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初入江湖多波折 六
訾槿努力地蜷缩成一团,躲避着那彻骨的冰冷。那是从骨髓里散发出来的阴寒,这种寒意缠绵入骨,丝丝连连地浸入全身,一点点侵蚀着訾槿的身体与感官,逐渐地僵化着她的肢体和血脉。
冰冷的气息一波接着一波,让訾槿的承受达到了极限。
不知过了多久,已冷到毫无知觉的訾槿,突然感到一丝丝的暖气从外围渗了进来,虽只是一丝丝的暖意,可也让訾槿温暖不少。本已失去抵抗意志的她,瞬时又有了生的渴望。她努力地吸取那一丝丝的温暖,逐渐地那丝暖意一点点地增多。似是找到了方法,那暖意蜂拥而至,让訾槿瞬时感觉又活了回来。
“槿儿……槿儿……槿儿……”是谁?是谁在呼喊着自己,声音是那样的悲切无力?是谁?是谁将自己拥入了怀中,胸膛是那样的温暖炙热?
冰冷才刚刚消失,周围就被一片浓重的白雾包围住。訾槿在白雾中行走着摸索着,不知走了多久,却怎么也走不出那团团的白雾。訾槿精疲力竭地坐在路边,等着别人来寻自己。但这浓雾却没有散去的意思,而是越聚越多,越来越浓重,已是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突然,远处传来阵阵美妙的琴声,訾槿朝着琴声一点点地摸索着。琴音低沉悲切,似是控诉,似是思念,似是不舍,似是哀伤,声声打在訾槿的心头,让她清楚地感受到弄琴人的绝望和希望。走了一会,看到一处亮光,訾槿知道自己找对了方法,更坚定地随着琴音走去,一道道的光线从雾障中打了出来。
逐渐地,琴音无力起来,訾槿能清楚地感到弹琴之人,已耗费了大量的心力,已是勉强地支持琴音传来。訾槿不禁加快了脚步。琴音越来越微弱,一声比一声悲鸣,一声比一声的绝望,弹琴人的心底的呼喊也弱了下来,似乎也失去了生的意志。
訾槿对弹琴之人非常好奇,几乎飞快地跑着。她心底惶惶不安,隐隐地为那弹琴人担忧着。
瞬间豁然开朗,一整片的阳光照了进来,訾槿缓缓地睁开了双眸。
又是陌生的纱帐,肩窝上有个很紧的绷带。訾槿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脸,疼死了!好真实好漫长的一个梦啊。差点以为一切都是真的了,幸好是梦,幸好是梦。
门外传来了一阵阵急促而无力的琴声,与梦中的甚是相似,强烈的好奇心,让訾槿慌忙下床朝门外跑去。
粉色的蝴蝶花开满院内,春日的阳光照在花瓣上折射出梦幻般的仙境。一阵微风吹过,百花随风舞动,好一片□□无边。
花间的凉亭中,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十指轻快地抚着古琴,微微抬眸见到訾槿,眼底闪过一丝狂喜,而后微微地一笑,停下了手中的琴。
訾槿微微一怔,随即快步朝亭内走去,乖顺地坐到了西乐的身边,讨好地靠在她的肩头,生怕她再计较“金玉满楼”内的事情。
西乐的身子微微一僵硬,侧脸看向訾槿:“感觉可好点?”
訾槿转脸看向西乐,只见此时的西乐脸色不似正常,声音也异常地虚弱:“方才那琴是你弹的?”
西乐慌忙地敛下眼眸:“不像吗?”
“我在梦中也听到了同样的琴音,你信吗?”话毕后,訾槿又安逸地靠在西乐的肩头。
西乐微微地闭目了好一会,叹息了一声:“信,槿儿说什么,我都信。”
听到了西乐的话,訾槿一顿,手微微颤抖着。
“肩膀还疼?”西乐察觉到訾槿的颤抖,紧忙问道。
訾槿动了动了肩膀,奇怪地睁开眼,看了看肩膀上那厚重的绷带:肩膀明明一点也不疼,为何还要绑上这厚重的绑带。
西乐嘴角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笑意直达眼底:“虽只是脱臼,大夫说还是多固定上几日的好。”
脱臼?!楼烁连吃奶的劲都使了,才捏了个脱臼?早看出那小子是个伪高手了,色子的点数都控制不了,还自以为是高手高手高高手。
訾槿不自觉地打量着四周,对“几日”两字琢磨来琢磨去,终是无果,想开口询问又怕西乐阴晴不定的脾气,再次发作,旧帐从算,如此只有作罢。脑中一丝光亮闪过,訾槿急忙低下头打量着自己一身男士长衫和肩窝上的绷带,忆起一个严重的问题:这衣服与绷带是谁帮她换的?
