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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3地窖囚狱


一片漆黑的夜晚,寂静而阴森。黑沉沉的天空,连一颗星子的微光也没有;大地仿佛已经陷入了沉睡,除却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便是村子里偶尔响起的凄厉豺狼吠声。整个世界仿佛已被这黑暗吞噬得干干净净。

        村口的深深密林里,长长窄窄的林径上,少年背着自己折了腿的瞎眼爷爷,爷爷在他身后颤巍巍地举着一只昏黄灯笼,两人正一步一步艰难地朝前走着。

        “2998,2999,3000”,只听爷爷喃喃地低声数着步子,数到3000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道:“阿德,就在这里了。”

        这位叫阿德的少年赶忙将爷爷放了下来,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活儿太累人了,要不是爷爷今日摔了一条腿,实在没办法走路,自己也不用干这苦差。只见爷爷单脚立着,仔细地探摸着身边一颗大树。爷爷眼瞎多年,一直替人做夜间丧活,听觉和触觉都极为敏感。他很快摸到了藏在树皮下的那个细微粗糙的凸起,便用力按了下去。

        在阿德瞠目结舌之中,地面哐哐地自己打开了一个圆圆窄窄的口子,从口子里缓缓浮出了一点亮光,萤萤闪烁,阴森恐怖,就如同阴曹地府的鬼火似的。猛地又听见几声铛铛的铁索声响,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夜间格外令人心惊。

        阿德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口气吊在了嗓子口,这里头是什么地方,这么阴森恐怖,是地狱的入口么?爷爷现在都接的什么鬼差事!太吓人了。

        只听爷爷压低了声音道:“阿德,你把我背上的食盒和吊篮放下去吧。”

        阿德抖抖索索地依言拿绳索绑了吊篮,将食盒放在吊篮里,慢慢得放进了那个洞口里。阿德就着洞里模糊的光,看着那吊篮终于落了地,终于喘了一口气。

        正擦着额头上的冷汗,突然见那绳索开始抖动了起来,他壮起胆子,探头往里面一瞧,却看见一个小小的灰白色的东西顺着那绳索迅速爬了上来,连带着一串铁链拖动的声响。那东西快到自己跟前的时候猛然一抬头,阿德顿时屏住了呼吸,心跳到了嗓子眼。

        是一个孩子,在那地狱入口般的洞里,正裂着嘴,露出一排尖尖的小牙齿,冲自己阴森森地笑!那孩子估摸着才两三岁的样子,一头长长的卷曲的黄发,小小一张惨白的脸,昏暗中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阿德吓得要尖叫之时,那孩子突然伸出了手,指甲又尖又长,一下戳进他手臂的肉里,疼得他眼冒金星,却听那孩子”咯咯“地开怀大笑了起来。此时那地洞里立即响起了一阵”滴滴呜呜“的叶笛声,厚重的回声夹杂着那孩子刺耳的笑声在其间飘荡,说不出的恐怖骇人。

        那笛声仿佛有魔力一般,让那孩子渐渐松了手,呼啦一下又窜回了洞里。

        阿德捂着生痛的胳膊,赶紧过去和爷爷一起启动开关,重新将那洞口封上。

        阿德抚着胸口喘气问:”这里面究竟关着什么东西,怎的如此吓人?”

        爷爷却道:“好孩子,你不用知道这些,既然有人付了钱,咱只管给这东西送饭吃。你切记别泄漏了风声,否则咱们爷俩可就都没命了。”

        地窖牢狱里,阿星正一边吹着叶笛,一边看着那孩子上窜下跳,一刻不停。

        这地窖空间并不宽敞,天花板压得很低;又终日不见天,不见地,常年点着一盏油灯,昏黄阴暗,压抑又沉闷。

        阿星停下了叶笛,靠在墙上微微地喘着气。她的脚上带着沉重的铁索镣铐,因地窖内潮湿异常,脚镣已然锈迹斑斑。在这囚笼里困了这么些年,她的身体已经日渐消瘦下去,时常有精衰力竭之感。

        那孩子却精力旺盛之极,以长尖指甲抠住土墙,正稳稳当当地一步一步往上爬着。这地窖里别无他物,这便是那孩子自个儿自创,消遣时光的玩乐之一。

        阿星低低地温柔地唤他:“辰儿,你过来,你饿不饿?”

        那孩子仿佛什么也听不见,并不搭理她,却从那墙上一跃而下,落在地上,脚上的铁镣也“砰”地一声发出巨响。地上的几只耗子顿时“吱吱”地一边叫着,一边四处乱窜。他又开心地跺起脚来,角落中那些散落着灰白色的骨头,那些死去的牲畜残骸,纷纷竖立起来,整齐划一地蹦跶着,咚咚作响。

        阿星微笑道:“辰儿,你看这些骨头,是不是在跟着你跳舞呢?”

