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腐乳菌菇意面
zephyr并不能算是一个寻常的名字，甚至可以称得上冷门。
某个女王国的姓名统计网站显示，百分之九十的用户认为它十分罕见。
这个词最早出自希腊神话中的西风之神，在英语中的含义囊括了西风、和风。
蒋醉余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在哪见过这个名字了。
柳面和风随去棹，壁池新雨对长檠。
齐新雨，正是书中反派的中文名。
他是个华夏和女王国的黑发碧眼混血儿，从小在女王国长大，作者曾经在小说里反复描述“他蔻梢绿的眼底一片深沉”。
但此时的齐新雨，还只是个刚满十八岁的美术生。
他于绘画一道天赋卓绝，再加上女王国本科三年、研究生一年的独特学制，到次年夏天就能硕士毕业，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蒋醉余摸了摸下巴，按照书中说法，齐新雨是他为数不多一直没爬墙的娱乐圈粉丝，被读者们疯狂吐槽“反派眼神真烂”。
他是个富二代，家里开了连锁医院，在假期结束前跟着母亲视察，机缘巧合撞到了被送去抢救的自己。
很显然，抢救失败了。
这是齐新雨“黑化”的契机。他默默打理好了男神的后事，毅然决然从艺术学院转到商科。
他调查清楚了蒋醉余退圈的始末，怀着向主角攻受报仇的心态回到华夏。
那时候，主角受南楠已经功成名就，成为国内一骑绝尘的大顶流，也与金主攻靳书甫修成正果。
齐新雨扰乱主角受的事业、狙击主角攻的产业，终于被主角光环搞得破产。
反派下线的那天，读者们弹冠相庆。
蒋醉余默默叹了口气。好好的新锐艺术家，怎么就被折腾成这样。
他本以为自己将要悄无声息地死去，谁知在死后收到了一颗鲜活跃动的真心。
齐新雨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他在访谈里随口一提的“希望骨灰被洒在向日葵花海里”。
但既然有幸重来一次……
手机屏幕已经在漫长的回忆中暗了下去，蒋醉余打开租房页面，选择联系屋主。
双方都是诚心交易，合同签订得很迅速，预赛前两天他就拎着行李按响了别墅的门铃。
脚步声响起，门被打开了。
蒋醉余不自觉地打量去，眼前的青年比自己矮了半头，五官犹带稚气，翠绿的猫儿眼倏地瞪大。
他穿了件棕褐色长袖罩衫，衣服上还有新鲜的油彩痕迹，一看就是刚从画室出来。
大概是沉迷画画，忘记了今天还约了租客入住，蒋醉余在心中推测，眼看着他耳尖染上一点红。
“是、是蒋先生吧，”齐新雨磕磕绊绊地说，“不好意思，我之前记成明天了。”
“没事。”蒋醉余摇摇头，跟着他进屋。
眼前人看起来并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蒋醉余暗想。
他似乎小心翼翼，对一切过往都闭口不谈，生怕触及男神的伤心事。
毕竟直到现在，华夏网络上提起蒋醉余时仍是满地恶评。
两人互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相安无事的两天过去，转眼到了预赛的日子。
预赛的评委由正赛的常驻评委担任，一人一票，一共三票，得到两票以上的可以入选。
三位评委各有擅长的菜系，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拿过不止一次美食奖金奖。
对业余厨师来说，在业内顶尖人士面前做菜是一种心态的考验，而节目组显然也并不打算让他们耗费太长时间在观看制作过程上。
因此，预赛选手有四十分钟的时间在小厨房进行准备和烹饪，直到最后五分钟的收尾工作才会单独转移到评委面前。
导演每隔十五分钟就会喊一个人开始做菜，蒋醉余前面的两个人已经离开，自己面前的四十分钟倒计时也即将归零。
他把半成品放在餐车上，顺着一条无人的走廊走向评审厅。
“那么，蒋，你准备了什么呢？”
评委们从来没有“观厨不语”闭嘴五分钟的习惯，对每个选手发起连环提问。
白腐乳菌菇酱配手工蝴蝶面。
farfalle原本是雏菊国语蝴蝶的意思，在女王国语系中又被称为“领结面”，华夏人则选择简单粗暴地合二为一，翻译成“蝴蝶结”。
这些名字鲜明地昭示着面条的形状。
将揉好的面团擀成片状，用波浪形的刀片压成四边起伏的长方形，再从长边的正中向上捏合，做成领结的形状，一块蝴蝶面就做好了。
湿面条不需要煮太久，在加了橄榄油和盐的水里煮三分钟就可以捞出。
蒋醉余提前把白腐乳和汤汁搅拌均匀，磨碎至丝滑。
香菇、杏鲍菇、口蘑切片，海鲜菇切成与它们差不多长的段，热锅爆香蒜末，将它们全部炒软。
几个锅碗被放到料理台上后，五分钟计时正式开始。
他把面条和腐乳汁倒回锅里，加上许盐和胡椒调味，不停搅拌，让酱汁均匀地挂在面条上。
