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掩护
不方便云中卫去查的事情，唐浅多半会委托给楼钥紫。
商人耳目众多，只要许以商道减税，楼钥紫自然乐得帮唐浅跑腿。
如今北境安定，各色珍奇的宝物能从北境以外运进北境，商道的安全也全靠云中卫，加之低于同道的税率，和唐浅合作，对楼钥紫来说，无疑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有劳了。”唐浅说。
“这是侯爷上次说的发簪。”楼钥紫打开桌上的锦盒，里面是一只发簪，样式简单却精致，似乎只是信手描绘的浮云由最薄的铂金打造，轻盈得仿佛流动起来，托着明月，那是一颗鲛人泣泪的明珠，血痕清晰。
“鲛人泪，云里金，天佑国的手艺，整个九州大陆，唯此一支云间月。”
唐浅看着手中的发簪，一时没有言语。
无疑，这支发簪很美，美到天下任何一个女子，都会想得到。
唐浅也不例外。
那时的唐浅，并不知道自己内心的悸动是什么。
就像是，遇见了一柄绝世的好剑，那般想要得到，想要被承认。
“侯爷可是不满意？”
楼钥紫却将唐浅的沉默当做了不满。
“没有，我很满意。”唐浅说，收起了盒子，不再去看。
这支发簪，是唐浅一年的俸禄。
但在朝贺宴上，面对发怒的妖兽，她将安和帝姬的发簪当做利器，刺入妖兽的脊椎。注入内力的黄金虽然勉强划破了妖兽的皮甲，也在唐浅抽出内力后，断在了里面。
于是唐浅从楼钥紫这里，寻来了向安和帝姬赔礼的发簪。
“发簪这种程度，至多也就是刺破幼年妖兽皮甲罢了。侯爷要不要考虑配把随身的匕首或是短刀？我这有姑夜的软刀，侯爷随身带着，入宫也不会被发现。”
唐浅有短刀，云霆亲手打造所送。只是当值宫中，以她如今的官职，并不能随身携带。
唐浅叹气，打断道，“等明年发了俸禄，楼老板再向我推销也不晚。”
赏赐充军饷，买了这支发簪后，唐浅几乎是一穷二白。
告别了楼钥紫，唐汐笑意盈盈等着唐浅，跟随着的白方和陈青木，则代替之前随行的唐府侍卫，已经被塞满了少女所买的各色首饰大包小包。
无疑，唐汐加剧了唐浅的破产。
顾飞琼并没有一起来，过了年节，少女已经到了待字闺中的年纪，不似唐汐一般，年纪尚小，可以随兄长出门。
去年书院的贵族小姐们，除非后宫聚会，也不再常常出现在宫中。
唐浅时常会想，若是她不曾顶替唐澈，自己如今是否也会被困于深宅之中，等待有朝一日，被不曾见过几面的夫君迎娶过门。
那样的日子，在现在的唐浅看来，太过沉闷。
失去自由，如同被折断羽翼的囚鸟，绝非如今的唐浅，能够接受的生活。
“哥哥最好了。”少女的声音软糯，唐汐抱着唐浅的手臂，撒娇道，“白方哥和青木哥也很温柔呢。”
白方手上抱着堆积成小山般的包裹，看不出表情。陈青木则依旧是素日的一本正经。
唐浅忽然很想笑，实在想象不出两人陪着唐汐挑着姑娘们的首饰的画面。
楚陈最为细心可靠，所以唐浅特意没有让他跟着出来。以楚陈的心思，一定会注意到她的寒气入体和与弥弥之间的嫌隙。白方不拘小节甚至有时大大咧咧，而陈青木稳重沉默，唐浅也放心他们跟着唐汐。
“哥哥变暖和了呢。”少女笑意盈盈，却一语道破。
唐汐似乎只是随口一句，然后就转移开话题，回府的轿子里缠着唐浅，说着哪家贵族长得美，哪家小姐性格温婉，声音清脆，说得也快，若不仔细听，像小鸟一般叽叽喳喳。
“但是论美貌，还是飞琼姐姐好看些。不似薛家那三姐妹，都是靠绫罗绸缎堆出来的。飞琼姐姐才是真的美人。”
“汐儿，”唐浅无奈打断道，一手捏住唐汐的小脸，“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少女小脸嘟着，说起话来宛若金鱼，一张一合，却吐字清晰，“哥哥你迟早是要选一个的呀，汐儿可是听见姑母在劝母亲，皇后国孝后，就给哥哥寻一个合适的女子呢。”
懿德皇后大薨，国孝五年，上至宫廷，下至民间，不得婚嫁。如今已是第六年。
唐浅松开了手，笑着问，“那汐儿呢？汐儿可是有心仪的男子？说出来，哥哥为你做主。若是他不从，就绑了，如何？”
当然是玩笑，唐汐不满嘟起小嘴，“又不是汐儿要嫁人。汐儿的夫君，一定要是汐儿心之所爱，谁也逼不得。”
少女眼睛明亮，宛若揉碎了阳光的碎片。
唐浅看着眼前看似柔弱的少女，聪慧而执着，忽然在一瞬间，很羡慕唐汐。
可以这样，名正言顺追求心中所想。
而她少女时的那个梦，和梅家公子曾经的婚约，以为从此可以依靠的男子，和那年的满树梨花一般，早已在北境的霜雪刀剑中，褪去欢愉，仅剩满树素缟，斑白模糊。
“哥哥你弄乱我头发了！”
唐浅揉乱少女的头发，“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
