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酒不醉人宴

　　“请留步，长宁侯。”江初雪见唐浅停下脚步，才放开了她的手，“长宁侯见到本宫，为何这样着急走？”

　　唐浅后退一步，按照礼数给贵妃行礼，“微臣恐惊扰贵妃，打扰贵妃雅兴。”

　　江初雪却露出一副并不在意的表情，说道，“这花园修葺得漂亮，但是鲜少有人过来，本宫一个人，也是寂寞。既然侯爷也早到，不如随本宫一同赏花？”

　　唐浅本能就感觉到，江初雪这样温柔说话，就像上次给她酒杯外下毒一样，肯定没有好事，于是继续拒绝道，“微臣惶恐，授受不亲，恐玷污贵妃清名。”

　　江初雪思考了一会儿，依旧拦在唐浅面前，不放唐浅离开，而是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侯爷无需担心，陛下都告诉本宫，有关侯爷身份一事。”

　　唐浅僵硬在那里。

　　墨无痕告诉过江初雪，她是女子一事？

　　虽然唐浅一直心里清楚，墨无痕对江初雪很好，百般呵护，宛若珍宝般疼爱，但是她如何也想不到，墨无痕会将唐浅的秘密，那个即使朝堂中多有猜测也无法印证的秘密，坦白地告诉江初雪。

　　就像是将唐浅的软肋，鲜血淋漓暴露在那个曾经对她下毒的女人眼前。

　　虽然也合情合理，毕竟墨无痕那样宠爱江初雪，仿佛要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摆在她面前，但是每每想到如此，唐浅还是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原本本宫不知情，担忧陛下沉迷男色。现在既然知道唐小姐身份，本宫也愿成全陛下与唐小姐。这自古君王，哪一个不是三宫六院，本宫就算再喜欢陛下，也不能独占。”贵妃妆容精致，眉间花钿绘着一朵傲骨梅花，花瓣上用宝石点缀，“说来，这些日子也要唐小姐多多服侍陛下，本宫的身子不争气，不能侍奉陛下。”

　　是啊，哪一个大昭皇帝，专宠过一个女人？就算贤德美丽如懿德皇后，曾经与景帝那样伉俪情深，协心治国，在被疾病折磨，失去了容貌，景帝也不再那样宠爱她，而是喜欢上了年轻貌美的燕若梦。

　　在朝贺的那天夜里，她为什么会开口，请求墨无痕此生，只爱她一个呢？

　　骄纵如江初雪都懂的道理，为何她不懂。

　　见唐浅沉默，似乎并没有听懂，江初雪走近一步，就在唐浅的耳边，用着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动听婉转说道，“唐浅，我怀孕了。”

　　唐浅愣在那，只看见江初雪双颊似乎因为害羞而绯红，“浅小姐，本宫这样唤你可好？”

　　江初雪念出了唐浅的名讳，对于唐浅来说，更加证实着墨无痕将自己的身份告诉过江初雪一事。

　　唐浅神色谦卑，笑容苦涩，“贵妃客气。”

　　江初雪牵起唐浅的手，姿态亲昵，仿佛没有注意到唐浅的发愣那般，继续说着，“这件事本宫只对浅小姐说，因为陛下说，担心朝中有人担心外戚干政，所以暗害这个孩子。”

　　女子的神色满是幸福，那是一种被人呵护的光辉，那样无忧无虑。

　　唐浅想起，墨无痕确实有说过，想要一个孩子。

　　但是她不行。刘少白的诊治是，她太多年在军中，从不注意调理自己的身子，导致血液不畅，需要长时间的调养，也只有很小的机会，能够生育。

　　这些，她也瞒着墨无痕。原本唐浅不想打破墨无痕的希望，但是如今，听到江初雪已经有了墨无痕的孩子的时候，那种隐藏真相的沉重，也不是太痛苦了。

　　墨无痕很快能得到他最想要的孩子，这样很好，唐浅逼迫自己这样想。

　　“也请浅小姐保密，代本宫，这些日子照顾陛下。”

　　江初雪看着神色黯淡的唐浅，掩饰住内心真实的情感。

　　只要是关于皇帝，就算是战场上杀伐决断如长宁侯，也很好骗，不是吗？

　　唐浅一直浑浑噩噩，被江初雪拉着逛花园，然后又去了殿内。

　　宴席上宾主尽欢，把盏交杯，其乐融融，唐浅也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酒，不太多说话。

