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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Chapter 14


  在金宫住下来已有十来天,实际见到奥汀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早就听说开战以后十二神殿都忙得水深火热,但我从来不知道奥汀是几点睡的。因为每天睡觉的时候,他公务室的灯总亮着。

  虽说如此,金宫的生活质量却无可挑剔。每天早中晚餐都会由列队的侍女送来,准时得可以用秒来计算误差,十多天以来完全没有重复的菜肴,中餐除了滚烫飘香的鲜汤外,还一定会有一杯25度恒温鲜榨果汁,都是一顿一个式样。唯一不变的是早晚各一杯海德伦奶。

  出去回来后,一定会有伏魔官端着精心提炼的25度恒温乌达泉水、顶级厨师制作的几十种精致点心和滋养鲜汤等候。回到卧房里,火炉上多半都有两只烤鹅三百六十度均匀地滚动,只要说一声肚子饿了,侍女和厨师会立刻进来,前者铺饭桌垫餐布端酱汁让我选择,后者推车进来现场分切鹅肉。

  随着怀孕的时间增长,食量难免会增大,吃得多但还是会经常虚弱犯困,加上生活如此滋润,我觉得继续这样下去养成习惯就不好了,于是决定通知奥汀后就搬出金宫。

  可是又一天过去,我熬到了两点还是没能等到他忙完公务,最后不小心倒下睡着了。

  第二天看着周围陌生的侍女面孔,脑海中一直浮现出偶尔路过公务室时看到的身影。

  的确一切已不能再完美了,但我想,就算我不告诉奥汀,他也不会留意到我离开了吧。毕竟他这么忙,特意去打扰他……似乎也不大好。

  直到一个假日清晨,气温骤然降低,我刚一走到卧房门口就看见奥汀朝着公务室前去的背影。他衣衫和头发依旧一丝不紊,但穿得似乎少了些。我迅速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毛皮大衣,朝他的方向跑去。

  走廊间陈列着诸神的画像和月白石雕像,站在公务室前的时候,我正对的竟是洛基的。画像上还是少年时期的他,但很显然这活在几千年前的画师要不是对当时的他不够了解,要不是有预言能力:他站在重生前阿斯加德的银白街道上,因为尚未成熟,身材还有些瘦弱,抱着入鞘的烈焰魔剑的双臂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他的指尖有隐隐约约的火焰,烈焰魔剑的头指向英灵神殿,不注意看就像是神殿上方被火点燃了。

  过了这么多年,洛基一点也没变,眼神有些慵懒,有些邪恶。微歪着的额前有一缕发丝落下,与看画人直视的双眸有着穿透人心的魄力。

  原本走廊上就很冷,一看这幅画,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冷噤,转过身去。

  透过门缝,我看见精致的红木方桌后的奥汀。他坐得端正,一指夹在两页书的中间,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身处何处,还有身后窗外飘扬的鹅毛大雪。

  手指握成拳,却在放在门上很久后都没能叩门。怀中抱着他的衣服不知几时变得异常沉重。

  终于,在他又看完一页以后,我知道自己终究做不到若无其事地靠近他,收回手往后退。

  这时,公务室里传来了奥汀的声音:

  “进来。”

  我怔了怔,从门缝往里面看去,他没有抬头。我一鼓作气推开房门。

  “放在桌子吧。”奥汀看了一会儿,又说,“午饭之前不要进来了。”

  我默默走到他身旁,把大衣披在他的肩上:“不是红茶。”

  奥汀这才倏地抬头看向我,又下意识摸了摸大衣,深而明亮的瞳孔中有雪花飘移的倒影。我替他将领口扣上,刻意避开他的视线:“红茶还要不要送来?”

  他放下手中的书本,微微扬起下巴以方便我的动作:“你替我拿来就好了。”顿了顿,又补充道:“人太多麻烦。”

  我点点头,帮他弄好以后,依然回避着他的视线,尽量不发出声音离开。

  二十分钟后又回到公务室,我把茶盘端到奥汀身边。他看得很认真,但页码还是刚才的>有雪花落在玻璃窗上,夹杂着小量冰雹,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抬头看看外面的大雪,心中不由对阿斯加德糟糕的天气抱怨一番。但再一回头准备倒茶的时候,却正对上奥汀的视线。

  我立即看向茶盘,将杯子拿出来,提起茶壶,默默往里面倒了一些茶,加了小半颗糖进去。直到将茶杯推到他的手旁,余光都能发现他一直在看着我。

  “弗丽嘉。”

  他的声音温柔却又有一些空灵,就像源自王都古道的尽头。

  “嗯。”

  “谢谢。”

  我笑着摇摇头,终于抬头直视他:“对我不用说这些。我现在不是你的妻子,但希望为你做一些妻子和下属都应做的事。”

  茶香四溢,空气中流溢着些许微甜。奥汀的身体有些僵硬。也不知是不是天气的缘故,我总觉得从他眼中读出一些忧伤的情绪。但我不应关心太多了。

  我抿着嘴出去,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离开公务室的一瞬,从神殿外飘来的冷风袭入长廊,我抱住双臂,吐出一口长长的白雾。

  从什么时候开始,阿斯加德已变得这样冷了?

