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即便我就是他要斩的那灾祸源,小尉缭能说出这番话却令我无比折服,毕竟我若像他那么小的时候,就算要逞英雄,也只会说:“不能保护自己子民的国家算哪门子国家?军队不保卫国家又算个鬼求的军队!管它魔尊神棍,要伤我魔族子民毁我魔族疆域,就得问问小爷我手中的剑!你们都愣着是吧?呔!且看小爷我砍了这扁毛畜生!”
但我那时候是只什么都不懂的蠢凤凰,被他那好听的声音施了定身术一般停止了疯舞。
小尉缭那番大义献词语毕,那些意见一的持有者悉数安静下来,我依旧停在半空中,努力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
我一动不动,努力想要看清那声音的源头,眼前的黑暗里终于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劣畜,赤之魔族二皇子尉缭在此,你休地伤我魔族分毫!”少年特有的好听嗓音,中气十足,又很有朝气,带着他与生俱来的傲气。
我缩在空中,旁人看来便是一只呆若木鸡的凤凰。
那时我只是想努力看清说话的人,眼前却是暗黑色的雾霭重重。
听见尉缭要砍我的话,我反而不再恐惧。
其实我刚从石头里被劈出来的时候尚未开眼,眼睛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翳,看什么都一片模糊。
我有了自己的灵魄,却并无初生的喜悦,突然降生在一片未知中的我明明什么也没做,天道便要灭我,电闪雷鸣,雷电如利剑斩向我;江面上那些要血洗这边大营,要用妖邪之术摧毁或者控制我这颗石头蛋的意念如同蚂蚁密密麻麻爬向我,月亮猩红,雨水冰凉,天地间蔓延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若是无知,便也无谓,然而一旦有了生命与知觉,便不会想像块石头般任凭风吹雨打,更不愿意无故被杀。
我故作强大地展现出张牙舞爪之态,不过是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慌而已。
我是害怕的,那五色焰火是我在巨大恐惧下的应激反应,没有任何思索放出来保护自己的屏障。
那个孩子同我说话时,我才冷静下来,原来这片混沌黑暗中并非只有我一人,他没有江面上那些带着狠毒杀意的气息,空气里血腥的气味令我害怕,那个声音好听的孩子,在同我说话,那么我该做什么?是否应该去蹭蹭他?
我想去蹭蹭他示好,我并不是一只肆意烧杀的疯鸟,我之前只是害怕,初生则死。那孩子并非单纯为了杀戮而杀戮,我不怕他。
下定决心扇动翅膀飞过去,他挥了一剑,磅礴的剑气逼得我后退,背撞上了飞来崖,山崖轰然断裂,而我庞大的身躯连同山石一同坠落。
那位头戴紫金冠,身穿赤金锁子甲,脚蹬墨云靴,剑眉星目的小郎君手持长剑,微风凛凛立在云端,连带着光明一同闯入我眼帘,万千光华,朝阳辉耀,皆不如他。
正是小尉缭那一剑恰恰划开了蒙蔽我双眼的云翳,与之同时,压顶的墨云,诡异的血月,冷厉的凄风跟苦雨,统统不见。
唯剩清风明月。
他立在云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我不住地坠落,离他越来越远,耳边疾风啸啸,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他。
当我眼前的云翳如同被截成两段的白练散落时,他微微一愣,继而抬出手,迅速地在空中结了一个阵。
那阵是个旋转轮形,有着镂空金色旋转着的五芒星,那阵飞旋着掠到我身下,一股气流拖住了我庞大的身躯,减缓了下坠的速度,同时那金色的光芒将我那有些散逸的灵魄护住,并且锁了回去。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魔族到了危急时刻救命的术法,却得耗费一身修为。他那时不过是个孩子,还处在争强好胜的年纪,竟也舍得。
我时常想,若是长大后的尉缭,那时候会不会直接一剑劈了我,以免夜长梦多。
然而所幸我遇到的是小尉缭,我并不怕死,而是害怕再也见不到那样的小尉缭,在不知道为何要活着的时候,那位如同晨曦中灿烂光华一般的小公子映入我眼帘时,我无比渴望着生。
那样的小尉缭,让我对余生有所期冀。
即便他如今只在我残缺的回忆里,我庆幸还是可以在回忆里看到那时的小尉缭。
我坠落在地,身边有着滚落的山石,扬起的滚滚烟尘中,我忍住痛站起身来。
他从近的云上跳下,疾步走到我身边,仰头看着我,满是愧疚的神色。
“对不起,小凤凰。”他抬起手,我垂下长长的脖颈,他的掌心触碰到我的脸,再覆在我额头上的朱翎花说:“差点误伤了你,原来你是因为眼睛无法睁开而害怕啊!”
