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发丝

　　狄仁杰站起身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三名守卫。开始注意起了四周的环境。然后一会儿窜上寺院里的一棵树，一会儿又攀越上屋顶。

　　陈建豪问邱行健，狄仁杰这是在干什么。

　　邱行健闭上了嘴。朦胧的眼神似有所思。

　　“有人曾经来过这里。”狄仁杰站在屋顶上说。

　　“什么时候？”邱行健问。

　　“就在三名守卫同时去茅房的时候。”狄仁杰道。

　　邱行健与陈建豪面面相窥，同时盯住了三名守卫，只见三名守卫顿时低下了头。

　　——月色凄迷的深夜，守着几具宛如地狱恶魔的恶尸。任谁都会害怕的。所以他们三人尽管平时的关系不怎么样，但现在却团结在了一起。

　　没有人会去问狄仁杰是如何得知这里曾经有人来过，因为狄仁杰在勘察犯罪现场这一方面，他是专家中的专家。

　　然而狄仁杰发现这里曾有人来过的事实，却并非在寺院里的大树上，或者在屋顶上发现了什么特别的痕迹。只是因为他在捡到那根奇异头发的同时，也发现躺在他脚下的那具死尸腐烂的脸上，有深深凹下去的手指印。

　　这手指印当然不是在死者发生尸变前就有的。更加不会是留守在这里看管现场的三名守卫留下的指印。看他们此刻胆战心惊的样子就会知道。

　　狄仁杰与邱行健又回到了长安城。只是刚一进城，狄仁杰就马不停蹄的去了城东总捕头何大来的家。

　　一进门，狄仁杰就问何大来：“杀死‘鬼哭神嚎’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是不是六扇门的人？”

　　何大来道：“那个人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少年，名字叫裴东来，出身来历不明，两年前加入雉山六扇门，跟了雉山总捕头赵东升。只因为在十来天前，误杀了雉山一个富豪家的公子，所以遭到了官府通缉，那个雉山富豪还买通了许多黑道杀手，扬言要把裴东来赶尽杀绝。”

　　狄仁杰又问：“裴东来究竟为了什么事，会杀错人？”

　　何大来道：“听说是因为有人抢劫了一批睦州“凌威镖局”的财宝，裴东来怀疑是那个富豪家的公子干的，就去调查，结果因为在言语上起了冲突，双方就打了起来，然后裴东来就误杀了那位公子。也有人说，其实就是裴东来独吞了那批黄金。”

　　“我还以为是裴东来千里追凶，原来是千里逃命来了。”狄仁杰喃喃道。

　　何大来道：“区区一个地方上的小兵，为何狄总督如此关心？”

　　狄仁杰的眼睛一亮，道：“这个人??????也许，才是破案的关键。”

　　“我问你，”狄仁杰接着道，“这个叫裴东来的，在样貌上有没有什么特征？”

　　何大来道：“我派去的人回来告诉我说，听说此人天生患有顽疾，一生下来就全身通体雪白，连头发也是白色的。可是也有的人说，此人自小就在深山跟随一位世外高人习武，因为练功走火入魔，才招致此症。”

　　狄仁杰的眼睛更亮了，道：“看来我的估计没有错。”

　　何大来听得一头雾水。

　　狄仁杰接着道：“何大来，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亲自去一趟。”

　　何大来道：“大人请讲。”

　　狄仁杰道：“你去睦州秘密调查一下，查一查裴东来杀死的那个富家公子以及他的家族背景。还有那一批被抢劫的凌威镖局的财宝到底找到没有。顺便查一下，看看睦州最近以来，还有没有什么大案发生。”

　　“如果有人问你去什么地方，你就说去回家探亲。包括我的老师邱行健。”狄仁杰接着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何大来沉默了一会儿，道：“当然可以。”

　　他已经明白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尽管他不知道狄仁杰葫芦里究竟买的是什么药。可是他必须这样去做。

　　这也就是狄仁杰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交给何大来去做的原因。

　　狄仁杰看人的眼光很准的。

　　可是何大来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因为他刚刚抵达睦州，就已经被人暗杀了。

　　黄昏。夕霞山。落日山庄。邱行健约好狄仁杰一起在这里看日落。

　　夕阳坠没在远山尽头，空余漫天火烧云。

　　狄仁杰二人正坐在山庄里玉石林湖的一座假山上，看着西方天际火红的晚霞，沉默许久。

　　自从这里成为“禁地”之后，两人一有时间就会来到这里看日落，他们都认为这个地方很美丽。

　　“你去城东总捕头何大来的家干什么？”邱行健忽然问道。

　　狄仁杰依然沉默。眼神变得冷淡了很多。

　　“为什么要有事瞒着我？”邱行健接着问。

　　说到这里，狄仁杰就已经明白邱行健已经对他起了疑心，这件事恐怕再也瞒不住了。

　　他缓缓转过头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邱行健，缓缓道：“如果不是你有事瞒着我，我又怎么会瞒着你？”