        那孩子却突然停了下来,转眼之间,已经窜到了她的身边。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一把揪住头发,他的另一只手亦瞬间抠住她的脖颈,指尖入肉,生生发痛。他的脸上浮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咯咯”地笑着,黑宝石一般闪耀的眼睛仿佛正专注地看着她,却带着视若无睹的迷茫和呆滞。

        阿星默默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心中一阵发痛。这孩子已经三岁了,心智全然未开,尚不能言语,听不懂人言,整日里如同一只不受控制的小兽一般,让她无计可施,心力交瘁极了。唯一能让他稍微安份一点的,便是自己手中的,自己求那陈阿瞒带进地窖里的叶笛。

        许是见她像根木头似的毫无反应,孩子又觉得无聊了,终于松开了她,欢叫了一声,跳到一旁角落里,又开心地跺着脚,玩起了骨头来。

        像往常一般玩了一会儿,那孩子终于感觉到累了,打着呵欠,一边朝阿星爬了过来,将头枕着她的膝盖,很快沉沉睡去。

        阿星低头看着孩子的睡颜,他睡得很香,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如扇动翅膀的蝴蝶一般;一张小嘴一张一合,粉嫩得像含苞待放的花儿一样。可惜就是太瘦了,她抚着他那瘦骨嶙峋的背,心中不停祈求道:愿天神保佑,希望我母子二人有朝一日能离开这个地狱魔窟。

        正想着,突然听见机关拓开的声响,有人从地面下来了。

        阿星懒洋洋地抬眼看去,果然是那百草门门主陈阿瞒。她又埋下头,柔柔地拍着儿子的背,嘴里轻声哼着小曲子。

        陈阿瞒颤巍巍地走了过来,阴恻恻地笑道:“这小怪物可是睡着了?他倒是一向睡得香。趁着他睡着了,你赶紧把他的指甲给剪了,免得呆会儿又抓伤了我。”说罢,朝阿星扔过来一把剪子。

        阿星并不搭话,只是拿起剪子就开始专心剪儿子的手指甲。这孩子醒着的时候从不让人碰他的身体,是以指甲又长又硬。阿星专心地剪完他所有手指甲、脚趾甲,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满意地笑了。想了想,又开始剪他的头发。

        陈阿瞒有些不耐烦,道:“你好了没有,我可要开始了。”说罢,颤着双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漆黑发亮的木鼎来,小心放在地上。

        阿星漠然道:“你还是省点力气吧。这三年来,你已经试过无数回了。这蛊毒你是种不进辰儿体内的。你的蛊毒无非是迷人心智,让人为你所用,可是辰儿至今心智几乎为零,脑子犹如一张白纸,你这蛊毒是全无用武之地。”

        又道:“你到底要关着我们母子俩到什么时候?何必做这些无用之事,我劝你还是尽早放我们走吧。”

        陈阿瞒道:“放你们走?”忍不住摇头晃脑一笑,又道:“你们可是上天送我的礼物呢。我如何舍得?”他颤巍巍地走近了,慢慢弯下身子,看着阿星怀中的孩子,脸上露出心醉神迷的神色来:“你要怪,就怪这孩子额间的这一轮满月吧。谁让你生下他呢?谁又让梁修正好找上我,让我发现这轮满月了呢。”

        他忍不住又得意地狂笑了起来:“这都是天意!我陈阿瞒等了这一百余年,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等到这个孩子,等到了这个能杀掉陈玄,能毁了残月岛的大克星。”

        阿星冷冷道:“你想杀岛主,想毁了残月岛,简直是痴人说梦。那岛可有满月神庇护,残月岛岛主神功盖世,本领如天神一般,这世间可无人能及。”

        陈阿瞒仿佛被激怒了一般,恨声道:“他如天神一般,世间无人能及?简直放屁!他不过是一个被亲爹在地窖里关了二十年的可怜虫。要不是靠那满月神给他输送功力,他就是一个人人看不起的废物。至于你们那敬若神明的满月神,呵呵,那就更是一个笑话!我可知道他的底细,他虽能吸收天地灵气,神功天成,却是一个身子都没长全的异形怪物,不能见人,难怪只能被陈玄封在那湖底牢狱里。”他突然放低了声音道:“他的额间生来也有一轮满月呢,自小以吸血为乐,和你的怪物儿子一模一样。”

        阿星闻言猛然抬起了头,只见他那张苍老的脸上充满嘲讽,得意,还有疯狂。

        陈阿瞒哼了一声道:“这个世上怕是只有我,才知道陈玄陈墨这兄弟俩的来历。如今这一个被尊为满月之神,接受岛民供奉;另一个横行于江湖上,人人惧怕忌惮。殊不知这俩货天生就是怪物异类,连人都算不上,还让大伙儿拜他们,敬他们,怕他们,真是笑死人了。”

        他阴恻恻又望着阿星笑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留着你们娘儿俩了吧?”