他喊我小凤凰,我很开心。
我觉得自己体型庞大,比他大了无数倍,就连我额间那朵朱翎花,他的掌心都覆不完,因此还愣了愣,我们两个不在同样的重量级,我明明比他大许多。
但我很喜欢他那样唤我,很是亲切可爱。
我那时并不知道他本体是一条威风凛凛的小白龙。
他又摸了摸我的侧脸说:“别怕,我带你回家。”
我低下头,蹭着他的手心,这是我天生的表达亲昵的方式。真的可以带我离开这片荒原吗?我可以变得很小,这么小一团,你一只手就能提回去。但我不会说话,因此只会本能地表达亲近,蹭着他的手。
“放心,我定带你回去。”他却似乎听懂了,摸了摸我脸颊,笑容清朗,复又恳切望着我:“你有办法熄灭那片火吗?”火势蔓延下去,会伤及无辜生灵。
我振翅飞了起来,为了不让尉缭担心伤势,飞地故作自然。煽动翅膀,以庞大的身躯压向那片火海,羽毛开始燃烧,我带着一身火焰,飞上九霄,引来了天河之水倾盆而下,穿行在那飞流直下的水柱中,天河之水与我身上的火焰交融,变成了浅蓝色无根水,我在那水幕中穿行,身上的火焰之羽渐渐熄灭,地面的火海也消失不见。
尉缭站在那片水幕中,仰头看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愿他是为我自豪的吧。
不惧强者,怜惜弱者,小尉缭才是真的有一颗菩提心。
我精疲力竭,再也无法维持自己庞大的形体,飞回他身边时,虽还是凤凰模样,却已经变得凡鸟山鸡一般大小。
尉缭抱着我,穿过那魔众们整齐跪地让出的通道,无比威武抬手道:“此番出师大捷,力挫妖族,皆因天魔凤尊圣佑。”
一时魔众们“圣佑赤族,国祚绵长!”的声音响彻云霄。
“迎魔尊圣驾回宫。”他又用那不高不低很是沉稳的语气道。
“恭迎魔尊圣驾回宫!”魔族阵营里响起一片洪亮拜服声。
尉缭低下头,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道:“从此你就跟在我身边罢!有我尉缭在一天,定护你周全。”
我害羞地将头埋进他怀里,他笑着替我顺我颈子上的绒毛。
“你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小凤凰。”他的笑容如阳春三月里,漫山遍野开着的灼灼舜华那般明艳,让我此生难忘。
当然,那是小尉缭。长大后的尉缭,并不会那般笑着,对我说那样的话,他一定只是在万分后悔,当初将我带回朱阙云宫。
我这个对头,就算是后悔,也绝不会承认的罢!
我摇了摇头,自嘲地笑笑,真是不长记性,他对我好的时光,也就我还是凤凰的那段时光了,此后的漫长岁月,便是那些不好。
“既然这个对头已经死了,我该高兴才对。”我看着阅微:“你也节哀顺便。”
“殿下,您莫忧急,君上并未驾崩,只是在阻止了那场天变后,形体已不在,魂魄在三界中辗转流离着,现今您已醒来,君上他归来的日子也不远了。”
“也是,我那个对头也是一方人物,怎么可能比我这绣花枕头先死。不过他也别指望我会为他做些什么,我已经受够那种活在预言束缚里的日子了。”我冷笑着说出这一句话,心不再悬空,却还在隐隐痛着。
方才我那副样子似乎也把阅微吓坏了,他的脸色一直有些白,听到这句,身子晃了晃,咬着唇,没有说话。
看得出,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从前看话本子,上面都是写的情深不寿,我有点担心他。
“阅微,你现今渡了几次劫?”我食指叩着着桌面,随意问道。
“天道怜悯,尚未遇劫。”
“我睡着的这十万年,身体如何恢复的?”
“殿下您从前法力高强,又是魔族之尊,凤体不俗。”
阅微回答地极快,从前在伏羲学宫学到的心理课程派上了一点用场,这是因为他早就准备好了答案,想要打消我那些可能的疑虑。
我叹息道:“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这些年,一直是你守着我的对吧?期间你去往三界各处寻找神草仙花,奇珍灵石,再要耗费自己的灵力将其练化成丹药喂我服食,现在你的状态,比十万年前还要差,你之所以没有渡劫,是因为你一直没有到该渡劫的那个等级。”
亏我初初醒来时没想到这层,还在甩锅给时间,原来是我在摧残人。
阅微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我笑着点了点他额头:“祖宗我糊涂一世,总有聪明一时的时候,既是濒死,哪里是睡一觉就好了?自然是有人出力。”
“阅微修为浅薄,未曾出得什么力。只是殿下您魂飞魄散之际,萧少卿良心发现,放出螭龙衔住了您的一缕幸魂。溯光因您的制止,未堕入魔道,将您送回了凤岐山,独自为您结第一个魄,还为您渡了修为,是以您的凤凰形体保存了下来。还有明贺,他把青枫浦打理得很好,您的许多丹药也是他所练。殿下,您没有忘记溯光与明贺吧?还记得他们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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