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林清暖先缓过神来,紧忙假意呵斥,“小安,出去…”
扯开林安拽着自己的手,再三点头,示意她安心…
俞暄宸竟也并未拦着林安离开,仅是径直朝着她走过来……
居高临下,手抚上她细嫩面颊,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悲…
“清儿,你…皆不介意吗?”
问出口时,他心中都在自嘲,自己似乎已经知道她的答案的,可依旧不甘心,甚至问出口,已经带着些卑微祈求…
林清暖却是愈发坦荡,抬头,目光温婉,却疏离,“殿下,您多虑了…”
“殿下您乃当今宸王,爱民如子,贤德待人,孙太尉之女,亦实属京城少有才女,知书达理…更有孕育王府世子之功,同殿下佳偶天成,清儿…何来介意…”
说这话是,她嘴角,依旧是通情达理的笑…仿佛所谈及之事,皆与她无关,所谈之人…与她而言,牵不起她半分心绪…
眼前的林清暖,明明是自己日夜相伴的枕边之人,看得见,触的到,分明如此真实,可却…再看不透…
见她如此,俞暄宸心上,霎时间,同秋风落叶那般,说不出的凄清…
可无论如何,她就是他的清儿,此生都是要在他身边…
片刻,他嘴角带笑,却冷然阴暗…
“清儿,别忘了,你欠我的…”
林清暖屏住呼吸,不禁向后躲去,却被他牢牢扣住肩膀…
“清儿,你欠我,一条性命不是么…那么,为我孕育血脉,还我如何…”
一针见血,一句话,直指痛处,终究是惹怒了林清暖…
眼中凝然,胸腔难抑剧烈的起伏,“俞暄宸…我林清暖,此生,只嫁一次人,只着一次红装,只生一个孩儿…
可我第一次嫁人!是为了西南地图。
第一次红装!是替了叶青岚!
第一个孩儿!是为你高位铺路…!
俞暄宸,再无机会了,此生都再无可能…你凭什么,要我为你…”
已欺身压下,热气在她耳边围绕,“就凭,你欠我的…”
用尽了力气,一个耳光重重甩在他脸上,泪水决堤,“俞暄宸!即使是我欠了你的,你也都拿走了!!是被你亲手拿走了的!那是我第一个孩儿的性命!现如今,你我,已然两清!”
丝毫未影响他手上动作,反倒换他愈发决绝…
难以抑制的啜泣,和着低沉喘息,久未停歇…
……
再醒已是月上中天…
侍从通报,俞铮连夜求见…乃是有关许久以来,一直打探,却不曾清明的南方疫情之况…
怕吵醒身边之人,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离开床榻,事关紧急,只匆忙披了件外衣,便向书房赶去,未见卧房后窗,黑衣身影…
到了书房,方才整理好衣着,见俞铮握拳几分忐忑模样,兹事体大,俞暄宸一时也有些惊慌,“南方疫情有何进展?”
许是怕被责怪办事不利般,俞铮将头埋的格外低,“殿下,南方疫情…乃是,百年一遇之灾,之前派去救治的太医,之所以杳无音讯,只怕是,已……罹难了…”
“南方疫情…竟已如此?”
“先遣救治之队,远赴南方前,误以为仅是普通疫情,却未料,竟已那般严重,不为所控…”
来不及思虑再三,恐耽误半刻,便不知多少性命冤赴黄泉,理清条理,冷静下令……
“准备下去,集基地医者,宫中太医,备足药物,粮草,物资,命其周边地带,做好隔离,控制疫情,明日一早,赴南方,清除瘟疫。”
“是!”,俞铮极利落的回答,半分阻拦都不曾有…
民生之事,最是令人心忧,即使运筹帷幄如他,却也不禁眉头深锁,对俞铮挥了挥手,“回去吧,明日午时,城门集结。”
似乎是得到想要答案般,亦或是匆忙准备救灾相关事宜,俞铮自始至终,格外利落…
又连夜写了密函,由亲近之人传入宫中,通报给俞振霆,用以确保后备供给稳定…
将该处理好的,一丝不苟准备妥帖,才又回了房……
只见后窗大开着,凉风习习,她却只着一单薄中衣,手握成拳,在窗边任凭冷风肆虐…
夜风极大,吹起她宽大中衣,发丝随风,灵动飘逸…
被宽大中衣罩着,更显得她格外单薄,偶尔可见,其身上裸,露之处,尽是些或轻或重的印子…
叹了口气,心中难免涌上自责,至窗边,打横抱起她……
却听她已有些哑的声音响起,隐约还有些微重的鼻音,“阿宸…你可记得,你第一次如此抱我,是在何时?”
