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你,是谁
出租车内的空调依旧在开着。
一脸懵逼的老方看着计价器上薄薄的一叠红钞,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计价器上的数字不过才三百多元而已,而这个青年竟出手如此大方?
给小费的乘客这些年他老方见到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不足为奇,但出手这么大方的他却还是第一次见。
这倒不是老方阅历少,而是出现老方遇到的这种情况概率实在太低,不亚于买彩票中奖。
试想,一个能随手掏出一千块凑整当车费的人,他自己怎会没车?就算事出有因,自己的车出了毛病类的情况,以这种人的能量来说,也绝犯不上坐出租车。
狼就算再饿,也不会学着像狗一样****。
这句话形容的可能不大恰当,但事实却几乎如此。
老方坐在驾驶座上,眯着眼看着前方,那个穿着一身银灰色风衣的瘦削身影,实在想不明白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但他能肯定的是,对方绝非常人,与自己这个兢兢业业的出租司机应该不是活在一个世界里的人。
他的眼神中有几分羡慕,但却没有嫉妒或者恨。
人活到一定岁数之后,很难再像年轻时那样对不公之事愤愤不平,对帮助他人古道热肠,而会更加顺应社会,服从社会,对于社会的打磨从抗拒到顺从,最后变成了逆来顺受。
这样的过程,应该是错的,对不对?
但对于肩膀上扛着一座山的老方来说,他已经没有精力和实力去分清对错。
活在当下,各安其职。
当银灰色的背影从目光中消失之后,老方这才如梦初醒的将红色薄钞收到衬衫口袋之中。
抚摸着胸口处纸币摩擦的触感,老方长长松了口气。
眼下距离交班还有一段时间,但他却不用再疲于奔命般拉客了。
他轻轻推开了车门,伸了下很难再完全挺直的腰后,看着刷了一遍新漆的电线杆以及钉在楼墙上那醒目的蓝底地址牌子,一时间微微愣了神。
他忽地记起来,十多年以前,好像就是在这个地方,他遇见了一个傻乎乎的乘客,被绕路了之后还对他说谢谢。
他记得那时候前边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处市场,当时,那个人应该是着急回家做饭吧?
那时的老方总想着,如若在街上再碰到那个操着一口河东口音的男人,他一定会对其道个歉,并免费拉上其一程。
他老方是个被生活折磨到精明算计的小市民,但却很喜欢那些老实巴交,没有坏心眼的人。
只是,从那天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再没见过那个男人,而到了后来,他索性也将这件事忘了。
如今时过境迁,难得让紧张的步伐暂时放缓片刻,他才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当年那个老实巴交的人,现在还住在这儿吗?怕是也像自己一样,要为了孩子操碎了心吧...
人生不易。
可能是收了一千车费心情变好的缘故,正好此时赶上了饭点,如果他能在这里再见到他的话,一定会拉着他到小餐馆叫上两个炒菜,吃上一顿。
虽然,他现在早已忘了当年那人的模样...
......
很可惜的是,老方的想法永远都不会实现。
因为,当年那个他拉着的傻乎乎的乘客,名字叫做陈平。
命运有时候就是个奇妙的事情。
老房不知道沈沉溪是陈平的儿子,沈沉溪也不知道老方当年与他父亲有过这么一段交集。
此次沈沉溪与老方一别之后,几无可能再度相见。
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老方会依旧本本分分的在江宁城里开着出租,而沈沉溪则会乘着专机,在全球的大都市之间周转。
有时候,不需要生死就可以将一面之缘变成永别。
沈沉溪会像陈平那样,变成一个让老方难以忘记的乘客,等他老朽之时,也许会对孙子讲故事般说上一句‘那是一个飘着细雨的春天,爷爷我在机场拉了一个客人...’
而这些,都将会是沈沉溪不知道的事情。
......
沈沉溪不知道自己悄然之间,便在一个老司机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他之所以给一千元的目的,也并非是为了炫富或者别的什么,而只是一种自然的习惯。
对于让他满意的服务,他习惯于将之凑个整。
而这让老方为之兴奋的一千元,在沈沉溪的眼中,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再度回到这里的,不是陈夕,而是沈沉溪。
这里其中的不仅仅是年龄外貌,更重要的是身份。
而让沈沉溪感慨的是,阔别了多年的居民区变化并不大。
依旧是六层的白墙居民楼,铺着方形青砖的地面,久经岁月侵蚀的石桌石凳...
只不过,较以前相比,多了一些健身器材,小花园也被修缮的很得体,电线杆上的小广告被铲除了好多...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气氛依旧是当年那般祥和。
沈沉溪一边在心中感慨,一边走到了自己的楼口之处,惹得几位庭中坐着聊天的老太们频频回顾。
对于这些老太们来说,沈沉溪是个陌生人,自然要多看上几眼。
可沈沉溪却记得,这其中频频打量他的一个老太,当年让陈平帮她家换过水管,还特意在事后给陈平送来一小盆热腾腾的芸豆包子。
只不过,两眼昏花的老太,哪里还认识如今的沈沉溪?
不过,沈沉溪也并无叙旧之意,装作了一个外来客,默默地走进了楼道之中。
一边踏着水泥砌成的楼梯阶,沈沉溪一边陷入了怀念之中。
短短两三分钟,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到了自家的门口—
门还是那个门,只不过换了一张福字,少了一些小广告。
站在这道门前,一向从容的沈沉溪脸上浮现了一丝慌乱。
因为,按照当年陈平的布置,这座房子是已经被卖出去了的。
所以,沈沉溪现在并不是这座房子的主人。
但是,既然已经回到了家门前,难道只是看上一眼便转身离去吗?
正午的楼道有些凉爽,并且很安静。
沈沉溪思索了片刻后,还是略颤抖地伸出了右手,轻轻地,敲动了青蓝色的防盗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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