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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夕悠悠


  

  纪匡与安华一同走出投笔堂,一路无语,纪匡向来倨傲的神色并没有因为父亲的一席话有什么改变,只是到底二人不能如此僵持,自己先前确实也有些过分了,既然安华已被父亲安置在府中,于情于理,自己作为主人都应该表个态,穿过回廊来道后院,纪匡终于开口说:“之前对你无礼,是我唐突了。”

  安华自然也没有觉得纪匡的话语中有什么诚意,之前因为他的一句话自己差点落入死地,今日虽然城主表态,纪匡不得不对自己友善些,可并不代表他不介意自己与赵九寒的情感。自己虽然证实了身份,可是之前种种骗局却也是成为了定局,纪匡大抵仍会认为自己是为求活路不择手段的狐媚子。

  想到这,安华只是双眼低顺着看着脚下的石子路,不带一丝感情的说:“无妨,纪少主秉公执法,是漠城之福。”

  一句对话之后,二人之间又是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倒是后院里来往的仆妇们看到安华惊人的美貌,都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不多时,纪匡便带着安华停在了房前,安华抬眼,只见一个小小的牌匾上,娟秀的字体写着一夕阁三个大字。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安华轻轻念到。这诗本是写初春时节雨后之景,只是琉璃瓦、细雨丝却是与这漠城的粗犷有些格格不入。

  纪匡闻言,眉头微不可觉得皱了皱,推开一夕阁的门,将安华引入内室,开口道:“这是我母亲的住所,她离世十年,但这里每日都有人打扫,倒也不算委屈了安姑娘。”

  安华听到纪匡的介绍,才知道此处竟然是城主发妻,纪匡娘亲的住所,心下不由得暗暗为纪城主对自己的照拂感到有些感动,虽然这少主仍是言语带刺,安华也不难理解,不再心中介怀。

  推门而入,一股暖意迎面而来,看来纪城主对这位与自己同生共死的亡妻确实十分周到,还未等安华仔细看这房中内室,便听得纪匡有些冰冷的声音。

  “房中之物皆是我娘亲爱物,既然父亲已经将这屋子赐给了姑娘,那里面物事自然是归姑娘处置,还望姑娘看在我少年丧母,多加爱护。”

  “安华自当妥当安排,公子无须费心。”看到纪匡对自己略有些嫌弃的神色,安华便也不谄媚,只是正色回应了。

  “你孤身在漠城,赵妈是九寒身边的人不便调动,便让之前母亲的丫鬟惜竹姑姑前来伺候吧。”纪匡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说道。

  安华福了福身,继续谢过。

  作了一番安排,眼见二人又要陷入怪异的沉默,纪匡也不再多话,便转身欲走。

  “纪少主。”一旁低眉顺首的安华却是抬眼开口叫住了纪匡,眼见纪匡脚步停下,安华仿佛带了些歉意的开口道,“安华之前隐姓埋名并非有意欺瞒,只是想要保全自身,还望公子见谅。”

  纪匡闻言,却是不置可否的冷哼一声,说道:“你一介孤女想要保全自身我无话可说,可是我与赵九寒亲为兄弟,不愿见他一腔深情竟受人蒙蔽。”说话,便不再回头看安华,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安华有些愕然,但心下已然明白,自己向赵九寒袒露身份一事看来纪匡绝不知晓,要化解此间误会,恐怕也只有等赵九寒回来才能再做解释。

  不多时,纪匡口中的惜竹便扣门前来拜见,只见惜竹一进门看到安华面容,眼中便有惊异之色,欲言又止,还是强压住心中震动似的,朝着安华跪下:“奴婢拜见语娘子。”

  听到惜竹唤自己语娘子,转念便知道纪匡已经打点好,暂时仍让她以小语之名待在府中,想到纪匡如此缜密,安华心中不由得生起点滴敬佩之意。

  再看向惜竹,只见她面容温婉,是十分明显的中原女子面容,只是年纪已然不轻,约莫也有近四十岁的年纪,想来也是一路从中原跟到此处的家生丫鬟。

  想到此间艰辛,安华心生敬意,连忙上前扶住惜竹,柔声道:“姑姑无需行此大礼,我在漠城孤身一人,还望能和姑姑相互照应。”

  惜竹目光沉静,但心中却波动不已,先前城主只交代了自己来照看故人之子,但并未言明究竟是何身份,刚才见面乍一眼却恍如见到了当年的……只是看年纪并不十分相当……而这娘子虽然衣着朴素,行事却自有一番贵气,心下也明白自己的这位新主子断然不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了,好在这娘子并不骄矜,一句相互照应便让惜竹心生亲切之感。

  安华扶起惜竹,想到往日府中规矩,下人初次见主子都是要打赏的,只是此番自己身无一物,不禁有些尴尬,有些歉意的说道:“我一见姑姑便心生亲近,只是现在手头却是没有什么物什好给姑姑周旋,只好委屈姑姑了。”

  听到安华满含歉意的话语,惜竹心中不禁有些感动,自己主子已离世十年,虽然城主一直好吃好穿待着她,也还是免不了生出长夜无依之感,此时这小娘子年纪虽轻,却让她瞬间想起了当年与主子亲如姐妹的场景,鼻子微酸,忙给安华深深拜下:“姑娘言重了,我一见姑娘也觉得欢喜,漠城不比中原,姑娘有事尽管吩咐与我,我定会全力周全。”

  引着安华一一看过房中各物,安华也询问了写先前纪夫人情况,二人便越发亲厚了起来。

  原来纪夫人乃是当年京城赵家二小姐,赵家乃是先太后一族,位高权重,赵二小姐身份也是极其尊贵,本来当年与纪城主相配并无不妥,只是当时京中风云变化,纪循涉事颇深,赵家不愿爱女局势未定时便行婚配。怎料到纪循失势被贬漠城,赵二小姐竟是不管不顾跟着当年的纪少私奔到了漠城,气得赵家二老当即与二小姐断绝了关系。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纪城主多年对这发妻十分敬重,从未纳妾,甚至夫人亡故十年,也从未有续弦之意。

  安华听得入神,不禁开口赞道:“赵二小姐好气节!我在京中竟从未听过二小姐的名号。”

  话一出口却觉得不妥,毕竟私奔此事对于赵家来说定是家门大辱,又怎么容得有人大肆宣扬,况且赵二小姐到了漠城也是早殇,倒算不得什么好事了。便心中微赧,转而开口问道:“不知这赵二小姐是何名讳,我也好注意以后不要唐突了。”

  惜竹微微一笑,开口道:“夫人的名讳就在这阁名中呢,‘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夫人的名讳正是悠悠二字。”

  原来阁名的典故是如此之意,安华心想,怪不得她刚刚念道咏春词的时候纪匡面有不以为然之色。

  安华还待开口,却看见门口那先前的阿常匆匆进门,匆忙和安华行了一礼,便转头和惜竹开口:“姑姑快去!老爷又不好了!”

  却看见惜竹面色一紧,转身向安华匆匆道:“姑娘勿怪,老爷的药用之具向来是我在保管,今天来的急了还没有交接,还请姑娘容奴婢去去就回。”

  安华看二人面色焦急,便连忙允了,想起纪城主刚才便有气力不继之色,心下也生出几分担忧,便跟着二人朝东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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