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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中篇残月吟07月下客


五年后。

        光阴荏苒,世道会变,人心亦会变;江湖一直不太平,连朝堂也是。

        当今圣上年近古稀,却一心重道修仙。坊间传闻,圣上已得一长生不老灵方,新近已经长出了新牙和黑发了。眼瞅着继位无望,太子爷铤而走险,造反了。眼下起兵失败,太子府满门抄斩;整个京城风声鹤唳,到处在抓捕太子同党。

        京城人人自危,可是远在天边的南疆却照旧闲适到发慌。

        南疆的秋夜,依旧湿热又绵长。待那灼灼红日终于跌落,远山渐渐只留下一个朦胧的黛黑剪影。一轮满月缓缓升起,高高地孤独地悬在天空;天广云稀,却一颗星子也无,唯有那银色月辉自苍穹洒落,将大地照得一片雪青。

        万籁俱寂。偏僻的边陲小镇,颓败的落寞小酒馆。酒馆内上了年纪的店家,此时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歪着花白的脑袋开始打盹,发黄的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

        这夜,酒馆里只有二楼一台酒客,安静极了。

        梁修一手优雅地捏着酒杯,一手缓缓摇着白扇,气定神闲。在这家破破落落的小酒馆里,越发显得气质不凡。这小酒馆虽是偏僻,酒却甚好。酒香浮动,沁入口鼻,倒让人心定不少。令人支起二楼的窗户,一阵凉意浸了过来,梁修凭窗望去,白玉般的脸庞慢慢浮出笑意,一双漆黑的眸子也亮了起来。

        她果然还跟着。窗外的微风轻轻拂起茂密的树叶,一团团一片片如云似梦。她静静地高坐在树干上,背后一轮明晃晃的大圆月;树间影影绰绰,漏下丝丝缕缕月光在她青春无邪的脸上。

        她安静地抱着她那枚剑,双腿悠悠地晃着;一袭青衣,一头秀美的乌发,乌溜溜的大眼睛也正望着他,眸子晶亮,灿若明星。

        梁修忍不住笑道:“怎么又是你?”

        她嘴角也弯起,笑容很甜美:“怎么又是你?”

        一旁的侍卫忍不住呵斥道:“姑娘,你到底是谁,已经跟了我们公子一路了,你到底想对我们公子做什么?”虽是呵斥,却带着打趣调侃的意味。几个侍卫都看好戏似地偷偷乐了起来。虽然自家公子一表人才,爱慕的女子如过江之鲫,但这女娃也忒胆大忒锲而不舍了,一路追了几千里,追夫如此,甚是感人呀。

        那青衣女子却低声辩解道:“我没有跟着你们,只是刚好与你们同道。”

        梁修咳了一声,心腔淌过一丝醉意,笑意更浓:“姑娘,既是有缘,月色又那么好,那你下来与我一起饮杯酒,如何?”

        青衣女子却很快回绝:“我从不饮酒。”

        “那就不饮。一起赏赏月色也好。”梁修也很快回答,说罢起身到窗台边,慢慢摇着扇子。两人都不再说话,也不敢看对方,只是一齐呆呆地看着天上那轮圆月出神。

        半晌光线突地一暗,原来一朵云遮盖了天上满月。青衣女子突然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按拭着剑柄,喃喃说道:“今夜该是时候了。”

        梁修打量着她,漫不经心地说道:“姑娘是神剑江王府的人吧?”

        青衣女子猛地一呆:“你怎么知道?”

        侍卫们在一旁相视而笑:“姑娘,我家公子号称京城小诸葛,什么能瞒得住他!”

        梁修笑道:“这一路我看过姑娘用剑,剑术不凡,这么年轻能有这样好的剑术造诣,也只有这大名鼎鼎江王府了。”他收起折扇,脸上笑容慢慢隐去:“素闻江王府精功于剑术,训有剑客千千万,势力庞大。剑客个个剑术精湛,为江王府出生入死。不知江王府此次派姑娘,辛苦劳顿,奔波了几千里,所谋何人何事?”

        青衣女子道:“公子既已猜到我的身份,我就不再相瞒了。我今夜便会动手,刀剑难免无眼,公子还是避一避,躲得越远越好。”

        梁修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只是竖起修长的手指“嘘”了一声,眉眼间又是一片笑意盈盈:“有人来了。”

        果然听见“得得得”的马蹄声。青衣女子循声望了过去,一辆马车披着月光缓缓而来。行至酒楼门口刹住了,有人下得车来。为首的人身形高大挺拔,一身白袍如雪,长发乌黑如墨,白蒙蒙月光笼在身上,步履轻盈优美,如同仙人一般。身后跟着两人,看身形却是一名十来岁的女孩儿和一名五六岁的稚童。三人均带着斗笠,斗笠上垂着纱遮住了面容,缓步进了小酒楼。青衣女子悄无声息地朝梁修做了一个“快走”的手势,运起轻功,翩然飞落,也跟进了酒楼。

        店老板已将酒馆大堂内所有窗户都支开,清色的月光流水似的泻了进来,地面如同镀了水银一般发亮;桌上点着的灯烛却泛着晕黄,不停地闪烁着摇曳着,仿佛在月河里活泼跳跃的小鱼儿。

        青衣女子缓缓走了进去,右手紧紧按住了剑。

        白衣人依旧带着垂纱帽,遮住了面貌,正低头自顾自静静地喝着自己酒壶里的美酒。那男童却吓得噗通一声,跳到白衣人身后,口齿不清地哆嗦着:“有刺客,有刺客!”那女孩也赶紧跟过去抱住男童,捂住他的嘴,柔声安慰说:“祁儿不怕,祁儿不怕,阿姐在这儿,祈儿莫怕。恩公会护着我们的。”

        白衣人衣袖一拂,并不看那青衣女子,只是调侃道:“跟了我这么久,今天终于敢现身了?”声音清冷,仿佛经过严霜冰冻,自带一股寒意。

        青衣女子沉声道:“不错。因为跟了你三个月,我终于知道,每逢月圆之日,你便有些不同。”

        白衣人“哦”了一声,道:“你说说看,有何不同?”