西乐轻笑了一声,俯下身在訾槿耳边轻声地问:“槿儿在担心何事?这些都是我亲手换的,难道槿儿对我还不放心?”
訾槿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后,抬眼看到西乐近在咫尺的脸慢慢地黑了下来,空气中的气压也低了下来,她急忙摇了摇头:“怎会?怎会对你不放心?”
西乐看着訾槿迟钝又紧张的傻相,终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眸中满是宠溺:“可是饿了?”随即拿起桌上的糕点放在訾槿的嘴边,静静地凝视着訾槿,眼波似水。
訾槿面有难色地看着眼前的芙蓉糕,很想告诉西乐自己一点也不饿,但肚子却不争气地适时地发出“咕咕”声音。西乐似乎是听到了,嘴角的笑容越发地加深了,桃花般的眼眸中荡漾出一层层的光彩。
訾槿微微地张开嘴,小小地咬了一口,皱着眉头,痛苦地咀嚼着。一口下去,西乐笑得更加迷人。她微微侧脸,满眸期待地看着訾槿,手中的点心却未放下。
訾槿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阴魂不散的点心,心下明白,若是不吃完这块点心,西乐决不会罢休的。她无奈闭上眼睛,张大嘴巴一口将那芙蓉点心吞下。只听西乐闷哼一声,訾槿迅速地睁开眼,看到了西乐还来不及藏起的手。
那是一双满是伤痕的手,十指无一处完好,琴弦如刀刃一般,将那如美玉一般的手割得支离破碎。每个手指上都是伤口,虽都止了血,却仍然触目惊心、鲜血淋漓。
“怎会……这样?”訾槿愣愣地握着那双伤痕累累的手腕:“是……为了我吗?那琴音是为了我吗?”
西乐淡笑了一下,眸中水润一片:“不疼。”
訾槿抬眼便看到琴旁放置的一个碧绿色的小瓶子,她拿起来小瓶嗅了一下:“为何不上药?”声音中满是责备。
西乐静静地凝视着訾槿,眸如清泉,她脸上的笑意是那样的满足和安逸:“不疼。”梦呓般地说道。
那双满是伤痕的手,让訾槿自责不已,别的已是记不清楚,但梦中的琴声却清晰无比。那么长时间不停歇地弹奏,怪不得手会伤成这样。
訾槿小心地一点点地涂抹着伤药,生怕弄疼了她。
西乐自小众星捧月般地长大,何时受过这般的苦楚,如今为了自己三番几次的受伤,又怎能不内疚呢?訾槿轻吹着药膏,希望能减轻西乐的疼痛。
西乐的神色几近恍惚,她轻轻地将头放在訾槿的颈窝,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訾槿浑身一僵,却不敢乱动:“不舒服吗?”
“槿儿,我们……如今我们已到了三国交界的边境,月国那些人着实追得紧,我已派人引开了。咱们需在此地住上几日,一来躲避他们的追捕,二来你大病未愈,不宜奔波,槿儿说好吗?”西乐抬起头来,看向訾槿。
訾槿敛下眼眸,轻点了一下头。
西乐微微一笑,继续将头靠在訾槿的颈窝。訾槿想挪开,侧眼间看到西乐眼底青紫一片,终是未忍心。
不一会,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訾槿侧脸看去,西乐已是睡着了。她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眉间一片放松,脸上是一片放松后的安逸。
訾槿暗暗叫苦,虽说西乐身材修长轻盈,但是好歹比自己高出一头多。她若一直睡下去,自己的肩膀也就废了。訾槿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肩膀,西乐不似舒适地皱起了眉头,又朝里靠了靠。
“訾……姑娘还是莫要乱动了,主子为救治姑娘,已好长时间未合眼了,此时好不容易睡着了,还请姑娘疼惜主子。”一个人站在亭子的后侧说道。
訾槿僵硬地坐在原处,心中充满了对身后之人好奇啊:看人家说话多有境界啊,让你做人肉垫子还要做得心服口服。人家的主子是为了救你,才好长时间没睡的,好不容易见你好了,人家的主子才敢睡觉,你要是挪开了,那就是要多没良心就多没良心了。
訾槿听这声音有几分耳熟,但又不是锦御。西乐身边的人,自己能觉有点熟的几乎没有,好奇之下侧头想看看那人。只可惜肩膀上有人,终是无果,惟有作罢。
后面的那人见訾槿不再乱动,也不再作声了。
耳边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让訾槿觉自己的眼皮也跟着重了起来。既然是睡觉,大家一起睡总不是罪过吧。訾槿干脆破罐子破摔,将头歪在西乐的头上,跟着也睡了起来。
近午,訾槿幽然地睁开眼,便看到西乐那张放大的笑脸,对此訾槿早已习以为常。这些时日无论自己起多早或多晚,西乐总是顶着灿烂的笑脸,坐在床边等自己醒来,那模样仿佛一个等着侍候夫君梳洗的小娘子。呸!呸!怎么形容的!