“你用的是什么酱？”评委中的创新菜女厨师饶有兴趣地问道。如果这个节目有主持人或评判组长，那一定是她。
“主料是白腐乳，一种豆腐发酵产物。”
裹酱的过程并没有历时太久，蒋醉余把面条盛在盘中，轻轻擦上黑松露和瑞士大孔奶酪碎。
“我喜欢你的盘子。”一直未发言的最后一位评委没话找话。他主要钻研甜品，对其它菜并不像两位同事那么精通，但也是顶级的味蕾。
蒋醉余选择的是一只半圆不方的黑色粗陶盘，粗犷古拙的外形和腐乳的发酵鲜味格外适配。
用镊子小心地装饰上几片浅绿的豌豆嫩叶，再擦掉边缘滴落的酱汁，这道菜就完成了。
领结形的意面一面凹陷，就像两个小勺子，能够盛住浅浅的酱汁，也能托住和它大小无差的蘑菇片。
香菇气味独特、口感润滑，杏鲍菇扎实肥厚，口蘑味道鲜美，脆嫩的海鲜菇带来淡淡的蟹香。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酱汁。和红腐乳的比起来，白腐乳味道更清淡一些，但依然拥有极其突出的鲜咸。
黑松露和大孔奶酪不仅仅是装饰，更增添了富有坚果香气的底色。
“最后好像有点果味？”创新菜厨师品味片刻，疑惑道。
世界名厨的味觉分析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蒋醉余不出意料地点点头。
“酱汁里加了一小勺桃子酒。”
低度的柔和白桃清甜在锅中蒸发，只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尾韵。
以甜衬咸、以咸衬甜，这都是烹饪中常见的手段。
“我看过你的海选视频，”法餐评委放下餐具笑了起来，“不管你能不能成为《美食之王》的正式选手，我决定先封你为豆腐之王。”
投票箱在舞台中央升起。每名评委手中有两个外观完全相同的小球，打开后分别能看到通过或不通过的小球。
箱子里的风扇转动，彻底打乱小球的位置，蒋醉余走上前去摸出选票。
第一位，通过。
第二位，不通过。
导演组的镜头几乎怼脸，他却面不改色。
无孔不入的娱乐圈狗仔们可比这过分多了，他们还自带眼神解析小作文一条龙呢。
最后一颗小球终于在众人围观下被打开了。
——通过。
创新菜主厨微笑着恭喜他，掏出一排印着节目logo的卡纸，颜色各异，无一相同。
蒋醉余签好名，把卡纸插到核心厨房的门口，红底金字熠熠生辉。
china,zuiyujiang☆
比赛环节结束，选手助理把他拉去录制采访。
早在刚通过海选的时候，节目组就让每个选手提交了自己亲友的联系方式，应援视频会由他们统一收集。
采访导演先给他播了视频。
老板的半身像出现在屏幕里，蒋醉余认出他身后的店铺装潢。
“蒋，你的咸蛋黄炸鸡汉堡已经给我们招来了大批回头客和新客人，现在全城都在讨论华夏风味，我相信你一定能走到最后的！”
他说着，从身后掏出一张红纸来：“我听说你们华夏人有个习俗叫‘福到了’，祝你一直实力与幸运兼备。”
蒋醉余：“……”
说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他有点憋不住笑，热情的斯蒂芬先生不知道从哪里进的货，也不想着问一声他隔壁的华夏超市老板。
虽然吉祥话和满满的心意令人熨帖，但他手里那张纸上印的，分明是个双喜。
视频还没结束，一阵刻意的镜头晃动之后，熟悉的棒球服青年闯了进来。
他抬头挺胸，一张口竟然唱了起来。
【他是《美食之王》里的大忙人，
人人都赞美他蒋先生。
‘一锅红烧肉！’
‘一只烤鸭子！’
‘一盘煮水饺！’
‘一屉小笼包！’
——别忙，别乱，一个个来，请你品尝！
‘中！国！蒋！’】
蒋醉余面部肌肉抽搐，脚趾已经抠出了一整座龙门石窟。
浑厚的男中音，改编自歌剧唱段《快给大忙人让路》。放在这个语境下，谁给谁让路不言而喻，塑造出几分整季节目舍我其谁的架势。
咸鱼听了都要从盐堆里跳起来把你膝盖打成溜溜球。
他捂住脸叹了口气。
可以，但没必要，真的。
播放完毕，采访导演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我谢谢他们，”蒋醉余咬牙切齿，片刻后忍不住笑出声，“不过我很幸运能有这样的朋友。”
“……看到第二个球里写着‘不通过’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两天前才租的房子，不会这么快就又搬家吧。”
“一共十二名正赛选手，觉得自己能走多远？”
“多住几天，越远越好。”
“……最后一个问题，你来这个节目的目的是什么？”
“包食宿费。”
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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