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不论是在伏羲学宫还是这凡间宗学,总会有那么几个调皮捣蛋的少年,可见熊孩子真是无处不在的生物。
我甩了一下袖子,翻手覆手间,那竹简被我的术法半途截住,串联竹片的细绳子瞬间断裂,竹简散落一地。
扔竹简的两个小子有些吃惊地望着那半途受到无形阻力坠落的武器,溯光也旋即起身,他的一个青衫小书童拦住他小心劝慰:“公子,算了罢。”
另一个碧衫小童则是愤愤道:“昨天公子作业被人泼了墨,前天也是他们飞过来一个砚台差点砸到公子,不就是那夫子下了通牒,所以我家公子活该受这罪!”
“就是就是,燕丹啊,你再动手可是连宗学也来不了了哦。”那几个顽劣少年很贱地凑上去:“有本事再来来打我啊来打我啊!”
我尚未动手,溯光已经几步冲上去,接下来便是那三个小子被他抡起拳头揍哭了。
我目瞪口呆,溯光果然还同从前般个性,对熊孩子一如既往地不留情。
我这老伙计果然是个不得受欺负的主,这凡人身子骨生得弱,性子却依旧硬。从前在伏羲学宫,那些挑衅他的,皆是在被揍服贴了后屈从于他的拳头下。
但是那三个小子还有些兄弟伙,见同伴挨揍,一同冲到他们身边,跃跃欲试要帮兄弟讨回公道。
溯光这边那个碧衫小童抱起书匣,怒目圆瞪做防备状,此时外面响起哈哈哈的爽朗笑声:“丹啊,不是说好去投壶的?一定要我来请么!”继而涌进来几个同龄小公子,为首的那锦衣少年看到里面的情形,兴奋地大吼一声:“哈,这是要打架?来来来算我一个!”他身后那群小伙伴也摩拳擦掌。
“不必。”燕丹看也没看新来的少年,冷冷道。
“呵,装模作样,帮手来了啊。”先前被揍哭的顽童之一,吸了吸鼻子,恶狠狠道:“以为我们会怕他不成?死断袖……嗷!”
溯光收回拳头,一脸平静地挽着袖子,青衫书童苦苦相劝勿要再动手。
然而也不知道是谁先打出一方砚的,学塾里瞬间炸了,书简与砚台起飞,笔墨撒了一地,有人先动了武器,继而抄戒尺的,取门栓的,挥毛竹板子的,甩马鞭的乱斗成一团,人影缭乱中,也分不清谁是燕丹。
我额角落下一滴冷汗,这些小孩子的事情,大概不需要我这大人插手
那三人组则躲到自己那方后面去,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合唱起歌来:“千般悔,万般悔,燕国质子小傀儡,逃不得,躲不得,家国弃你奈若何?天道有惩没有娘,拿你顶缸没商量。”
其他那些没参战却在看好戏的孩子围了一圈,拍手叫好。
竖子!竟然以这方式来取笑同窗。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守望互助还搞小团体排挤与打击,念的书都被猪拱了吗?还是说有些人的本性就是恶,在这样不济的环境下,除了欺负比自己更不济的人外,没什么能让他们心里平衡一点呢?
这些小屁孩儿知道什么天道有惩,我晓得天道会收拾这些造口业的倒霉孩子,却忍不住立刻给他们一个教训。
我指尖对碰着,使了一个术法,将那三人组变成了三只老鼠。
一屋的孩子在他们仨唱童谣时已经都将或幸灾乐祸或同情万分的目光集中到这一片,那童谣戛然而止,几位当事人凭空消失,瞬间如同炸了锅一般:“哇,他们怎么消失了。”
“是不是有妖怪啊,好害怕。”
“啊啊啊老鼠,哪里来的老鼠!”双方停止了斗殴,然而场面还是十分混乱。
“老鼠出来了!快来打呀!”有胆子大的要去抓老鼠,又是脚踩又是去拿扫帚打的,飞茶碗去砸的,胆子小的则只是哭着往外围躲,
我看着那三只抱头鼠窜的小家伙,叹了口气一挥袖子,老鼠不见,他们仨抱头缩在墙角,恢复了人形。
他们经此小惩罚,一时眼神呆滞,神情惶恐,被吓安逸了,服贴了,安安静静地回了位置,不敢再看溯光一眼了。
我在窗外笑地无比开心。
就在此时,立在书案边冷眼看着一切的小溯光,突然偏头朝窗口望过来,眼神澄澈而冷漠,带了一点疑惑的光芒。
竟然看得见我吗?心虚地与他对望,见着他瞳孔中只有庭院中那株枝叶稀疏的秋桐树,并无自己的影子,才定下心来自己的隐身诀并无问题。
我开始跟在溯光身边,想找机会现身单独与他说说话。
可是那孩子身边要么是跟着那两个书童,要么是有书院的其他人在场,都不是适合聊天的时候。
我便继续隐着身,像只沉默的阿飘待在附近,他在书房练字作画看书时,我便伏在梁上小憩。
有天他在书案前,右手握了一管鹅毛笔在画画,灯花微微闪烁,他将那画好的作品用竹尺抚平后在竹搭上晾起来,喃喃道:“希望你还安好”时,我不由得答了句:“我很安好呀。”
即便我很快噤声,那两个侍童还是抖抖索索对视一眼,在屋里环视一圈,再确认了不是对方发出的一个女声后,将目光投向那个仍然平静的燕国质子:“公子,你可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入夜秋凉,溯光平静地摇摇头,那二人依然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立在一旁的身躯也有些瑟缩。
溯光看了他们一眼:“天色不早了,就画到这里,你们也回去吧!”