　　墨无痕没有像朝贺时那样任性，执意将唐浅安排在身旁，而是按照侯爵之位，将唐浅的座位安排在仅在安康王之下；而坐在皇帝身边的，是雪贵妃。

　　唐浅很想灌醉自己，脑子里或许就不会这样乱。但是这种场合，不适合这样做，只能强迫自己清醒而克制。

　　那是十分难受的感觉。

　　天佑国的使臣正说着恭维皇帝与王爷的话，其中一个小部落的使臣在称赞了一大串皇帝仁厚之后，准备献上美酒。使臣呈上一个黄金酒杯，然后倒满美酒，正准备直接敬奉给皇帝的时候，被内侍礼貌拦下。

　　唐浅坐在一旁，却觉得，那个使臣的口音，听上去有些奇怪。

　　那并不是她多次与天佑商团打交道时，那些人的口音。即使是楼钥紫那种四处行商的商人，天佑语的尾音也不该是这样。

　　倒是像曾经贺兰庆教她北方的语言时，拒绝教她天佑话，偶尔一句也带着奇怪的尾音那样。贺兰庆那个时候说，姑夜人一直认为天佑是没有骨气的民族，不屑于说天佑语，即使被迫说，也会可以压抑尾音，有所区别。

　　“皇帝陛下，这是？”天佑使臣说着带着奇异口音的大昭话，神色疑惑。

　　“使臣无需担心，他们只是想试毒罢了。”皇帝声音威严，有着不容抗拒的力度。

　　对于属国的进贡，大昭一向小心谨慎，此次也不例外。

　　使臣双手抱胸行礼，“天佑素来敬畏大昭，从无异心，不怕试毒。”

　　内侍上前，跪在使臣面前从金酒杯中倒出了一小碗酒，倒在了银制的酒杯里。然后小心端起来，只是迟疑了一下，就仰头喝下去。大概过了一刻钟，试毒的内侍安然无恙，天佑使臣也笑了起来，然后准备继续给皇帝敬酒。

　　天佑民风淳朴，不似大昭那样多规矩，所以皇帝也准许使臣亲自将杯盏端上来。

　　唐浅本来并没有留意，只是看了一眼经过身前的酒杯，一瞬间被酒杯中不属于黄金的光泽吸引住。

　　那并不是金属器皿该有的颜色，也不是任何一种酒的姿态。而是那样阴郁那样深沉的颜色，在黄金的酒杯底部纠缠，勾勒出一个诡异的形状，宛若什么符号，带着恶毒的含义。

　　而其他人，似乎并没有看见那个酒杯底部的诡异花纹。

　　“站住。”几乎整个宴席都沉默的长宁侯忽然开口，声音清冽。

　　天佑国的使臣也是一愣，有些疑惑看着这位座位仅次于安康王之下的侯爵。

　　连坐在一边的安康王魔物凑，也是不知所措，似乎并没有料到传闻中素来沉稳的长宁侯，会如此失礼。

　　“侯爷你这是？”

　　唐浅上前一步，看得更加清楚。黄金酒杯的底部，是一个咒术符号。

　　唐浅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认出，就像是一种本能，就像她还是武将的时候能够本能辨认敌人那样，只要一眼，就能知晓端倪。

　　“酒杯里是什么？”唐浅开口，脸色已经露出一丝戒备。

　　“是敬奉给大昭皇帝的美酒。”使臣依旧是异邦人和善的表情，从容回答。

　　大殿里安静下来，都被长宁侯这与平日里不同的反常举动吸引住。

　　墨无痕居高临下，看着唐浅，神色看不出喜怒。

　　唐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先喝一口。”

　　天佑使臣连连摇头，“这是献给大昭天子的美酒，我没有资格喝。”

　　高高在上的安和帝姬也开口道，“长宁侯，天子面前，容不得你这样放肆！”

　　在百官眼里，唐浅的行为确实离经叛道，不同以往。

　　以往属国使臣敬献给天子的礼物，只有天子有资格接受。况且是已经试毒过的酒，长宁侯还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要求使臣试毒，是十分失态的行为。

　　唐浅依旧挡在那，没有人敢上前。

　　“长宁侯可是，太过恃宠而骄了？”墨无忧见唐浅没有让开的打算，出言责备道。

　　唐浅回头，看向安和帝姬，眼神坚定而冷冽。

　　墨无痕也看到了。

　　“请长宁侯让开。”天佑的使臣见安和帝姬为他撑腰，胆子也大了起来。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长宁侯应该让开的时候，一直俯视着一切的天子开了口。

　　“就按长宁侯说的办，”天子的神色慵懒，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若是不喝，朕就斩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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