一伸，便想要撕开初曦身上那层易碎的破布。
可怜的小初曦，以前被打的时候都是一声不吭，可被对方这么上下一打量，就算看不见，却觉得比关在猪圈里一晚上还要恶心。
老瘸子的脸越来越近，口中的恶臭都喷到了初曦脸上。可他胸口却突然一亮，便再也起不来了。
小初曦拔出从老瘸子的肋骨缝里插入的尖刀，用布擦了擦，然后又把老瘸子平放在床上，蒙上被子，装作他在睡觉的样子。接着便把没有烧糊的粥盛出来，喝了一小碗。
恶鬼被除，虽然小初曦的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但心里却是放松了不少，只是因为现在的她并不知道，之后才是她地狱般人生的开始。
“唉，本以为能回到诞生之初，可没想到这逆转天道的代价太大，早知道能烧死一个神尊就好了，不过我也做不到呐。”
天道重构，万物万象化为碎片，而那原初之光便在那碎片中穿行。
这九九八十一世，第八十一世活得最长，却也艰难万分，打出生就没了娘还瞎了眼，天天挨打受虐，然后被卖给一个老瘸子受尽屈辱，七岁遇尸鬼屠村中了尸毒，夜夜梦魇缠身。后被青冥宗救走，拜入凌峰仙尊门下，谁知竟是至阳仙体天火灵根，没有至纯灵气便无法修仙，反倒是最好的炉鼎之材。因是无法修炼的废物瞎子，在宗门倍受欺辱，唯有一个小师兄伪装的好，只是在骗她偷了灵丹受尽七十二道伤魂鞭后便没了踪影，直至被师尊炼成续命丹，这才了却一生。
“七岁，也好，还未入仙道，只是这一生灵智已成，我便不能主导这一世了。”
正午，黑气遮天，妖魔横行。
小初曦刚杀了一个猪仔，吃着从未吃过的肉食，却也不由得放下手中的乳猪，有些心慌地感受着外界的变化。
离村十里的乱坟岗，尸骨破土而出，便朝着生灵方向奔驰，村里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有近一半人被尸鬼分而食之。
小初曦将门闩好，躲在床下瑟瑟发抖，生物的本能已经告诉她，这很危险。
可那快要腐烂的木门又如何能抵挡尸鬼的巨力，便听见木头断裂的声音，接着床上的老瘸子便被吃掉了。
尸鬼寻人靠的不是五感，而是对肉食的感知，双手一掀，那床便带着稻草屋顶飞了出去。
小初曦当机立断，克服恐惧从尸鬼的□□钻出，冲出该是门外的地方，本以为能夺得一丝生机，却不想外面已是人间地狱。
就在尸鬼要抓住小初曦的时候，那遮天的黑雾外闪过一丝金光，照入小初曦体内，接着便有庞大的热能从小初曦的身体里迸发，周围百丈，化为焦土。
那光在小初曦的四肢百骸中游走，伴随着剧烈的痛苦，焚烧了其体内一切污秽，后有烈火从脚下燃起，吞噬了小初曦。
烈火过后，一身脏污尽去，连那满身都伤痕也都被抹平，只留下无暇的白玉。青丝被烈火灼伤，便绽放出赤金的光辉，如晨光一般肆意披散，发尾的金辉变为烈火，像是正在跳动的生灵。原是浑浊污白的眸子突然睁开，便是流转的金光，破晓的虹彩。
尸鬼没有五感，只知道一股磅礴的生气出现在身旁，这种强大的吸引力，让正在进食的尸鬼也吐出半死的人，向小初曦冲去。
小初曦也不惧，小手一抬，便有一把炽炎光剑入手，红光一闪，方圆十里化为乌有。
本是来讨伐尸鬼的青冥宗弟子一看那焚天的红光便吓得赶紧回去通知宗派长老。那凌峰仙尊坐观异象，便知异宝现世，以化神之力缩地成寸，只三步便到了那焦土之上。
“没想到限制居然这么大，稍微露出真身便撑不住了。”
大初曦看着手中消失的光焰，有些感慨，却也知道这是必定的代价。
在凌峰仙尊赶来时，小初曦已经用尽气力昏倒了。
凌峰仙尊心想：这十里焦土中竟然能有一女童存活，虽然其体内并无灵气，却也和这异象脱不了关系。便一挥衣袖，带着小初曦就回到了青冥宗的玄明峰，吩咐几个青莲峰的弟子照顾好初曦。
