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楚游认真地提出邀请：
“姐姐，我们逃狱吧。”
中年女子沉默了一会儿，才用一种莫名的语气说道：“这里是刑部大牢，你越狱出去，可就不是本来的罪名了。”
“可是我本来也没有罪。”楚游自然道，“你也没有罪，那为什么不逃？我们被关在这里，本来就是不合规矩的事情。我想，刑部其实并没有合情合理的律法解释，而且名单上面也没有我们的名字。不然，也没有办法通过獬豸印。这里是刑部，又不是镇妖司。刑部没有抓人的理由，又怎么能定性为越狱。”
“可若是你逃出去了，再一次被抓起来呢？”中年女子似乎是起了一点心思。
“下一次我为什么还会被抓到？”楚游满不在乎道，“而且，只要让他们无暇去抓我就好啦。”
“你想做什么？”
“刑部大牢的法阵有三百二十五个漏洞，其中致命漏洞只有七个，而且每一个都是法阵的结构性问题，无法修改。”
“但除了阵法还有机关。”
“巡视的机关傀儡身上有一百七十二个可以让机关暂停运作的漏洞，其中能够让傀儡彻底失去动力的有三个。”
“照你这么说，刑部就是一筐饭桶了。”中年女子道。
楚游摇摇头：“事实上，这些无法弥补的结构性问题在所有的阵法和傀儡中间都存在，世界上没有真正完美的大阵，而且刑部并非不知道这一点，没攻击其中一个致命的问题，在另一侧都会有措施来弥补，阵法的漏洞可以用机关来堵，机关的漏洞可以用法阵来改进。但是——”
楚游的眼睛很亮很亮：“若是法阵和机关同时出了问题呢？所有的牢房在这个时候都会变成空门。”
中年女子的面色终于变化了一些：“你这是想要刑部大乱……但是，放出去那些罪人的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只是玄黄字号而已，够他们忙一阵子了。”楚游道，“天字号和地字号自有自己的内部法阵，而玄黄字号这些人，一没有经过獬豸印审核，其二也没有太大的危害，刑部完全可以再抓回来。”
“如果这些人里面真的有十恶不赦的犯人呢？”
“那就是刑部的问题了，他们为什么不把重犯关在看守更森严的地方？”楚游道，“而且，我已经黑化了，这是一个好人才要思考的问题，我为什么要想这么多？”
中年女子：“……”她竟然无言以对。
楚游自然地道：“如果刑部尊重律法，那么刑部就不会把我们关在这里，既然刑部并不尊重律法，那么我们就不应该假设刑部关的都是罪人了——这里又不是镇妖司。反正，只要乱子够大，刑部就会自顾不暇。”
她明明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混蛋，但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中年女子最后问道：“可是，你会出现在这里，说明有人枉顾律法，如果那人并没有自顾不暇呢？——再一次被抓进来，可就不是这样了。”
“那么……”楚游难得凝思了一下，然后道，“我就去敲登闻鼓好了。”
“登闻鼓已经百年不曾响起。”
“但它还摆在那里嘛。”楚游道，“摆在那里就是为了被人敲的。”
“说的不错。”中年女子道，“既然如此，那就去做吧。首先，你要出了这间牢房。”
“这栏杆不就是普通的玄铁……”楚游的语调忽然一顿，“刑部疯了吗！默铁掺上寒金打造黄字号牢房的栏杆？！”而且还丧心病狂地把这个栏杆伪装成玄铁的样子，简直是不可理喻！
默铁价比黄金，寒金比真金更贵，这两样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属性，只是和灵力之间的反应非常细微，以及坚硬，的确是最适合做囚笼用的材料。但这至少比那些法阵贵上几十倍，刑部纯粹是有钱乱祸祸。
中年女子懒洋洋看着，并没有纠正楚游的话语。
她可没说这里是黄字号。
楚游如同困兽一般绕了一圈，不得不承认自己暂时没有什么办法。
中年女子懒洋洋看着她，不觉勾起了一抹笑意。
楚游认真思索着：“既然是这样，那么我只能等着他们提审我的时候再逃了……我倒是没有什么怕的，可是，姐姐你怎么办？”
她绕着那个小小的牢房转了一圈，忽然顿了一下。
“这是什么东西？”楚游从地上捡起来了一把刀。
女子的眼神骤然停顿了一下。
“这是上一个困在这里的人留下来的东西。”
楚游握住刀，思索道：“我还没有学过刀法……”她下意识挥了一下，砍向了栏杆和上面的锁链。
……栏杆断了。
“………………”