唐汐终于从唐浅手中挣脱开来，“唐家大少爷十一岁镇守北境，十四岁少年封侯，十六岁官拜禁军副统领。哥哥如此，汐儿怎能和世俗女子一般。”
唐浅极为少见到，如少女此时般坚定的眼神。
“哥哥，你要帮我。”
“好。”唐浅答应着。
五年后，唐家二小姐婚礼上，鲜红的绫罗从王城之外的相府一路铺陈到了梧桐城外。那场由新帝做主，是相府恢复元气之后备受瞩目的盛宴。而唐浅不曾想到，那个时候的她，已是帝王的囚鸟，深陷禁宫。连唐汐的婚礼，也只是匆匆一瞥。
唐浅与刘少卿交接完职务，直接去了凤栖宫。
朝贺上帝王许以唐谦禁军副统领之职，实则是降了被认为护驾来迟的刘少卿的官。刘唐两家姻亲，刘少卿倒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
唐浅依旧被拦在凤栖宫门外，侍卫是一如这半个月的回复：崇光皇子贵体抱恙，不见任何人。
朝贺宴后，墨无痕对外一直称病，即使唐浅是皇子伴读，没有墨无痕的宣召，也进不了凤栖宫。
金殿上妖兽伤人的画面太过血腥，受到惊吓的皇子与贵族也不少，御医署已经忙得一团糟。只是唐浅觉得，墨无痕不像如此脆弱。
“侯爷，真是对不住。”凤栖宫侍卫长洛绎看着唐浅的沉默，略带歉意道，“殿下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
崇光皇子脾气喜怒无常，又得皇帝宠爱，谁也招惹不得，凤栖宫的侍卫和婢女更是深知主子的性子，小心翼翼。
长宁侯如何威武拧断妖兽喉咙在深宫里也传得沸沸扬扬，之前众人因唐谦外表温柔且性格谦和而看轻这位少年侯爷的态度也一时大改，洛绎有些为难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都说唐家家教甚严，长宁侯性格温和，唐谦果然没有辜负众望，也没有为难洛绎。
“长宁侯？”
唐浅转身，看见一身宫装的鸢语。
“奴婢见过长宁侯，侯爷可是来找殿下的？”
“是，本想探望殿下，”唐浅回答，“只是殿下似乎不想见唐谦。”
“侯爷别误会。”女官巧笑嫣然，“殿下这半个月，除了陛下召见，连长公主都不见。况且，”女官的眼眸半垂，“殿下此时，也不在凤栖宫中。”
唐浅疑惑起来，听鸢语继续说，“侯爷可去过司天监的观星台？殿下心中烦闷时，总会去那儿。”
“多谢姐姐告知。”唐浅道谢。
女官依旧是礼貌而美好的笑，“侯爷这是哪里的话，侍奉殿下，是奴婢分内之事。只是侯爷，殿下的性子您也清楚，这些年来也没人能像侯爷一样待殿下。”
墨无痕恶劣的性格和帝王的宠爱，注定了他的无法无天。唐谦之外，鸢语见过不少贵族家少爷被墨无痕刁难，连备受景帝疼爱的燕贵妃的弟弟也不能逃过。但只有唐谦，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侯爷，皇命在身也好，唐家忠君教养也罢，他是唯一一个，能毫无畏惧站在墨无痕面前的人。
墨无痕似乎隐隐约约，开始意识到，唐谦对于他的特殊性，还有，他多么依赖唐谦，即使他从来没有说出来。
鸢语自幼入宫，五年前跟随教养嬷嬷侍奉墨无痕，她清楚主子的喜好，甚至是墨无痕一个眼神的含义。她总是能比墨无痕更清楚知道主子需要什么，喜好什么。
此时面对唐谦，鸢语更是如此。
“还望侯爷体谅殿下。”
唐浅在观星台上，见到墨无痕的时候，才体会到鸢语话语的含义。
已是暮色四合，位于王城中极高位置的观星台，却俯视整个梧桐城的万家灯火。贵族的府邸灯火正在逐渐亮起，街道也辐射开来，明明暗暗。而东西两市的酒肆画舫早已花灯明亮，勾勒出穿流不止的人影。
大昭最大的祸患姑夜国在战败之后称臣，之后虽然周边小国偶有侵扰，并不妨碍大昭的大国安定。梧桐城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取消了宵禁。
而与万家团圆灯火和乐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男子落寞的表情。
“微臣唐谦，拜见殿下。”唐浅行礼。
“鸢语那丫头告诉你，本宫在这的？”并没有回头看唐浅，墨无痕只是这样说道。
“是。”唐浅如实回答，“殿下怎么没侍卫陪伴？”
墨无痕转过身，看着唐浅，嘴角翘起戏谑的弧度，“朝贺宴后，长宁侯还认为，那样便能保本宫平安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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