小初曦虽然昏迷，但识海里却是清明的。凡人是无法感受到自己的识海的，只是被那金光一照，意识便困在了自己的识海之中。
小初曦的识海原是混沌的黑暗，但现在却有了一线的光芒，顺着光亮走，便看见一个身着七色羽衣金发金瞳的仙子，一双素足轻点在地面上，无暇的让人觉得只是看一眼便是亵渎。
小初曦虽然不懂这些东西，但看见如此美丽的人便羞愧的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上没有了脏污，才敢稍微抬头看一眼面前的仙子。
“我能看见了！？”
过了一会儿，小初曦才发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在这个世界，她居然能看见东西，她并不知道看见是什么概念，但却能感受到自己是能看见了。
“那是自然，识海之中便是神智，即使□□残缺，命格亏损，只要三魂七魄齐全，在识海中便是完好的。”
面前的仙子开口回答道，小初曦只觉得那声音是从她脑子中发出的，令她的神魂都为之沉醉。但常年被虐待的痛苦让她几乎丧失了对人的信任感，下意识地进行了警戒动作，只是这七岁的身体毫无威慑力，徒让人觉得可爱又可怜罢了。
“你是谁？”
“我是你，但又与你不同。过多的我便不说了，你要相信，我会保护你，也会引导你。”
小初曦看着面前的人，露出不可思议的呆然表情，却又没有任何反对的根据，只因为面前的人确实让自己感到异样的无比熟悉。
“那我需要做什么？”
“你现在不需要做什么，不用着急，我会慢慢把一切都告诉你的。只是逆转天道对我消耗太大，现在不能与你多言，你且记得，你这一生定要活出自己的模样。”
小初曦刚想伸出手去挽留，却发现光芒离自己越来越远。
“别走！”
小初曦猛然睁开眼，发现眼前依然一片漆黑。两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大姐姐站在小初曦身旁，而小初曦则躺在床上。
“小家伙，你醒了啊，可是做了噩梦？不怕不怕，这里是青冥宗，我们是青莲峰的弟子，你是被凌峰师祖带回来的，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一个大姐姐很温柔地扶着小初曦让她坐起身来，这种温柔令小初曦有些不适应却又感觉很舒服。
“师姐，既然她醒过来了，我就去告诉师祖了，你先照顾好她。”另一个大姐姐看小初曦神色没什么大碍，便离开了。
“姐姐。”
小初曦看不见眼前的人，只是靠着声音判断对方是年轻女性，一双眼睛又想要睁开，却早已不是金色，而是原本的灰白浑浊，那金色的长发也变回了黑色，只是身上确实是干净了。
面前的师姐看到小初曦抬头，不由得因她的可爱而愣了一下，却又因那双不能视物的眼睛感到可惜。
“啊，抱歉，很恶心吧，对不起。”
初曦捂住自己的眼睛，同村的孩童经常因这双眼而欺辱她，说这是双烂蛞蝓。
“啊，没关系，一切会好起来的，我会拜托师尊帮你治好的。”
那师姐因突然的抱歉慌了手脚，下意识便许下了承诺。只是她不清楚那双眼到底并不是普通的瞎眼，而就连青莲峰的峰主也医不了这双眼。
“小友，你醒过来了。”
一息千里，凌峰仙尊突然出现在小初曦的床旁。道貌岸然的嘴脸，让小初曦的眼中闪过一瞬连化神仙尊也察觉不到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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