楚游用一个难以形容的表情和中年女子对视：“你说上一个人是困死在这里的……请问他的脑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中年女子似乎有一些愠怒，但是很快她收回了自己隐约的怒意，而是带着一种怀念的情绪不咸不淡道，“确实有一点。”
楚游抚摸着这把看起来灰扑扑，而且不像是有什么惊天来历的黑刀，越看越喜欢。
“不附法阵，不依靠灵力，也没有机关，仅仅只是单纯的坚硬，妙啊，妙极。”
中年女子有一点意外她这么精确地抓到了事情的本质。默铁和寒金的本就是世上最坚硬的物质之一，而若要打破默铁和寒金的牢笼，只能硬碰硬。论起坚硬，这把刀的确是当时翘楚，一如其主。
“既然被你捡到了，就给它起一个名字吧。”中年女子自然地道。
“姐姐你不要？”楚游道，“可是我又不会用刀，只会用菜刀。”
“刀出现在这世上就是为了切菜的，又不是为了捅人。”中年女子道。
“有道理。”楚游也没有推辞，“那就叫小黑好啦。”
她满意地把刀挂在腰间，“姐姐你等等，我马上来。”
“不必了。”中年女子道，自然地推门出来。
在楚游目瞪口呆的眼神里面她总算平静地道：“你不是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吗？”
“是。”楚游道，然后迅速给两人各自上了一层伪装。
……
刑部大牢的一名正常的傀儡人，在巡视的过程之中，忽然诡异地停顿了一下。
它站在原地，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但这种行为才是最不对劲的，早在十四年前，墨家和公输家就有了默契，绝不会赋予任何傀儡人可以思考的傀儡之心，更何况这还是在刑部大牢里面。
然而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情，巡夜的狱卒还没有到换班的时候，大阵还在毫无凝滞地运行着，只是空有阵法的光芒，却并没有任何效用，就像是一个摆设一样。
傀儡人的脚步调转了一个方向。
它走到了一间黄字号牢房的门前，写了一行字。
“法阵关闭的时间仅有两炷香，速去，莫要再归京。”
牢房中的人下意识就要问，然而傀儡径直离去，他也明白他不可能得到这个傀儡的任何回复，这到底只是一个傀儡人。
可是，这是刑部大牢的傀儡人，什么人敢这么做？如果这是一个陷阱，又有什么人能付出这样的代价？
仔细思索了一下可能的人选，他一咬牙，推开了空落落的门锁。
同样的场景发生在刑部大牢的数个角落里面。
当然，这些场景也有共性。
比如傀儡择中的牢房里面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出身，罪名也并非不可饶恕的死罪，甚至还有一些像是楚游一样并没有罪名的。
“为什么要选这些人？”中年女子问道。
“因为只有他们会相信啊。”楚游道，“明明花一点小钱或者人脉就能捞出来，但是却不惜如此代价越狱，而且还有警告——你说是为了什么呢？”
自然是因为有更大的危机，甚至可能是整个家族的灭顶之灾。只有他们背后的人有这样的势力，也有这样的动机，而且还能抗下事后的风险。
中年女子沉默地看着楚游操纵着阵法和傀儡，然后隐藏在阵法的角落里面发出了小声的惊呼。
“有人逃狱！”
“天啊，牢房的门怎么自己打开了？！”
“快逃！快逃啊！”
几道声音听起来像是来自不同人之口，而且还高低起伏，完全听不出来来历在哪里，只能确保能够让所有人都听见。
剩下的事情已经用不着楚游再一次出手了。
因为牢房此刻大门洞开是一个事实，守卫空虚也是一个事实，此前逃出去的人已经无法再回头，而任何有逃狱的野心的人，绝不可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喧闹声，利器出鞘的声音，锁链磕磕绊绊的声音，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响了起来，然后渐渐地在整个黄字号牢房里面响彻，甚至让玄字号也有了一些波动！
“走吧，姐姐。”
楚游拉着中年女子的手腕，离开刑部大牢，再回望去的时候，那里燃起来了一阵金红色的火焰。
“越狱果然就应该放火。”楚游心满意足地看了一眼身后的牢房，并没有留意到中年女子看着她的视线很古怪。
似乎是一些杀心——但是像她这样的存在，即使是杀心，也并不至于让楚游能够察觉到。
只是，她的视线停留在那把黑刀上面的时候，却好像闪过了一丝深深的痛意。
“你很喜欢这样？”
“我又不是犯罪分子。”楚游道，“我只是觉得很烦——帝京是一个让人喜欢不起来的地方。搞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真的很让人讨厌啊，我明明是来读书的。”
