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诛心劫

　　前厅出去，经过莲池中间的一条路，便是禅房。帝君喜静，虽修为深厚，却也时时做禅修功课。平日里，除了钓鱼煮茶调香，待的最多的地方便是禅房。

　　那年，凤九被镇妖塔的妖兽伤了，一时恢复不了人身，那会子倒是经常进去，帝君打坐便是小半天，小狐狸便团在帝君脚下瞌睡，睡醒了，帝君还在打坐，小狐狸便出来松松筋骨。禅房在莲池中，四面皆水，清风徐来，莲花摇曳，香气扑鼻。春日时，小狐狸有时躺在一朵荷叶中，碧绿叶子衬得火红狐狸煞是好看。夏日，莲花绽放，莲蓬结了一个又一个，小狐狸调皮时也去摘了莲蓬来吃，有几次不慎落水，差些淹死，帝君后面便命宫娥日日摘了晨早的新鲜莲蓬剥了干净喂给小狐狸。莲心甚苦，可帝君说莲心清火，小狐狸火力旺盛，也得吃了那莲心。秋时，荷池枯萎，帝君最爱划了小舟，抱着狐狸，舟上饮茶。冬日，白雪皑皑，莲池结冰，帝君又凿冰钓鱼，那钓上的鱼因着冬日休养更是肥美，小狐狸又能饱餐一顿，吃的口水都流出来。那些日子，是凤九在天宫中最开心惬意的时光，帝君仿佛也忘了狐狸便是凤九，日夜悉心照料。

　　一瞬间，凤九眼前闪过一帧帧画面，脑里乱做一团，竟忘了施法过去，短短一段路也摔了数次。

　　只见禅房内红光闪烁，竟映红了大半个天。凤九大喊着“帝君，东华！”就要进去，司命一把死死拽住她。司命正色道：“小殿下万不可进去，此刻天火焚心，怕是心魔又在作祟，帝君此刻元神正在撕裂斗法，如若你现在闯进去，惊了帝君，怕是帝君会着入魔道啊。”

　　世人都只道帝君是天地敬仰的尊神，谁知他神魔附体，仍是一念成魔一念成佛。皆因了帝君修为精进，成佛成魔皆在他反覆之间。这诛心劫，便是体内神魔斗法。几十万年间，帝君确实不曾有过心动，也自是无虞。谁料遇到凤九，情难自禁，违背了当初誓言。于是，心魔萌发，不时折磨着他。

　　一席话说的凤九无可奈何，“难道就没有办法吗？司命？”

　　凤九跪倒在地痛哭。她实在不忍心看帝君受此劫难，却又无能为力。眼看禅房上空红白两束法术交缠，斗的激烈，天宫也风起云涌，雷电闪烁。也不知过了多久，红白法术消失，风止云散，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凤九这才跟司命进了禅房。帝君虽神色疲倦，地上淌了一滩血，却依旧岿然不动。见二人进来，缓缓睁开双眼，面带愠色盯着司命。

　　司命自行请罪：“帝君，容小仙多嘴说句，凤九小殿下也对帝君您一往情深，与其避着她不告诉她真相，不如让她知晓。”

　　凤九眼含热泪，直接往前哭倒在帝君身边：“帝君生，凤九便生，帝君死，凤九也绝不苟活。难道帝君以为瞒着我，我就能若然无事么？帝君拒凤九千里之外，凤九生不如死。帝君日日受此诛心劫凤九心痛难忍，恨不得替你受了。没有帝君，凤九就算坐拥青丘五荒，也是生而无趣。事到如今帝君还要赶凤九走么？”

　　凤九顺手便浮在帝君腿上呜呜哭了起来，司命神色凛然，心有悲戚，退出去。

　　帝君抬起的手，停在空中许久。终于，淡淡一笑，落下手在凤九头上，“傻丫头，哭什么，我又没死。”

　　凤九这才止住哭：“帝君，不可再赶九儿走了。凤九想陪着帝君。”

　　帝君点头。

　　凤九破涕为笑，“帝君，想必此刻你很乏了，你先歇着，九儿去给你做最爱的莲花糕来。”说毕，拉着帝君躺下，给他盖好被子，依依不舍掩上门出去。

　　凤九自小跟着姑姑四叔一处，跟爹娘倒少些。偏这白浅白真放纵恣意，生活事务一概不会，所以这凤九便成了白家最会做饭之人。凤九取了莲池最中间的几朵待放莲花，剥开外面花瓣，只留最中间几层嫩片，捣碎后加入莲叶上的水珠，不消一盏茶功夫，一碟莲花糕已做好。正欲端去给帝君，一个转身，帝君已在身后不知瞧了她多久。

