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骷髅
她立马掉头。
可树林像是迷宫，按理说是照来时的路走的，可这原路返回的结果却是林子变得陡峭起来，逐渐成了山。
凌乱的杂草丛中似是有什么飞快窜过，发出滋滋的摩擦声，倾言顿住脚步，眼前是比她还要高的深绿杂草，枝叶上长着奇怪的倒刺，有一些暗色的斑点掺杂其中，像是密密麻麻的眼睛。
她摇摇头甩开奇怪的感觉，加快脚步。
背篓里已经有了过半的草，她抹了抹头上的汗水，抬眼看去，隐约有白光。
身后莫名的响声和她与杂草摩擦的声音交叠，她忍住心底莫名的害怕，朝着白光跑去。
也就在她冲过去的那一秒，身后的一切又归于安静，她扶膝大力的喘了一口气，这才抬眼看去，入眼的是一片湖泊，湖泊不大，湖水宁静。
昏暗的光线被日光替代，照耀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有些许的气泡在上面漂浮。
诶，气泡？
倾言眨眼，她走上前，想看清楚是什么东西。
只听“哗”的一声，窜出了一个小骷髅头。
“诶？！”
倾言震惊的看向他。
眼前的小骷髅脑袋小小的，倾言却诡异的注意到他的头骨，那颅骨长的及其漂亮，骨盖光滑，瓷白中泛着一些灰，是现代人追求的完美圆头。
更惹人惊奇的是那双眼睛，大概占据了大半张脸，幽深的黑眸深处隐约透着深蓝火焰。
他的下颌线是流畅的，被瓷白的骨头填充，看不见森森牙齿，只完美的闭合着。
就好比写实的3d骷髅世界里跑出来一个二次元骷髅。
透出一种诡异的萌感，和那些恐怖的白骨完全不一样。
好……好萌！
小骷髅空荡荡的眼睛盯着她，也不说话。
倾言兴致勃勃：“你在游泳吗？”
小骷髅依旧不说话。
好一个高冷不一般的骷髅头，倾言想。
她蹲下身子，看向湖面的自己。
左边的脸肿的老高，怪不得眼睛总是感觉不舒服，都成一条缝了。
嘴角还是泛青了。
多丑一丫头，倾言叹气。还是没法习惯的一张皮子。
可能看人都是骷髅头的样子，她也不在意别人看到她这副样子有何感觉。
盯着还在水里的骷髅，她问：“你知道从哪里回去吗？”
“还是得从树林走吗？”
说实话，那路不太好走，树林有许多带刺的杂草和奇怪的生物也就罢了，还总是鬼打墙。
小骷髅没有理她，游到了岸边。
倾言疑惑的盯着他。
难道是个哑巴？
无声的盯了一会儿，倾言默默的走了过去。
她想起腰包里骷髅娘给的糖豆，糖豆太甜了，她吃不惯，一路上也就没怎么吃。
她递过去：“我请你吃糖，你告诉我往哪回去，好吗？”
她不自觉带上哄孩子的声音。
骷髅头犹豫了一下，从她手中接过。
骷髅头的手指是是白森森的，骨节细长，触碰到她的手心，和骷髅娘的温暖的手感不一样，是冰凉凉的。
她看着眼前的吞下糖豆的骷髅头，他的下颌在轻轻颤动，颇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样子。
他的眼睛动了动，深蓝的火焰像被点燃一般，逐渐溢满眼眶。
倾言呆住。
这是兴奋的……意思？
“往，往那边。”是一道怯懦的男声。
像是好久未曾开口说话，带着小孩的软糯，轻轻的。
像个小姑娘，倾言想。
顺着他指的方向，倾言一脸懵。
四周都是树，一眼看去，只是绿油油一片。
“你要回去吗？”倾言问。
小骷髅轻轻的摇摇头。
“我家…我家不住那。”
倾言讶异，这还有别的村落？
“不过，我…我可以带你回去。”小骷髅低着头。
“好啊，多谢你。”倾言轻笑起来。
倾言和他并行，她侧头，小骷髅低着头，两条修长胳膊垂下，双手交握着，她看见他的手指不自觉的搅动着。
如果能够看见，她想，应该是在扯着衣袖吧。
“你叫什么名字？”
小骷髅头抬眼用黑漆漆的窟窿飞快的看了她一眼。
“我……我叫平…平安。”
“平安？”
这名字也取得太随意了吧，跟她的菜头这名不相上下。
倾言吐槽了一下，“我叫菜头，你叫我菜头姐吧。”
小骷髅长的矮，应该是没她大。
“菜头姐。”小骷髅这次喊的清脆，有些高兴的样子。
甚至脑袋上缓缓冒出了星星眼小黄脸，还一闪一闪的。
倾言：!!!