“读书？”中年女子似乎是冷笑了一声，“读书读到最后，就是做了圣人，求的依然不过是权力，争权夺利，和打打杀杀又有什么区别？”
“我求的又不是那些东西。”楚游认真地道，“我求的是自在逍遥——我们村里人说，只有到帝京，才能求到……但是帝京一点也不自在。圣人……或许也不自在吧。”
“因为他们不是真正的圣人。”中年女子的声音很讽刺。
她又念了这四个字：“自在逍遥。”
中年女子平静地看了楚游一眼。
她依然觉得这四个字何其天真，就像这个孩子一样。
“那就去吧。”
“姐姐？”楚游发现自己根本拉不住她。
“以后不要随随便便见人就喊姐姐。”
中年女子的身影消失不见，就像是真正融入了帝京的夜晚之中一样，楚游愣了一下，同样小心地隐没在了夜色里面。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又摸到了腰间的刀把，才感知到了什么一样，然后逆着刑部的方向迅速离开。
……
火光在燃起了一个角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发现，巡城卫的飞鸾纷纷落下，还有数不清的人已经动了起来。
镇妖司之主江渊低头等在宫中的摘星台之下，已经等了很久。
摘星台上只站了一个人，像是在看星星，像是在看火，又像是在看整个帝京城。
她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女子，但在转过身的那一刹那，煌煌如烈日一般的威慑让所有面见她的人都忍不住低下了头。
在帝京的深夜之中，她就是一轮太阳。
女帝漠然地看着跪了满地的内侍宫女侍卫，只有一位年轻俊秀的内侍立在一边，显然，他是一个有权有势的太监总管。
他是崔瑾。
女帝的面色让太监总管崔瑾把刑部大牢出事以及镇妖司之主求见的话给吞了回去，垂眸等待着女帝的吩咐。
女帝问道：“刑部观政的是武安吧？”
“是武安郡王。”
“让他滚回家去。”女帝道，“其余人杖三十，官去三品。刑部各案，着镇妖司复核一遍。请獬豸印。”
“是。”崔瑾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他知道这件事情的影响会有多大，后果又会有多么的残酷，但他绝不能在此事上面多说任何一句话。
但是，这都比不过女帝的下一句话带给他的震惊。
“稷下学宫那个孩子，让人不要再去打扰她。”
“陛下！”崔瑾忍不住了。
“不过是一份婚约，证明不了什么。”女帝的眼睛落在了整座帝京之上，“稷下学宫也好，道院也罢，同样不过是一所学院。帝京很大，大昭很大，朕有亿万子民，她也是其中一个。”
“可是那少女的来历很有问题……”崔瑾没有把话说完。
女帝道：“不论她来自哪里，普天之下，都是朕的子侄，朕的子民。”
但是说到这里，她的语调却有一点冷，因为想起来那个少女喊她姐姐的样子。
没大没小，像极了那个男人。
她是真的非常不喜欢那个很会用剑以外一无是处的男人，直到现在也还是很想杀了他一了百了。
但是她连那个男人都没有杀掉，况且是一个少女呢？
女帝的眼底似乎是整座帝京城的火光，又好像是整个大昭，整片星空。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道：“况且，若是再针对下去，只怕有的人又要黑化了，朕很害怕。”
崔瑾：“……”
女帝又沉默了一下，问道：“不好笑吗，崔卿？”
崔瑾：“……”摘星台上风有一点大，他有点冷。
……
楚游消失在了夜色里面，并没有直接回到稷下道院。
她一向是一个很有目的的人，被刑部抓走这件事情并不影响她坚定不移的沿着自己的路走，共犯抛下了她自己跑了也只是让她有一点遗憾——其实她很想邀请那个让她觉得很亲切的女子来当稷下道院的看大门的来着，如果她也会通下水道那就更好了……
这件事情让她感觉很遗憾，除此之外就没有了，楚游回想了一下自己背下的东西，向着帝京西北的方向走过去。
按照盗门的说法，那里有几个天才在等着她去拯救，等着她带着光环从天而降。
稷下道院很缺人，楚游也很需要这些人。
但是，她现在面对着一个需要和自己较劲的问题——
我已经是一个黑化的我了，为什么要去做救人这种好人才会做的事情啊？
这样不行，人设会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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