        阿星冷笑道:“我如今总算知道了,你把我们关在这,把我儿子关在这,就是等着有朝一日能驯化了辰儿,将来让他给你输送功力,你便如残月岛岛主一般,就算是废物,也能得一身神功,将来长生不老,天下无敌。”

        陈阿瞒道:“不错,陈玄靠着那满月神才能如此强大,我要是想要陈玄的命,我就得有自己的满月神。这三年来,为了藏你儿子不被陈玄发现,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用了多少草药毒粉,方才掩盖了他的气味,藏了他额上的那轮圆月。如果陈玄早知道你儿子的存在,你们娘俩还能活到现在?所以你乖乖配合罢,将来我杀了陈玄,便放你们走,让你们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阿星不再说话,只是在心中呵呵冷笑,心道:你怎么舍得放我们走?估计得将我们囚禁一辈子,让辰儿一辈子做你的功力输送工具人。

        却见那陈阿瞒不再理会她,只是对着地上的木鼎,嘴里嘀嘀咕咕地念起咒语来。一会儿的功夫,那木鼎就开始冒起了一阵浓烟,顶上的盖子慢慢自己漂浮在了上空,木鼎壁上突然显现出了暗红色的木纹,仿佛那木鼎流着血一般。又过了一会儿,从木鼎里爬出来一只小小的毒蝎子,慢慢地越变越大,一直涨大到一个满岁婴儿大小,在这逼仄的地窖中如同幽灵一般令人毛骨悚然。那帝王蝎呲着锋利的毒牙,流着褐色的毒液,一步一步慢慢朝阿星母子俩爬了过来。

        只听陈阿瞒在一旁阴森森地笑道:“以前那些虫蛊不管用,这次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抓回来的剧毒蝎王,我不信这回成不了。”

        阿星看那蝎子起码大半个辰儿大小,心中不由惊惧万分:“你是疯了吗?这蝎子这么大,会害死辰儿的!”

        陈阿瞒道:“我可管不了这许多,耗在这小娃娃身上整整三年,我可再也不想等了。今夜我一定要将这虫蛊种进他的体内。”说罢,又闭上眼睛开始不断催动咒语。

        见那蝎子越爬越近,阿星心中一沉,只觉头皮都开始发麻:今夜是要死在这儿了吗?忽然望见一旁那把剪子,心中飞速地思索道:那满月神原来是岛主的兄弟,额间也有一轮满月,难怪和辰儿一般饮食鲜血。他每二十年便要饮食圣女的血来获取功力,延续神功,想来我的血对他而言,功用极大。如今我们母子性命攸关,不如让辰儿喝我的血试试看,兴许能护住他这条性命,不受这毒蝎子蛊惑。

        心念一动,她便拿了那剪子,划破了胳膊,将鲜血灌进了辰儿嘴里。

        辰儿尚在睡梦中,却如同甜睡中的婴儿喝着了母乳一般,依旧闭着眼睛,却大口大口地吞咽了起来,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过了一会儿,他的身体慢慢地漂浮了起来,飘到半空中,慢慢直立了起来,突然开始发出了耀眼的光。

        陈阿瞒和阿星都呆了,吃惊地望着半空中那如同神祗一般发着圣洁神光的孩子,却突然见辰儿睁开了眼睛,登时一道精光射了出来,将那蝎子击得粉碎。

        陈阿瞒又惊又惧,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喃喃说道:“原来这就是满月之神。”

        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到半空之中,自己却半点动弹不得。正吓得心惊胆战之时,自己那副老弱身躯被“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有筋骨尽碎的感觉,顿时两眼一翻,昏厥了过去。

        阿星目瞪口呆,又见辰儿周边那一圈光晕渐渐散去,缓缓从半空中落了下来,落在她的怀里,他慢慢又闭上了双眼,嘴角带着笑意,仿佛还在美梦中一般。

        阿星心中万分欣喜,不由抚着儿子的脑袋道:“还以为咱们母子俩今夜要死在这里,没想到却是逃生良机!”当下立即爬到那陈阿瞒身边,在他身上掏了半天,终于摸出那把铁钥匙来。随着哐当两声响,困了自己和辰儿三年的玄铁镣铐终于打开了,终于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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