  记得很久以前奥汀曾经离开过这里一段时间,那时候冰霜巨人入侵导致这里变得冰天雪地,以至于发生了相当骇人的事。但奥汀的回归带回了神力,刹那间万物复苏,阿斯加德又回到了四季如春的状态。

  我能理解阿斯加德没有光明是因为失去光明神,可太阳神弗雷后来一直待在华纳部落,这里也不曾这样冷过。

  虽说如此,以奥汀现在的实力来看,却一点也不像失去了神力。

  我的重生,真的仅仅是因为巧合么?

  还是说,他用温度或者感情一类的东西交换了我活过来的机会?

  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特别荒谬。他不是这样感情用事的人。

  尽管如此,一些怎么都想不通的事却困扰了我一个晚上,以至于天快亮才入睡。

  迷迷糊糊中我做了很多个梦,都是关于过去的,或许混乱或许恐慌的回忆。在梦中我被一头野兽疯狂追赶,在悬崖边摔跤,回头看见野兽的脸竟是洛基的。

  我吓得猛然睁开眼睛,被子枕头全部都湿透了。正因发现是梦而松了一口气,却又在听见奥汀声音后神经紧绷起来。

  “睡着就不送了?她起来肚子饿怎么办?”奥汀压低了声音说着,却隐藏不住语气中的愠怒。

  “对不起,我们这就去准备。”

  “立刻就去!”

  轻而细碎的脚步声远离后,有人坐在我的身后。然后,一只手搭在我的额头上,他又帮我理了理被子。不过一会儿,推车和拨弄餐盘的声音靠近,柔软的食物香味飘到鼻尖。

  “怎么现在盛汤?”奥汀的声音依然十分不悦,“等她起来以后冷了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

  “小声点——都在这等着,她一醒来立刻进来知道么。”

  “是的,陛下。”

  从对面的落地镜中,我眯眼看见那几个人整齐地在门外站成一排,然后拉上房门。而身后的奥汀则用金匙舀了一些汤,抿了抿,又逐一将食物都试尝一遍,才放下金匙。他在原位坐了一会儿,又到床尾伸手进来摸了摸我的脚心,把被褥裹紧了一些。

  他熄灭了所有的灯火,之后就一直坐在床头。

  闭上双眼努力寻找睡意,但我一想到坐在我身后的人是奥汀,还有他刚才所做的事,就再也无法入眠了。

  窗外的雪光苍苍茫茫,像是寂夜中绽放的白色花瓣,耀眼却有些刺目。大片的银白混淆着黑夜的颜色,顺着透明的玻璃落进房间,神界遥远的美景亦真亦幻地占据了大半的视野。

  奥汀的手指在我的耳朵上刮了刮,轻轻缠绕着我的发。

  依然有冰雹落在玻璃上,声音清脆而空灵,像是已经击碎了脆弱而僵冷的心脏血管。我知道如果此时醒来,他必然会很尴尬,而漫长的寂静让我终于失去了耐性。

  我清了清喉咙,闭眼皱着眉头翻了个身。

  果然,抚摸着我头发的手敏感地收了回去。我舒展了眉毛,双手伸出被子。这一下,连空气中细微的呼吸声也几乎消失了。

  但奥汀还是没有离开。透过虚着的眼缝,我能看见他形状优美的颈项,还有颈间几缕微翘的发梢。而他专属的熟悉味道将我包围着,难以不情动。

  这时,被子被拉开一条缝,他握住我的一只手,似乎想放进去,但动作却僵在半空中,另一只手也被握住,软软地压在枕头上。

  窗上仍有轻灵的响声。雪花不曾停息。

  接下来,他额前的碎发轻扫着我的额心。有一双唇轻轻覆在了我的唇上……他给的却是一生中最沉重的吻。

  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在重生以后我一直在压抑着自己,这一点我心里清楚明白。对于理由,我更明白,这是身为一个阿西尔神族最基本的尊严与骄傲——如果不能用生命换取神界过往的繁荣,那就要用行动来证明。而这一切在奥汀完全不理睬我的情况下都进行得非常吃力。

  可是,奥汀……也是如此忍耐着么?

  已经很努力地去控制了,但随着时间的推延,仅仅几秒就要了我的命。反扣住那双比我的手大很多的手掌,在他的唇上轻轻啜了一下。

  奥汀身体微微一震,手收了回去,长久的停顿仿佛已将他的思绪带往了远方。

  我慢慢坐起来,尴尬地与他两两相对。

  这一瞬间有太多的话想要对他说。不管结果如何,我不想留下遗憾,不想后悔。在那个不知父亲的孩子出世之前,在他娶别的女人之前,我一定把那些话说出口……

  ……停止折磨吧。

  ……不要再这样下去了。

  ……我错了,你能原谅我么?

  ……如果我说想回到你身边,你会原谅我么?