西乐抚了抚訾槿的乱发,轻拍了一下手。三名面生的黑衣人端着一盆水,梳洗用具,一套青色新衫,出现在訾槿房里,放下东西后转身离去。
訾槿愣愣地看着三名黑衣人的背影,腹诽道:变态就是变态!哪有把大叔当丫鬟使的?难道不别扭吗?
西乐笨拙地拿着绸锦在水盆之中湿了湿,仔细地擦着訾槿的脸,面色温柔,嘴角上扬。
“别!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呢!”訾槿迅速地穿上鞋子,伸手想抢回绸锦。
西乐轻轻垂下眼眸,继续拧着手中的绸锦:“不疼了。”
訾槿惟有苦着脸,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前等待西乐变相的折磨。这几日的经验告诉訾槿,怎么都行!但千万别忤逆了她,否则她能在下个瞬间给你玩变脸。
“你怎就长得如此难看呢?哎……”西乐笨拙地擦拭訾槿的脸,悠然叹息道。
正在腹诽中訾槿听到此话,丫的怒了,本想拍案而起,后用余光,仔细地瞅了瞅镜子中的自己,犹如泄气的皮球一样,不知如何反驳西乐的话,终究作罢。
放下手中的绸锦,西乐执起桌上的篦子,细心地打理着訾槿的发髻。
訾槿几次都被西乐生疏的手法,扯得呲牙咧嘴,眼泪直流。但从铜镜之中看到西乐脸上几近恍惚的笑容,终是未敢发出抗议。
发髻绾好后,西乐从怀中掏出一支晶莹剔透的青玉簪子,点缀在訾槿男士发髻之间。她微微一笑,轻声道:“很久前便知,槿儿喜宫外的自由之气与朴实的民风,那时便想与槿儿一同体验一下民间的苦乐,如今……我们走吧。”
訾槿听完西乐的话,若有所思地望了还沉溺在回忆之中西乐一眼,迟疑地问:“去哪?”
“带着我的槿儿,出去吃饭啊。你看都中午了,槿儿不饿吗?”西乐歪着头,趴在訾槿耳边说道。
訾槿尴尬地一躲,耳根微微泛红,嘟囔了一句:“趴那么近干嘛?有话不会好好地说吗……”
二人出了府门,制止了众人的跟随。西乐毫不避嫌地牵着訾槿的手走在大街上,訾槿几次想甩开未果,惟有硬着头皮,咬着牙,顶着一朵鲜花插在XX上的目光,跟上西乐的脚步。
一路下来,西乐的好奇心却比訾槿还要旺盛,无论看到何物,都会拿起在訾槿面前比划几下,但牵住訾槿的手却始终未曾放下。
訾槿望着西乐真诚无忧的笑脸,恍惚不已,与西乐认识这些年,从未见过其露出过如此纯净无瑕的笑容。西乐以前的笑容虽然很媚很艳,但是总感觉那是为了某种目的而笑的。可是现在的西乐截然不同,若说那有何不同,又说不上来,总之感觉,感觉就是不同了。
那日两人一起睡着在花亭之中,醒来的时候两人已睡到了一张床上。西乐放大的脸庞对着自己傻笑,对!就是傻笑,那笑容仿佛偷了鱼儿的小猫,傻得冒泡。
当时訾槿见西乐心情如此之好,便起了贼心想着打听打听独孤郗徽如何了。谁知话未问完,西乐瞬间变了脸,速度之快,态度之强硬,技艺之熟练,吓得訾槿立即闭了嘴,赔了半天的笑脸,一直笑到脸都僵硬了,西乐方肯罢休。自此后訾槿终于明白,西乐的笑容无论有多大的改变,那变态至极的脾气是一点也没变,错!是半点也没变,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西乐歪着头,晃了晃手中的玉佩,笑嘻嘻地问道:“槿儿,好看吗?”