将她轻放于床榻之上,拥的极紧,“怎会不记得,彼时,是在张尚书府上…”
“阿宸,我从未同你说过吧,早在初见你时,我已倾心与你…亲卫,与我而言,也并无甚在意的,可你之所言,我皆欣然…”
似乎向他怀中又近了几分,耳边清楚感受到他胸腔中有力的跳动,泪水悄无声息,顺着眼角,没入他胸前衣料,“你都不曾知晓,我心中,是当真不顾自己,欢喜过你的…”
“只要可换你一言,一笑,张尚书如何,融国如何,苗疆又如何,我手上鲜血淋漓亦无谓……”
“清儿…”
俞暄宸隐约感到怀中人儿有何反常,方欲拉开询问,却忽然被她拥的更紧…
已经听得出她浓重的哭腔,带着她特有宁死不折的倔强,“可如今,阿宸,你心中,也清楚的,不是吗?你我,已是仇人,再回不去…
怕是早已注定的,我的性命,由你母妃换来,而我孩儿性命…便用来还你至高位之路,同那孙姝雪的未来世子…我既无能为力,就如此吧,此后,你我一清二白…”
“清儿,你当真以为,你我之间,当真能有所谓一清二白?”
“俞暄宸!如今,我,是真的恨极了你…你该放了我…!”
手上轻柔理着她柔软发丝,语气坚定,“俞暄宸发妻,宸王正妃,世子母妃,此生皆只有一人,只会是你,天下人流言蜚语又如何?万事皆空,唯有在我身边的你,是真的…清儿,碧落黄泉,此生不放。”
终是叹了口气,林清暖也不再多言,只依在他怀中,轻声哽咽…
想起了什么,俞暄宸轻笑,极轻松的模样,“清儿,明日,我便去南方,其中疫情,非同小可…我若未能回来,你便随心吧,此生,你皆自由,天高海阔…”
犹豫良久,久到俞暄宸以为怀中林清暖已经安稳睡了过去。
却到听她久违难得的几分关切,“南方…既是瘟疫,到了南方,你…还是,多加照料自己…”
难掩欣然,此番更是来不及去细想今晚种种异常,拥着林清暖,安然入睡。
难得睡得安稳,醒来天色大亮…
看了看怀中熟睡的林清暖,他心中泰然,此生该是足够长的,足够,让他尽力,以至于此后某一天,她在自己身边,是心甘情愿的…
抚了抚她光洁额头,轻声细语,“清儿,我,会顺利归来的……”
转身离去,门应声而关,塌上伊人,缓缓睁眼…
俞暄宸方离开三四天,孙姝雪便再耐不住,找上门来…
挺着肚子,言语间,跋扈依旧,“诶呦喂!这日上三竿的,成天在屋里躲着是个什么意思?!”
林安修剪着院中榕树枝丫,坦然无意般,“王妃近日来,总是提不起力气…头昏脑涨,人也昏昏沉沉的,没什么精神,看起来,怕是,大抵是受了风寒…”
拽住林安胳膊,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丫头!你说什么?!”
竟难得未同她计较,还放下了手中剪刀,一字一顿,格外耐心,“小安说,王妃,大抵受了风寒…”
“这都几日了?风寒之重使她门都未出过?你们这对主仆?!不是心怀鬼胎?!什么风寒!现如今,大俞瘟疫沸沸扬扬,里面那个,我看怕是报应到了!”
孙姝雪也是听闻此次瘟疫之重,莫名惊慌起来,企图进了屋子,打探个究竟…
“王妃,就是风寒……”
一把推开挡在门前的林安,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你滚开!”