  “奥汀。”

  然而,仅仅是叫唤他的名字,胸腔仿佛已经被大量滚烫的血液填满,压抑不住的疼痛让手心都在阵阵颤抖。

  “奥汀……”

  听着自己沙哑的声音,豆大的泪珠毫无预警地顺着眼角流下,嗒地一声落在枕头上。而且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大量的眼泪连续不断地涌出眼眶:

  “……我爱你……”

  空气骤冷,手指冰凉,胸口的热度几乎将整个人都融化掉。奥汀垂头紧紧咬了咬牙关,却在转瞬间伸手将我搂在怀中。

  我用力回抱住他,一直没有发出声音,滚烫的泪水却不断浸湿了他的衣襟。

  大雪漫天飞舞,冷冷淡淡,被一阵又一阵的风与雾带向更远的天边。留下的,只有银白的寂寞,透明的苍穹,以及耗尽了全部力气的拥抱。

  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睡着的。到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眼睛红肿到几乎无法睁开。但是刚醒来没多久就有人进来通知我可以搬回雾海之宫了。再打听奥汀在哪里,他们也都避而不答。

  我带着满脑的疑问回到雾海之宫,却看见徘徊在大门前的尤尔和雅恩莎撒。她们在抬头看见我之后简直像在玩瞬移赛跑一样唰唰蹿到我的面前。

  没想到平时一向不如尤尔的雅恩莎撒竟第一个到,还抓住我的肩膀说:“你不是搞定了陛下么?他和林德的婚礼怎么就定到年底了?”

  “什么?”脑中顿时一片嗡鸣。

  “十一月十九日。”尤尔望着我,淡淡地说道。

  像是被人夺走了思维能力一样,我机械地问道:“他和林德……真的要结婚?”

  “是。结婚礼堂定在英灵神殿,婚礼后林德将搬进金宫,并且提升为主神。也就是说,十一主神里有一个人会被取消。希望不是你吧。”

  “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刚说了,十一月十九日。”

  “对不起,我先失陪。”我捂着额头,转身跑进雾海之宫。

  之前让霍德保守洛基的秘密,是因为不希望奥汀会怀疑是洛基的而做出对孩子不利的事。现在他的心思肯定已经放在战争和婚礼上,理应很安全,但是……

  十一月十九日……孩子到那时也差不多出生了吧?

  前一日才向他告白,他立即就打算和林德结婚。我的存在真的这么可怕?

  太多的不甘已无处发泄,我在雾海之宫内自闭了接近一个月,看着自己渐渐隆起的小腹,难以挥去的绝望也在心底日渐扩散。

  而前些日子阿西尔神族的反击激发了敌方部落潜在的危险因子,我们与华纳部落的战争自此白热化。从战争打响的那一刻起,除去阿斯加德,部落的各个角落出现了很多偷渡而来袭击民众的华纳神族。那些都是未经王宫允许的野生部队,甚至有的炼金术师和神金匠接机前来提取阿西尔神族的魂体。这种惯例从世界重生起就有了,千年的互相突袭让两个种族完全敌视对方,形成了就算表面讲和也无法化解的芥蒂。

  最近一次暴动发生在海姆达尔军队占领提坦斯河对面的小镇后。提坦斯河是莫金海港和其他城镇的分界线,从某种意义上说,莫金在华纳神族心中只是外港,真正与外界的分界线是提坦斯河。这一举动突破了许多华纳神族的底线,大批因为战败死伤或者过度恐慌失去理智的华纳神族越过河流,冲到彼岸,毫不犹豫地用刀锋砍下了无数阿西尔士兵的头颅。之后没多久,那个小镇爆发出了惊人的威力,数百支魔法箭从天而降,将阿西尔士兵们从座骑上射杀下来。在这过程中,副帅被乱箭射中右胸,鲜血流了满身,几乎从高速飞行的骨龙身上跌落。

  接下奥汀通杀令的海姆达尔自然不敢怠慢,在部队重伤的情况下还是带兵冲入敌方阵营。由于攻打的地点距离华纳海姆还有长的距离,优秀的魔导师都还在陆续往路上赶,华纳海姆这一仗打得相当血腥拼命,以至于剑光闪过的地方就一定有鲜血溅出的影子,甚至到队伍后方找鬼匠补给的战士也被飞箭射中,从高空摔下,或者直接被箭刺穿了眼睛。瞬间移动相当耗损体力,而且逆行向上瞬移的速度比坠落速度慢,所以我们在空战上会吃很大的亏。

  一向战无不胜的海姆达尔带了千人精兵居然被打得落荒而走,回来自然没有好日子过。奥汀将他手中一半的兵权都交给了霍德后,却只是按兵不动。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都没有机会与奥汀见面。明知他没有可能会找我,但每一到有新的信件或者有人拜访时,看到听到不同的名字,总是会感到莫名的失望。

  而又一次与他正式见面的时候,是在瓦利的诞生庆典上。

  瓦利是新的神祗,司掌自然,是奥汀与林德的儿子,新世界的第一个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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