訾槿心不在焉地接过玉佩,顿时感到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翻来覆去却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不敢发表任何意见和建议。要说以前以自己对西乐的了解,完全知道何话能说,何话不能说,结果这几日,好几回揣错了圣意没少挨脸色,说多错多,不如不说。
店家机灵见訾槿拿着玉佩不放,便追到其面前,眉飞色舞地说:“小姐与公子真真的好眼光,此玉在极寒之地埋藏了近三百多年,又被本地最有名气的雕刻师,花了近一年的时间将此玉分割成两块,雕刻出‘生死不离’。”
店家将两块玉佩轻轻一扣,只见两块玉佩合二为一,一幅绝美的“龙凤呈祥”图便出现众人的眼前。一龙一凤自由地翱翔在天地云雾间,自由自在,美仑美奂。店家将两块玉佩分开后,每个玉佩自成一幅华图,其做工不可不说,已达到了巧夺天工。
西乐似是对此玉佩爱不释手,从訾槿手里接过玉佩问道:“槿儿喜欢吗?”
本来兴致不高的訾槿听西乐那意思,似是要送给自己,顿时两眼放光,贪财之心顿起,急忙点了点头。
“店家,若是你能将此玉佩加上一句诗,我便多加你原价的一千两。”西乐手持玉佩微微而笑。
“小姐将此诗写下,小的马上便请人,给二位雕刻。”店家急忙将文房四宝铺设好,说道。
西乐松开了訾槿的手,踱步到桌前拿起纸笔,温柔地望了訾槿一眼,暖暖一笑,落笔。
西乐将写好的字交到店家的手中:“两日后,将此玉送到‘南苑金宅’,若是做得精细,本……小姐重重有赏。”
店家捧着笔墨,眯着双眼连连称是。
訾槿见二人谈得兴起,无趣地拿起一支木制的珠簪,越看越是好看。她瞟了一眼西乐的发髻,似是首饰简单了不少。她笑眯眯地走到西乐面前,扬了扬手中的珠簪:“好看吗?戴上看看?”
西乐转脸,定定地看着訾槿手中的珠簪,刹那笑靥如花:“槿儿给我戴上可好?”
訾槿兴奋地点了点头,在西乐的发髻上,找了个自认为合适的地方,仔细地将珠簪嵌了进去,摆弄了一下,满足地收了手。怪不得西乐手伤未愈,却非要给自己绾发,原来看着别人顶着自己的手艺,满世界乱跑也是一种满足啊。虽然这手艺实在不咋地。
西乐微微扬手,轻轻地抚过珠簪,笑得异常诡异。她紧紧地牵住訾槿的手,出店而去。
出门后,西乐朝一个方向看了一眼,面色瞬间阴郁了下来,不由地拉起訾槿加快了脚步。
不知错过了多少个饭庄和小吃摊,西乐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訾槿的目光留连在每个能吃东西的地方:中午出门的时候,明明说好出来吃东西,如今人都快饿死了,却还不能吃东西,这街逛都逛腻歪了,什么时候能吃饭啊?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西乐却一直拉着訾槿的手不肯放开。月国虽算是三国之中比较开放的一国,但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姑娘家,如此明目张胆地拉着一个长相普通的少年的手,还是引起众人的侧目和注视。
訾槿顶着众人的揣测的眼光,几次想甩开西乐的手未果,终是咬着牙抗议出声:“逃命时,莫要如此招摇可好?”
西乐轻轻地握了握訾槿的手,温声道:“槿儿莫要焦躁,街上不甚安全。”
“站住!让你跑!”远远地便可见一个黑脸大汉手拿皮鞭,追着一个瘦小的人影。
那人影惊惶失措地跑到訾槿身边,突然摔了一个跟头,大汉瞬时追了上来。那人影慌不择路地抱住了訾槿的小腿:“救……救我!”
