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既然决定汇演表演古琴演奏，慕白自然决定好好准备。她准备去找顾老，她从小跟着学琴的老先生。
慕白口中的顾老先生是个古琴大师，在花国音乐学院当博士生导师，和慕白家有往来。慕白从九岁开始就跟在他身边学琴。顾老先生老伴去得早，膝下只有一子，早年出国在国外发展，后来就定居在国外结婚生子。顾老先生一个人，没事就喜欢去亲朋好友家串串门，没想到正好遇见在家练钢琴的慕白。看着慕白在琴弦上飞舞的手指与琴音中的韵味惊为天人，在询问沈父沈母和慕白的意见后正式将慕白收为徒。
顾老先生住在花国音乐学院的职工区，平日都是院门紧闭锁住一院清幽，今日沈慕白到的时候却意外发现大门大开。
慕白刚走过去，就觉得不对，总感觉自己身后跟着一个人。
她回头看，就发现顾彧跟在自己身后。
“你跟着我干什么？”慕白皱眉问。
顾彧摊手：“我才没有跟着你，我是来看我爷爷的。”
慕白这才想起顾彧和顾老都姓顾，问：“顾老就是你的爷爷？”
顾彧点点头：“对啊，你不知道？我爸和你爸关系那么好，我爸不在国内，沈叔叔就帮着我爸照顾我爷爷，要不然哪来的你和我爷爷认识。”
“原来是这样。”慕白点点头。
她早就注意到顾彧指尖薄薄的茧，以为他是学钢琴留下的，现在看来，顾彧既然是顾老的孙子，说不定也会古琴。
顾老看见他们俩很高兴，尤其是看到顾彧，又惊又喜道：“混小子，还知道回来看你爷爷。”
顾彧嘿嘿一笑。
拍了拍顾彧的头，顾老先生才转身对慕白和颜悦色道：“慕白你来了，帮我跟你父亲道声谢，给你们添麻烦了。要不是他，我这一把年纪哪顾得了这半大不小的小子。”
慕白含笑地摇摇头。
她从小跟在顾老身边学琴，和顾老感情深厚，说明了来意后，就去了琴室。
而顾彧则被顾老留下，好好教育了一顿。
慕白走进古香古色的琴室，这里除了古琴其实还有其他乐器，慕白虽然稍有涉足，但也不是样样俱会。慕白最喜欢的，是那把叫做“绝响”的古琴，慕白从学琴开始就是抚摸着它长大的。沈母不是没提过给她买把古琴，但是都被慕白拒绝了。她喜欢在琴室抚摸绝响的感觉。
上辈子沈父去世后，她就很少碰琴了。后来开演奏会，弹得也大多是钢琴。
所以当慕白坐在古琴前，她其实已经四年多没碰古琴了。
手刚放上去的时候她其实很忐忑，但是当指尖拨动琴弦，琴音在室内响起的时候，慕白的心却突然被触动。那种感觉，像是月明风清，又像是旧友重逢，心中的烦闷仿佛一扫而空。她刚开始的时候弹得并不好，磕磕绊绊，却随着琴音渐入佳境，如行云流水，似幽潭龙吟。铮铮琴音，初飘逸秀美，碧波荡漾，烟雾缭绕。其后云水奔腾，短暂的压抑后，江水泱泱，琴音低颤，烦闷在心中的情绪似乎随着江海一起汹涌而出。
天光水影，重峦叠嶂。好不容易挣脱顾老爱的嘱咐，到琴室后，顾彧听到的就是琴桌前的少女用琴音勾勒出一副气象万千的画面。
一曲结束，慕白目光沉沉地看着琴弦，许久才注意到站在琴室门口的顾彧，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看你弹得怎么样。”顾彧手插进口袋，青竹般挺拔的身影走向慕白。
“是吗？”慕白抬起头问他：“那你觉得弹得怎么样？”
“一般般，没我好。”顾彧先是毫不客气地自夸道，然后才显得很勉强一样开口道：“不过对付一个文艺汇演还是绰绰有余，说不定还能拿个第一名。”
慕白垂眸，手又抚上琴弦：“谢你吉言。”
慕白没有把顾彧的话放在心上，在见识到顾彧琴技之前，她并不认为自己的古琴技巧比顾彧差，毕竟顾老曾经夸过慕白，说她是他见过最有天分的人之一。
她多年没碰，感情还在，基本功还隐约记得，但是手法到底生疏了。
懒懒地拨起琴弦，慕白边弹边唱：“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霜夜与霜晨
遄行遄行
长途越渡关津
惆怅役此身
历苦辛历苦辛
……”
这是古琴的入门曲，慕白的声音略带清冷，配着琴音犹如古潭清泉，别有一番风味。如果顾彧先前只是客套，但是现在完全惊艳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沈慕白，明明只是一首入门曲，顾彧自己都弹过无数遍，此时听起来却依旧被感动。
“你……”他话到嘴边，却忽然不知如何开口。
他定定地看着慕白，秋末的傍晚来得比较早，琴室早就打开灯，灯光下的沈慕白脸上的肌肤细润，与清明略带伤感的目光不同的是她脸上的表情，疏远而冷淡。
“怎么不说话了？”他忽然安静，慕白还有几分不习惯，抬起眼看他，就对上顾彧的目光。
她下意识眉头微微皱起，垂眸避开顾彧的目光，淡淡道：“这首怎么样？”
“特别好，是我听过最好听的一版了。”顾彧毫不吝啬地夸赞道，目光炙热地坐到慕白对面，问：“这也是我爷爷教你的吗？他都没教过我。”
“曲是，歌不是。”慕白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琴弦说：“偶尔听见的，觉得挺有意思的，就随意学学。”
“你真厉害。”顾彧连忙夸道，“随意学学都弹唱得这么好。”
“还好。”慕白礼貌地笑了笑说。
顾彧情绪很好，追问道：“我以后还有机会听你弹奏吗？”