他起身,转去屏风后头,不多时,有哗啦啦的水声传来,我瞥了一眼屏风上的剪影,立马移开目光,他似乎在沐浴,非礼勿视啊姑娘。
等溯光终于躺上榻去,闭着眼睛入睡后,我从梁上轻轻跃下,从角落的灯影中走出来,虚影一般的身形逐渐成为实体,在那副晾着的画卷前立着。
绢帛上绘着的是一只游曳在清澈碧波中的锦鲤,轻灵自在,惬意潇洒,背上的花斑与我先前所化的那条一模一样。
我低头,看着自己重重叠叠的裙裾如同奄奄白花。
他还记得放生过的那条小鱼儿啊,这样认真一笔一笔描画出来,带着安宁的心境,那场雷电伤他不轻的,他却并未心生怨怼,还在关心那条小鱼儿的安危。
轻轻走到溯光的榻前,侧身坐于榻前矮凳上
窗外草丛里有着秋虫的鸣声,他睡着的样子也是极好看的,睡姿极其规矩,不踢被子不说梦话。
看着溯光安宁的睡颜,我不由微微笑起来,他突然睁开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我愣了愣,飞快思索着要如何做一个开场白。
却见那两湾水银中的黑曜石光芒变得朦胧,又被眼睑覆上:“我是在做梦,嗯。”他自言自语,侧身朝里睡,手规规矩矩贴着身侧,如同站军姿。
“溯光,醒醒啦,你才没有做梦。”我忍住笑,拍拍他的背,让他能悠着点从睡意中醒转过来。
溯光揉了两下眼睛,起身时定定地看了我片刻,脸一红:“我叫燕丹,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没认错,你就是溯光,不过你忘了自己是溯光而已。”他偏头看着我,依然睡眼惺忪的样子多了几分孩子气。
“那么你是谁?”他似乎并不相信我说的话,开始询问我的身份,神色戒备。
“我是喜……”我差点说错话,咳了声:“我是你的好朋友栩零,还记得三年前被你放生的那条鱼儿吗?那就是我变的。我是凤凰,此时在凡间却披了条蛟的壳子,变成鱼是想更快接触到凡人,哈哈,今日见我,你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溯光看着我,道了句“我不认识你。”复又躺下去翻了个身含糊道:“我果然还是在梦里。”
我不应该再将他摇醒,若是自己这样几次三番被闹醒,发起起床气来还是有些可怕的,如果闹醒自己的还是一个陌生男子,那我可能会上杀伤性武器的。
只得挨近了些,接着烛光再细细看了那孩子几眼,他这次来凡间历劫,连记忆也一并被封了么?
他此时尚未及冠,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身上没有仙气护体,脖颈处还有平时打架留下的淤青,我叹了口气,溯光对自己历的这个劫可丝毫没放水。
伸出手为小溯光将被角掖好,再望着那熟悉的故人容颜出了一会儿神,我决定还是明天等他醒来,按照话本里龙女报恩的故事来让他接受我这个好友。
起身正要离开,仰躺着的溯光睁开眼睛,安静地看着我:“我真的,没有做梦?”
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颜,指了那案头快要烧尽的烛火:“你的那两位小书童慌得连烛火都忘了帮你熄,就因我方才不小心答了你的话,被误以为有鬼魅在此处。你说这可是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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