訾槿好奇地看了一眼,抓住自己不放的人,那人影紧抱住訾槿腿哆嗦着,訾槿微微一震。
那些个大汉也是会察言观色之人,从訾槿与西乐举手投足和衣着便知二人非富即贵,客气地说道:“这小厮乃我家逃跑的奴才,还请小公子让一让。”
西乐眯着双眼,嘴角勾起讥讽的笑容,盯着面前的戏剧的一幕,拉了拉訾槿的手,似是让訾槿自己做主。
訾槿轻轻捏了捏西乐的手,小声道:“救……救救他吧。”
西乐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笑吟吟地靠到訾槿脸边,眸中却笑意全无。她凌厉地盯着那人良久后,抬眸对訾槿低声说道:“槿儿可想好了?是要我,还是要他?”
訾槿不知所云,茫然地看向西乐阴沉的脸:不至于吧?
西乐嘴角上扬,眼中杀意凛然,继续道:“槿儿既然不知如何选择,那我们便走吧。”
訾槿怜惜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抬脚欲走。那人影再次搂住了訾槿的小腿,眼底闪过一丝恼意。訾槿几乎是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又收回了脚步,拉了拉西乐的手:“你和他们说说……这人咱们买下,好不?”
西乐绝美的脸色,瞬间扭曲了起来,怒声道:“我不会给你买的!”
“那……我自己买,好不好?”訾槿缩着脑袋,不怕死地说道。
西乐美目一转,脸色不善:“你?有钱吗?”
訾槿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又拍了拍身上后,得知身无分文,她的眼珠不安地四处乱瞄着。
西乐噙着得意的笑容,看着眼前的訾槿,那表情分明在说:看你如何是好。
訾槿缩头缩脑地看了西乐一眼,正好瞄到了那支珠簪。她乖巧地靠到西乐的脸边,讨好地笑笑。
西乐不屑地瞟了訾槿一眼,但此时眼中的怒气已下去不少。
訾槿伸手将西乐稍有凌乱的发朝而后掖了掖,瞬间拔下了那根珠簪,紧紧地攥在手中:“这是……是我买的,我拿它换他……总行了吧。”訾槿顶着西乐杀人般的眸中,终于把这句话表达完整了。
“还于我!”众目睽睽之下西乐惟有恨恨地咬了咬银牙,但眼中满满的怒火,恨不得把訾槿生吞活剥了。
訾槿朝后缩了缩,将手背在身后:“我……我买的。”
任西乐再泼辣,但毕竟是皇家之人,该有的体面还是有的,哪能做出大街上与人抢夺的事来。她恶狠狠地盯着地上的人,那眼光分明将想把那人活剐了:“他!本……小姐买了!”咬牙切齿地说完。
“那个……这位小姐,你确定要……要买他?”那大汉看着西乐吃人的表情,声音不禁有点结巴。
西乐蹲下身来,用手指抬起他的下巴,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只见那小厮,五官精致,清澈的大眼带有泪痕,双唇死死抿住,一副倔强的模样。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左眼之上有个拇指般大小的胎记。
西乐咬着牙,轻声道:“这人我买了。”话毕后,她伸出手来,等着訾槿将珠簪还于自己。
訾槿非常识时务地上交了珠簪,赔着最真挚的笑脸。
三日,自那日买下那小厮后,西乐忿忿地回府,再不肯来后院见訾槿一次。那黑衣人倒是来了几回,那话虽然说得很含糊,但意思却很直接是:让訾槿去给他家主子赔礼道歉。
訾槿却是打死也不肯。别以为訾槿是有骨气。訾槿暗自盘算着如今她在气头上,自己要是去道歉,不摆明了送死吗?待到前院的东西都摔光了,她的气也是该消了大半了,到时再过去认错也不晚。
可三日了,三日了,前院似是还能听见摔花瓶的声音。訾槿一边心疼,一边纳闷这东西都摔了三日了,怎么还没摔完啊?最后惟有继续等待。
“砰!”听这声音,似乎是个大件的家具,訾槿抚着胸口又是一阵肉疼。
“脾气真是大啊!还没完没了。”正是那日买回来的小厮——轩平,只见他斜坐在椅上,小口啃着一个桃子,闲闲地说道。
訾槿郁闷地垂下头去,胆战心惊啊,生怕前院的那人一激动,干脆找后院的自己出气。
“你说你也够有本事,能把好好的一个人,气成这样。你要是再加把火,把她气死了,咱们倒是省心了。”轩平见訾槿不答话,继续说道。
訾槿抬眸幽怨地看了轩平一眼,当初还不是为了你,扮成什么不好,扮成这般模样。当初若不是在我腿上写字,我哪能认出来你啊?