        青衣女子道:“到了月圆之日,你的脚步便会稍沉一些,而且不食一谷一粟,滴水不饮,只饮自己携带的酒,听你说话,气息也似有不同,晚上睡的也早一些。待第二天,一切又恢复正常。我不晓得你练的什么武功,但是你能从千军万马中,单凭一人毫不费力地抢走太子的子女,足见武功厉害得很。我自知打不过你,只有捡着日子动手,试试运气罢了。”

        白衣人大笑:“不错,小姑娘是个人才,倒有几分机灵劲。我说你们江王府派了这么多剑客都想截杀我,长途跋涉的,怎么只有你能跟住了我呢。”

        青衣女子道:“前辈武功超群,要不是你准允我跟着,我也决计跟不上的。我们江王府并不想伤你,也不杀太子那一对遗孤。我们小王爷所谋的,不过是拿回你身边这位小妹妹私藏的传国玉玺罢了。这玉玺兹事体大,关乎天下太平,黎民百姓,你要它也没用,不如物归原主。”

        白衣人指着身边那位女孩儿,连连笑道:“谁说我拿它无用。我家芸儿说了,这传国玉玺她是要送给祈儿当玩具的。小孩子么,大人总得宠着才是。“

        青衣女子见他语气轻佻,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只能拔剑而起,向白衣人刺去。

        白衣人身形未动,却见劲风一闪,青衣女子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如刀刃,热辣辣得将眼睛剜得一阵生痛,顿时双腿一软,身子一委,坐在了地上。

        白衣人笑道:“哎,难得出趟远门,难得碰见个顺眼的人,这么不经打。早知道再让你跟几天玩玩了。”

        此时忽听“倏”的一声,几把飞镖将酒馆堂内蜡烛全数扑灭。堂内光线一暗,只剩那凉凉的月色清辉。空气中突然飘起微甜的气息。那酒店老板,和那对姐弟都立即“咚”的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青衣女子亦觉得头一阵发晕,竭力睁开双眼,模模糊糊地看见梁修颀长的身影,带着几名侍卫,风度翩翩地从酒馆二楼拾级而下。待得走近了,只听梁修笑道:“姑娘,你看你这千挑万选算着日子打架,还是打不过人家。你可是忘了,打架打不过,还能下毒呢。”

        他弯下身子,轻轻拍拍青衣女子的头,笑道:“莫怕,睡几个时辰就无事了。”咳了一声,又望向白衣人,见那白衣人仿佛无事一般,依然坐着饮酒,奇道:“你怎么还没事呢,我这毒下在蜡烛里好些时候了,我可是专门等着你们闲聊废话了好一阵才下楼的。”

        白衣人笑道:“梁小王爷,别来无恙。”

        梁修道:“哦,原来阁下认得我。”

        白衣人道:“大梁皇氏人丁稀薄,皇帝膝下两子,这太子一家完蛋了,以后就是你爹宁王继承大统,你爹又只有你一个儿子,这么说起来你可是未来的皇帝呢。”又道:“算起来,如若那江家小王爷想做皇帝,也是名正言顺的。”

        梁修哼了一声:“我没功夫和你废话。我可不是江王府那姑娘,传国玉玺我要,这太子余孽我也要。至于你么,我也绝不放过。这几个月,你故意逗着我,和我这队骠骑军精英跑了几千里,定是没安什么好心。”

        见那白衣人波澜不惊,只是微笑:“不错,梁小王爷,我对你,确实没安好心。”又仰天长笑,连连道:“有趣之极!这趟门出得太值!梁小王爷,你稍安躁,终归也是我的人,等我安顿好了芸儿和祈儿,再来寻你便是。”

        梁修怒道:“你这怪人,胡说八道什么!是不是被这毒药毒昏头了!”

        那白衣人自进门来,一直坐着。此时终于立起身来,缓缓朝梁修走去。他身形高大挺拔,白袍如雪,又始终帽纱遮面,看不清颜面喜怒,只能模糊看见一双眼睛,如同无底黑洞一般,令人望之生畏。即便是从小地位尊崇的梁修,亦觉得此人行过之处,仿佛自带着冷冷的,至高无上的压迫感。待他走近,梁修只闻得一阵绕鼻的萱草清香,不由自主将头低了下去,又见那白衣人腰间挂着一块玉佩,晶莹剔透,上面刻有一弯残月,透着清亮的微光。

        白衣人轻声慢语道:“梁小王爷,被毒昏头的怕是你自己。”

        梁修只觉得白衣人的声音飘飘忽忽的,在耳间嗡嗡地响着。再低头一看,忽见那青衣女子已经拾起剑,慢慢站了起来。

        青衣女子道:“梁修,我的毒已经解了。”又关切地问:“你觉得怎样,可好?”她立在皎洁的月光里,脸却越靠越近,梁修甚至能数的清她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弯弯的,弧度美好。梁修忍不住伸出手指,颤抖着去触摸。她的脸升起绯红,在月光下娇艳极了。梁修心中又酸又甜,涩声道:“你是谁,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又叹道:“我是怎么了,居然像个楞头小子似的。”却见那青衣女子突然变了脸,眉锁深愁,泪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自己泫然欲泣;且有人在耳边急促地说:“快醒醒!快醒醒!”梁修觉得眼睛里像蒙了一层雾,脑子里一片混沌,好似慢慢跌落在一个软绵绵的美梦里,再也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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