是她眼睛开了光，还是他自带特效？
脑海中传来“滴”的一声，她划开面板，收到了一封邮件：
亲爱的员工，我司已接受到你的反馈，经过慎重考虑，特增加了基础表情一套，你将会更加“真情实感”的去完成任务。任务尚在进行，请员工继续努力！
倾言：……
更恐怖了好嘛！小黄脸配骷髅？
她忍不住伸手，朝着平安脑袋上方去，不出意料，一手空空。
她嘴角抽搐。
这是一条崎岖的小路，倾言都佩服自己能够从乱林中爬上来。
上来的时候还不觉得，此时下去时，倾言有些跌跌撞撞起来，她看向怎么也不肯走前面的小骷髅，犹豫了一下。
“我可以牵着你吗？”
平安愣了一下，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倾言拉过他的手，因为怕摔，她不自觉的用力。
自然没有看到身后身子微微前倾，僵硬的像木偶的骷髅。
有了平安的帮忙，倾言顺利的走到了山脚。
不过眼看着村子就在前方，他却说要走。
“菜头姐，我…我就不过去了，我…还得回家。”
倾言停下脚步，脱口而出，“别啊，小骷髅，去我家喝口茶吧。”
“小骷髅？”他茫然的歪头。
他的脑袋很小，肩膀的骨架也是窄窄的，没有棱角，是弧线般弯曲下来的，配着他歪头的模样，增添了几分无辜感。
倾言看见他脑门缓缓弹出了摸头问号小黄脸。
“噗嗤。”
倾言有被萌到，她笑，“嗯，这是昵称啦。”
小骷髅更懵了。
“就是可爱的意思。”倾言抓抓脑袋，胡乱诌着。
小骷髅猛地低头，结结巴巴起来。
“菜…菜头姐。”
脑袋上也及时的弹出害羞的表情。
倾言瞪大眼睛，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这孩子这么单纯的吗？
倾言喜欢胡诌，和人相处时，总是三心二意，无意识的走神，常常让人觉得她不真诚。
到了这全是骷髅头的世界，这症状就更明显了。
简而言之，就是不走心。
“我可以…可以再来找你玩嘛？”
平安的声音由高到低，到了尾音，几乎是听不见了。
倾言反射性的“啊”了一声，“可以啊，我家就在那。”
她指了指家的方向。
“菜头姐…可以到湖那里找我吗？”
小骷颅手不自觉的紧握。
倾言没懂他为何这样小心翼翼，看着可怜兮兮，委屈脸的小表情，还是梗了一下。
想着上山的困难，她心底是不愿意的，不过作为一名成熟的大人，她拿出作客时，主人家热情的邀请下次还来一样的回答，言不由衷的说，“好啊。”
日头渐烈，倾言想快些回去了，她朝平安挥挥手：“我先回去了，谢谢你啊，小骷髅。”
平安：“好…好。”
看着明晃晃的太阳，倾言一鼓作气快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平安逐渐化成了小黑点。
她没回头。
——
“你在游泳吗？”
傅平安将尾巴藏在水下，他的右半张脸颊上布满了冰冷的鳞片，那些可恶的鳞片练眼皮也没放过，攀爬其上。
紫色的眸子镶嵌其中，有斑驳的日光洒落，衬着他紫眸和鳞片越发刺目。
阴影落下的另外半张脸，光洁的皮肤，带着些婴儿肥，金色的眸子澄净。
他往下缩了缩身子，看着这名不速之客。
她背着背篓，穿着粗布衣裳，脸庞肿得像个发面馒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此时，她堪称平静的看着他，好似看不见他恶心的可惧的脸。
他沉默，眼里飞快的扫过一丝厌烦，又是无聊的恶作剧吗？
“我请你吃糖。”
小女孩走的更近了，只要他一伸手便可触碰到的距离。
眼前的手细长瘦弱，掌心朝上，放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糖豆。
她笑意盈盈，本就肿成线的眼睛彻底变成了一条线。
傅平安心下忽然就跳了一下，湖水荡漾，印出他布满黑色鳞片的鱼尾，以及一紫一金的怪眸。
这是一具连他看了也无法忍受的躯体。
她不害怕吗？
他接过，将糖豆缓缓放入嘴巴。
好甜。
他眼睛一亮，原来这就是甜吗？
“我可以带你回去。”她是第一个没有对他产生厌恶的人。
娘亲说过，世界上有很多坏人，他们会对他指指点点，像经常作弄他的那些人一样厌恶他，欺辱他。
但也有很多好人，他们会接纳他，给予善意与微笑。
如果遇上坏人，要远离他们，不能因为他们的坏而否定自己。
因为那样，就不相信爱了，就会错失好人而再次否定自己。
她是娘亲口中的“好人”吗？。
她没有嫌弃他的样子，还给了他糖豆，还…喊他小骷髅。
她说那是可爱的意思。
他不自觉摸上脸，她觉得他可爱吗？
手中的温度太暖，他看着握着他的手，小小的，像徜徉在他手心的鱼，此时，鱼紧紧的贴住他。
尾巴越过坚硬的石子，划出一道碎屑，他紧紧的盯着她因为拉着他而不得不微侧的身影，悄悄的笑了。
“菜头姐…”
他站在山脚，蛰伏在树荫，一金一紫的眸子亮的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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