一脚踹开紧闭的房门,屋内竟有些腐败之气…
看塌上之人,紧裹着被子,径直走去,毫不犹豫掀开被子…
才见塌上之人,已是青紫的面色,显然是已死去有了一段时间……
林安也一副极震惊的模样,猛然跪在床边,“你…王妃,您是怎么了…!!”
“啊…!!!”
震惊所致,哑然后撕心裂肺的喊叫,孙姝雪狂奔慌乱逃出了榕清院…
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绪,便马上召集了王府家丁,一行人,拿着火把,能用上的油,向林清暖所在之处涌来…
在孙姝雪的瘟疫害人鼓吹下,此时根本无人在意,跪在床边痛哭流涕的林安,或是塌上似乎尸骨未寒的林清暖……
随着孙姝雪一声令下,无数火把,被扔向屋内,整个榕清院,顷刻间,便被熊熊烈火所吞噬,再见不到人迹,只隐约听得到,似乎…有凄厉的嘶吼声…
亲眼看着榕清院变成废墟,孙姝雪嘴边浮起一丝快意,转身于众人,却格外沉重般……
“我亲眼所见,宸王正妃,暴毙而死,实乃瘟疫之症,无关私怨,仅是,实恐此瘟疫于京城肆虐,夺万人性命,望王府上下,今日之事参与者,皆为我,做个证人…
而今殿下远赴南方,救治疫情,只能容我擅自做主,便为王妃立个衣冠冢罢了,且如今全国上下,疫情危急,为表体恤,弄的简朴些即是好的…”
此般,倒是换了众人心惊,这话中之意,今日之事,法不责众么,立了衣冠冢,又好死无对证…
皆唯唯诺诺应承下来,怀揣着此时才隐约发觉不对的心思下去……
只剩她一人,在原地,难得的放声大笑,最后筋疲力竭般,眼角含泪,低声道,“青岚,这般…我总算是为你报了仇…”
又低头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孩儿,今日这般,娘亲便也是为你爹爹报了仇了,你要记住,你永是张姓氏族…”
……
……
足有半年光景…
南方瘟疫得以医治,民间相传,宸王乃是万民之福…
终于回到魂牵梦绕之地,方进府,便直奔榕清院而去…
却只见到,一片焦土,满目疮痍,没有丝毫生气…
对眼前一切,不敢置信,“来人…”
被叫来的随从颤颤巍巍,“殿下…”
“王妃呢…”
随从只顾左右而言他,所答非所问,“王妃,王妃,在东院,照顾小世子…殿下您,还未用膳呢吧……”
“混账!不知道王妃是谁吗?!”
小随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上身都伏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王妃…王妃,在殿下您走后,突发瘟疫,暴…暴…暴毙而亡…”
难以自控,顾不上谁人无辜,一脚将那随从踹倒在地,“瘟疫?!我倒是不曾听说!何时京城也有瘟疫?!”
“小人,小人也不知……那日,侧妃发现王妃时,便说…王妃,已然去了…”
“把人都去给我叫出来,还有林安呢!都叫出来!好好的人,方才几个月的时间,你们便同我说没了?!”
在地上打了个滚,才勉强站起来,“林安…一同,随王妃去了…小的,小的这就去叫侧妃…”
双手紧握成拳,丝毫不加掩饰的愤怒,心上猛然郁结…
半年光景,孙姝雪肚子已经平了下去,人圆润了不少,却更显奸猾,笑的谄媚,“殿下,您回来了…”
“清儿呢…”
摆足了戚戚然的模样,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泪,“正妃去了,是瘟疫…”
“瘟疫,是你确诊的瘟疫?!”
“非,非也……”
“孙姝雪,有个道理,叫一命抵一命,一报还一报…”
俞暄宸目光冷然,犹如利剑,孙姝雪一时间,怔在原地,茫然无措,又随即大笑,“如何?一报还一报么…那我只是拿回了我该拿的!”
“张尚书之子一命,乃是由我所欠,可你所害清儿之命,我要你,九族陪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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