“不是说你呢!你也真够笨的!愣是让我将‘小哑巴’写了三回,你才明白过来。”轩平似乎是看出了訾槿所想,忿忿不平地说道。
訾槿哪敢反驳,如今她老人家屈尊扮成小厮,舍身来救自己,已是施下大恩大德。
“小哑巴,你猜她会是谁呢?”轩平一把扔了手中的桃子,两眼放光地说道。
訾槿垂下眼幕,趴在桌子上,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月国太子病重,已有月余未曾上过朝了,御医均已束手无策。宣隆帝那老小子对此大发雷霆,已经杀了好几个御医了。君二皇子与訾吟风的两个女儿成了亲,正策划夺取那太子之位,可宣隆帝却棋高一着,暗中将訾吟风软禁起来。如今那兵符成了訾吟风的保命符,自是不能拿出来给君安夺位。现在的月国,为太子之位正斗得火热啊。”轩平用衣袖擦了擦嘴角,幸灾乐祸地说道。
訾槿蹙眉垂着眼眸,嘴唇紧紧地抿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弄着桌上的茶盏,并不答话。
轩平见訾槿并不说话,眼角轻挑,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太子重病定没有时间安排此人,二皇子此刻正抓紧时间地,争权夺势定无暇关注于你,至于君小三嘛……这段时间被二皇子与太子的势力,打压得抬不起头来,一直都很低调,如他般的聪明才智,定不会在此时为了你用此计谋。訾吟风自那日起,已被宣隆帝软禁在皇宫之中。小哑巴说,她……会是谁呢?”
訾槿垂下头去,似是陷入了沉思:“他们想要我,抓回去岂不更省事,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轩平眸光一凌,虽是带了□□,可是那眼中的阴霾怎么也遮盖不住:“你以为他们是为了你吗……”轩平话未说完,眼光一转看向门外。
“姑娘,我家主子请您过去用膳。”门外一黑衣人说道。
用膳?訾槿看看窗外的天色,方才才用过了早膳,这时候还不该吃饭吧……。
“姑娘?”黑衣人见訾槿并无动静,小心地叫道。
訾槿垂头丧气地拉拉身上的衣物,一点点点点地朝门外挪去。轩平眼底闪烁出幸灾乐祸的光芒,他连忙站起身来,跟在訾槿的身后。
“主子有话,闲杂人等,不得跟随。”黑衣人见到訾槿身后的轩平,硬声说道。
轩平垂下眼眸,安静地退了下来,眸中闪过一丝恼怒。
訾槿看轩平也退下来,心中暗道:此次凶多吉少也!
越靠近前院,訾槿的脚步越来越慢,恨不得停三步,走上一步。
黑衣人上前一步,挡去了訾槿的去路说道:“姑娘不必惊慌,主子虽生姑娘的气,但绝不会伤害姑娘的。前些时日……主子为救治姑娘,内力已是所剩无几了,如今又不好好爱惜自己,身体越发的虚弱。求姑娘念在主子救你一命的份上,多劝主子吃点东西吧。”
訾槿打量着眼前的人,一股熟悉的感觉由心而生:“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黑衣人迅速敛下眼眸,退了一步,跟在訾槿的身后:“姑娘想是认错了。”
訾槿疑惑地侧脸,正好对上黑衣人慌乱的眸中,心下更是熟悉,苦思良久,仍是想不起哪里见过,惟有作罢。
前院的仆人,来来往往得好不忙碌,此时西乐的卧房内,倒是未传来吵闹和砸东西的声音。
硬着头皮走进门,只见西乐闭目和衣侧躺在软塌上。房内除去中间的大饭桌和一桌丰盛的饭菜外,几乎无一件完好的东西。虽是已经打扫过了,那还是满目的疮痍,触目惊心啊,就连西乐身下的软塌也有被砸过的痕迹。
訾槿一步三颤抖地走到饭桌上,却被黑衣人挡住了脚步。訾槿闷闷地看了黑衣人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转了个方向朝软塌走去。
西乐的嘴唇异样的苍白,许是闭着眼睛的缘故,整个人看着异常的虚弱。
“起……起来吃点东西吧。”訾槿懦懦地说道。
西乐缓缓地张开眼,眸中一片沉寂,少了往日的神采和活力。她淡淡地瞅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你让他们备下的?”