　　凤九有些不好意思，脸红道：“帝君怎地起来了？”帝君眼神一暖：“好久没有吃过凤九做的点心了，本君想的很，所以来看看。”一抹红润飞上脸颊，凤九有些恍惚。以前在太晨宫不是没做过莲花糕，每次送给帝君，帝君连句谢谢都不曾有，只是淡淡说句放下吧。凤九便只敢退出，她以为帝君不爱吃，后面多亏司命告诉她，帝君很是喜欢。这样洗手羹汤的日子，平淡又珍贵，以前是以着小宫娥的身份来伺候帝君，今天，却是第一次以着青丘凤九的身份来做糕点。凤九有些紧张，没想到做了几百年的青丘女君，自认得体，没想到帝君一个眼神，她又回到以前不谙世事的小殿下的样子。

　　凤九拿起一块糕送给帝君，不料想帝君没有接过去，只是张开嘴，看样子是要凤九喂了去。见凤九怔着，帝君挑一挑眉，凤九这才将莲花糕送去帝君嘴边。帝君轻轻咬了一口，皱着眉说：“凤九，没有人告诉你太甜了吗？本君其实不爱吃甜食的。”凤九啊的一声，把另外半块尝了尝，说“没有太甜啊。”再看帝君狡黠得绷着不笑，凤九才意识到，帝君是在唬她。再想想自己跟帝君吃了同一块糕，凤九便更不好意思。

　　凤九想起诛心劫，便问：“帝君，这诛心劫可有解？总不能日日受着天火焚心。”

　　帝君眼睛生出一股寒意，瞳孔深不可触，喝了一口茶，说：“总有一天会过去。凤九，你可愿等我？”

　　凤九坚定地点头：“帝君还不明白凤九的心吗？凤九这一生早已认定帝君。不管帝君理我或不理，凤九此生只等帝君。”

　　说到此，有些伤感，不由自主将身子靠了过去。帝君轻轻揽过凤九，嘴角浮出一丝笑容。

　　正在这时，远远就听到团子声音：“母妃，你说凤九姐姐在帝君宫中，是真的吗？”白浅携了团子过来了。

　　两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正了正身子。团子跑过来，先是给帝君行了一礼，然后跳到凤九身上，求抱抱。还说着好久不见凤九姐姐没人陪着玩之类的话。

　　凤九捏了捏团子的鼻子，“团子，听说成玉元君日日都带着团子玩，还不够么？”

　　团子嘟着嘴：“凤九姐姐，你是不知道，成玉姐姐总是带着我到处闯祸，不是去三叔叔宫里把满院的花拔了，就是去太阳星君那里偷了神丹吃。三叔叔院子里的花种了万年，他心爱之极，便闹去父君那里了。父君责罚我禁闭三十日，还让成玉姐姐再去把那些花一株株种好。此刻，成玉姐姐还在三叔叔宫里种花呢。”

　　白浅对帝君也低头行了个礼，然后说：“凤九跑来天宫也有好些天了，我也是今日才得知。我们姑侄有些日子没见，有些话要说，所以只能让凤九先去我宫里了。”

　　帝君颔首，对风九说去吧。

　　凤九一万个不情愿，也无话可说，只好跟着白浅走。走前，转过头对帝君说：“帝君，我去去就回。”

　　才出太晨宫，白浅就忍不住数落：“凤九，你这丫头怎么还是那么不懂事？你跑来天宫闯祸，还又溜进了太晨宫，还怕不怕你爹晓得？”

　　凤九吐吐舌头，求白浅不要告诉爹爹。团子好奇地问：“母妃，凤九姐姐为什么不可以来见东华帝君？我觉得东华帝君很帅啊。”

　　两人都无语，才回到洗梧宫，宫娥便来报白真白奕过来了。白浅和凤九急忙进去，可不，白真白奕真的都在等候了。

　　见二人回来，凤九害怕地看了眼她爹，今日她是打定主意要跟爹爹说清楚的。可白奕似乎并没有在意凤九为何在此。白真像松了口气说：“小五，你可算回来了。青丘出事啦。”

　　白浅凤九心下一惊，忙问出了什么事值得白真白奕上来这九重天。

　　青丘地处魔界天族中间，却自古山青水秀，民风淳朴。青丘虽统管四海八荒中的五荒，却并无一兵一卒。因为狐族天性恣意，无争夺之心，自古便臣服在天族下，只想世代安居乐业。近日，青丘不知为何，狐子狐孙们倒下一片片。起初以为只是瘟疫，过些天就好，却不想势演愈烈，折颜都对此束手无策，只说怕不是瘟疫，此事另有蹊跷。白真白奕这才赶来九重天，商议此事。

　　天宫一日，地上一年，凤九这才出来不过一日，竟不知道青丘发生这么大的事。身为女君，凤九为子民心痛难当，惭愧不已。原本想说的那些话也只得压了下去，愤然道：“青丘百姓纯良，怎经得此患。得赶紧奏明天君，看有什么法子。”

　　白浅道：“夜华此刻就在正殿，不如我们这下就过去吧。”

　　安顿好团子，几人便往天宫正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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