慕白看向他，笑了笑：“这首歌本来就准备文艺汇演时表演的，只要你到时候去，自然有机会再听到。”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以后还有机会单独听你演奏吗？”顾彧情真意切地问道。
慕白颔首：“我经常来琴室练琴，到时候欢迎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彧欲言又止，许久笑道：“那就说定了，以后天天在琴室见到我可不要烦我。”
慕白点点头，低头抚琴。
顾彧看着她，心想，为什么有人弹古琴的时候可以这么好看，低眉顺眼轻拢慢捻皆成画卷。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热烈，慕白抬起头，问：“看我干什么？”
顾彧掩饰道：“我刚才忽然明白班主任为什么会在没人自荐的情况下问你了。”
“为什么？”慕白好奇地看着他。
顾彧咳嗽了几声，道：“你长得特别好看，风华太盛，如果你在台上，我想就算弹得不好也没有会注意，只会注意到你的长相。”
慕白：……
还以为他会说什么，没想到结果就这样。
慕白很失望。
“我不好看。”慕白垂下眸，淡淡道，继续拨动琴弦。
顾彧以为她在谦虚：“你不要这样谦虚，承认自己长得好看很难吗？”
慕白没理他，顾彧又开口道：“真的，你长得特别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生了。”
琴音突然断了。沈慕白冷冷抬眼看他，淡淡道：“顾彧同学，这是琴室，不是选美比赛现场。”
顾彧茫然地看向她，不知道沈慕白为什么忽然生气。
慕白没有解释。顾彧心想可能是自己打扰到她练琴了，开口道：“我去找爷爷聊天，不打扰你先走了。”
慕白颔首。
等他走了，慕白继续弹奏自己的古琴曲。
“你是在想你前世的事吗？”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慕白一愣，迟疑问道：“你是？”
男人淡淡道：“我是妖后。”
慕白：……
妖后？不是妖王之后吗？为什么是个男人的声音。
她一直以为妖后是女神仙来着。
“妖后只是我的称谓，和妖王没有任何关系。事实上，我比妖王出现的还早。”男声淡淡答道。
女网友一下变成男网友，慕白感觉这世界有点玄幻。
不过重生这种事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不能解释的。
慕白笑了笑，轻轻开口道：“你这称谓还真别致。”
“后者，君也。妖后之意，本就为妖族发号施令者。”妖后解释道。
这样吗？倒是她见识浅薄了几分。
妖后淡淡道：“没事，习惯了。”
慕白：……
妖后这样说她好像要忍不住想笑。
妖中君王，却偏偏因为妖后这一称谓被人误会为妖王的妻子，一下降了一级，性别都由男被怀疑成女，还真倒霉啊。
慕白忍不住：“你这称谓谁取的，你怎么不和他拼命。”
妖后没有说话。
慕白：“该不会你自己取得吧？”
妖后：……
不说话看来是真的了。
慕白忍不住哈哈大笑。
妖后若无其事：“你再敢嘲笑群主，小心我把你禁言三十六个小时。”
“你禁吧。”慕白无所畏惧，“不就是一天不在群里说话吗？我才不怕，反正我可以骚扰你。”
妖后：……
慕白忽然喊他：“妖后。”
妖后：“嗯？”
慕白：“你怎么突然想起和我说话？”
妖后：“坐悟的时候忽然感觉你很难过，就来看看。”
慕白：“现在看到了？”
妖后：“嗯，看到了。”
慕白：“那你看到了什么？”
妖后语气淡淡的，在慕白脑海中响起：“看到了，你果然很难过。”
慕白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妖后：“往事不可追，你不必难过。”
慕白：“嗯。”
她原本以为没人有会懂，现在发现其实有人懂，就没那么难过了。
妖后岔开话题：“洪荒也有琴曲，你要听吗？”
慕白：“好啊。”
慕白原本以为像普通琴曲一样，直到琴音在脑海中出现她才发现，随着琴音缓缓在她面前展现的是洪荒整个世界。
云雾中，妖后息于凤凰之上，慕白坐在他身前，转过头看他。明明靠得那么近，却又像是隔着千山万水，慕白看不清妖后的真颜。
妖后淡淡道：“这就是我住的地方，合虚山。”
慕白：“合虚，日月所出之地，是真的吗？”
妖后：“嗯。”
他话似乎不多，慕白也不是喜欢说话的性格，两人静默不语。
一曲终了，慕白回过神，发现自己还在顾老家的琴室。她忽然分不清刚才是做梦还是现实。
脑海中响起妖后的声音：“此曲名为《凤鸣合虚》。”
慕白：“好听。”
妖后：“嗯，我去修炼了。”
慕白：“好。”
她又开始练习文艺汇演要求练习的琴曲，却明显心不在焉。
眼见着天黑，慕白去和顾老告别。
顾老留她吃饭慕白摇头，顾老无奈，只能让慕白托沈父一句说他留顾彧小住一天，明天再回去。慕白答应了，出了门打电话给司机来接自己。
回到家，沈母还在等她，看她回来，迎了上来：“饿了吗？我让张嫂给你备了饭菜。你要是饿了我马上让她给你端上来。”
慕白点点头，看向沈母。
虽然不是亲生女儿，但是沈父沈母对慕白却是关心备至。慕白有时候想，就算是她亲生父母，都不一定能做到这样。
慕白很感谢他们，所以每当想到六年后他们相继去世就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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