訾槿顺着西乐的目光,看向那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只见那站在桌旁的黑衣人,迅速地眨了眨眼。訾槿呆愣地转过脸来,嘴巴微微张开:“呃?嗯……不爱吃这些吗?”
西乐眸光柔和不少,嘴角勾起一丝若无若有的笑容。虽然看着还是那般的虚弱,却不像方才那般死期沉沉了。她缓缓地站起身来,猛地跌了回去,手下意识地抚着头。
“怎么了?!”訾槿慌忙伸手去扶,却看到西乐手上本来已快愈合的伤,不知何时全部裂开了,甚至比原先还要深,虽是上过药了,却还是那般的触目惊心,“手怎会成了这般模样?”
西乐软软地靠在訾槿的肩头,敛下眼眸不愿多说。
“就算是我的错,你也不必和自己过不去,发那么大的脾气就算了,何必不吃东西来折腾自己?”訾槿拍了拍西乐肩膀上的灰尘,眼底闪过一丝光芒。
西乐嘴角的笑意加深,手许是过于疼痛,微微地发抖。
黑衣人将少数的饭菜,挪到了软塌旁的桌上。訾槿端起一碗饭,拿起手中汤匙,差点喜极而泣:终于!终于轮到自己逼迫别人吃饭了!
可訾槿手中的汤匙伸出了半晌,也不见西乐睁眼张嘴,顿时有点恼怒:“不想吃也要少吃点,你看你都成了什么模样了。”
西乐缓缓地睁开眼幕,那眸色柔波如水,徐徐晕散,荡漾出层层的喜悦。她缓缓地张开嘴,吃下訾槿勺中的饭。
后来的喂饭工作是相当顺利的,只要訾槿送过去,西乐便毫不犹豫地吃下。唯一让訾槿感到别扭的是,西乐的眸中从睁开后,便不曾离开过訾槿的脸,看得訾槿毫不自在。
一碗饭后,西乐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角,气色也比方才要好上许多:“槿儿……以后……我们便在此地生活可好?”声音几近恍惚。
訾槿微微一惊,顿了一下,随即敛下了眼眸,不敢作声。
西乐嘴角露出飘忽的笑容:“此地远离宫中,山清水秀,民风朴实,清静无比,却是个隐居的好地方。槿儿当初一心想离开宫廷,如今听我说要一直生活此地,怎会如此惊讶?莫不是槿儿一心想随那……我回那辰国皇宫?”
谁说要隐居了?这天下还有大把大把的江山美景,等着我去欣赏,这江湖还有大把大把的小草,等着我去挖掘,我为何又要过着那隐姓埋名的生活?隐居和在月国皇宫有什么区别?
“谁说我要隐居了?”訾槿缩了缩脑袋,小声地嘟囔道。
西乐绝美的脸庞一点点地沉了下来:“说来说去,你还是想随我一起回辰国便是!”
訾槿“噗哧”一声笑出声:当初不知是谁死乞白赖,非要自己随她回辰国,如今却说起自己的不是了。
西乐眸中一片片的冰冷:“那辰国有何好!你要如此向往?!难道与我在一起就如此为难吗?!”变了腔调的声音,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呐喊。
“主子!”黑衣人高声唤道,见西乐回神又轻声说道,“您吓着姑娘了。”
西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嘴唇都在哆嗦:“滚!给我滚!”
訾槿慌不择路地朝门外跑去。无论如何她也想不明白,明明方才还好好的,只是几句话的功夫怎就说翻脸就翻脸了?
訾槿抱头的逃跑的背影,让西乐的心一阵阵的刺痛。待訾槿消失后,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软软地倒在了塌上。
“主子!”黑衣人慌忙上前一步。
“没事。”西乐随意地擦去嘴角的鲜血,缓缓睁开眼眸,只是眸中毫无光彩。
“主子那时几乎耗尽了内力,本该多休息。您又日夜奔波了三日,怎会……”
“这几日,那人可有异动?”西乐打断了黑衣人的话,声音异样地低沉地说道。
“他一直很安分地与姑娘在一起,并看不出有什么。”黑衣人神色一敛说道。
“是吗?四方城门可都布置妥当?”
“每门一百人,人人都有姑娘的画像,再加上殿下带回来的人,到时定可将那些人一网打尽,还请殿下放心。”
“下去吧。”半晌后,传出西乐的声音,那声音中有无奈、有疲惫、有的更多是无力和彷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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