　　邱行健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狄仁杰道：“我从蓬莱回到京城的那天晚上，曾在你的书房里捡到几根带有黑白黄三种颜色的头发，而这样的头发，我在‘鬼哭神嚎’的案发现场也曾捡到一根，在寒山寺的案发现场也曾捡到一根。”

　　邱行健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狄仁杰道：“杀害‘鬼哭神嚎’的凶手是一名睦州六扇门的人，他的名字叫裴东来，因为错杀了一个富豪家的公子，而被黑白两道追杀，按理说，他应该跑到天涯海角，跑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可他为什么会跑到京城？为什么会在和‘鬼哭神嚎’决斗的当天晚上去找你？你又为什么会催发内力来试探他的武功？不然的话，他的头发怎么会轻易折断在你的书桌上？”

　　邱行健道：“你凭什么断定这几根头发就是裴东来的？”

　　狄仁杰道：“我曾派人调查过，裴东来此人天生患有顽疾，如同银狐，通体雪白，连头发也不例外，只是因为他遭到黑白两道的追杀，为了掩人耳目才将自己的头发染成了黑色的，只可惜，染头发的这种染料太差，是江南一带最便宜的货色，通常只有最廉价的妓女才会使用。所以时间一长，他的头发颜色就发生了变化。变成了黑黄白三种颜色，同时也会变得很容易折断。”

　　邱行健道：“说下去。”

　　狄仁杰道：“然而这些都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会跑到寒山寺去调查霍英觉等人的死因？”

　　邱行健道：“你怎么知道？也许杀死霍英觉的凶手说不定就是他？”

　　“如果说凶手是他的话，那么他何必如此费力的去杀‘鬼哭神嚎’？”狄仁杰接着道，“我曾在一名死者的脸上，发现有深深凹下去的手指印，自发生尸变之后起，那里就只有三名守卫看守。他们就连上茅房都会在一起，更别提有胆量摸死者的脸了。”

　　邱行健沉吟片刻，道：“你认为裴东来为什么会去调查寒山寺的‘尸变’？”

　　狄仁杰道：“很明显，这件案子跟裴东来本身有直接的关系。”

　　邱行健道：“什么关系？”

　　狄仁杰沉默了一会儿，道：“一个亡命天涯的人，为什么还会去调查‘尸变案’，这个问题我只能去问老师你了。因为他曾经找过你。”

　　邱行健道：“他的确找过我，因为他的师父睦州六扇门的总捕头赵东升，和我是多年的故交，他要我把裴东来藏起来，因为他觉得裴东来只是误杀了几个本来就该死的人，不应该死。”

　　狄仁杰道；“可是你并没有帮他，还把他引到长安城东西街大杂院里，让‘鬼哭神嚎’去杀他？”

　　邱行健道：“你有什么证据这样说我？”

　　狄仁杰微微一笑，道；“我开玩笑的，我哪有什么证据？”

　　他当然不是开玩笑，这只是一种猜测而已。

　　——他只是觉得很奇怪，既然裴东来找到了邱行健这个浓荫蔽日的大树，为何又会来到那个打杂院里，遭到顶级杀手的追杀？

　　邱行健叹了口气，道：“你说的对，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我的确是让‘鬼哭’去杀他。”

　　“老师??????你到底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是我不知道的？”狄仁杰转过头来，失望的看着邱行健。

　　“如果你是我的话，也许你同样会像我这样的。”邱行健长叹一声。

　　狄仁杰闭上了嘴。眼睛里掠过一丝愤怒。

　　“你知不知道，邱婷的丈夫和孩子是怎么死的？”邱行健接着道，“我知道，可是我却无法为我的女儿报仇，因为我一旦报仇的话，我那其她几个女儿的丈夫和孩子，也将会死于非命。”

　　一阵寒意爬上了狄仁杰的脊髓。

　　他本以为老师邱行健只是个在朝廷与江湖之间一个和稀泥的高手，他的主要职责就是避免两者发生矛盾，以免天下大乱。所以邱行健在有些事情上不能用帝国王法来处理。若不是这样，先皇太宗皇帝只有怎么会将六扇门列为帝国特别机构。而且在驾崩前夕，又特别交代高宗皇帝不准干涉六扇门的一切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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