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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国子监(六十四)


窈月偷偷往房门的方向觑了一眼,见房门上的确有个人形暗影,一动不动。

        不进门也不离开,难不成裴濯是站在自己房门前赏月?

        窈月索性换了个侧躺的睡姿,眼也不眨地望着那个人影,用目光一点点地描摹着他的轮廓,额头、鼻梁、嘴唇、下巴……

        看着看着,窈月不禁恨自己书念得少,脑中竟除了“好看”都想不出其他的词来形容。

        但有着如此好看的皮囊,竟也有求而不得的人。

        那位红颜早逝的公主定是才貌双绝又温婉贤淑,才能让裴濯念念不忘,还守身至今。

        青梅竹马的表哥表妹,郎才女貌的状元公主,还真是绝配呢。

        窈月又想起昨夜裴濯的那句“不要走”,奇怪别扭的情绪又从心底漫了上来,让她莫名生出想把门外的那个人影踢开的念头。

        她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赶紧闭上眼,又用被子蒙上头,在黑暗无光的被子下,她听着自己紊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

        窈月一夜无梦地睡到天亮,睁开眼后先是掀开被子看向房门处,淡薄的晨光从外头照进来,除了些许树影,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窈月察觉到自己心头竟飘过一丝失落,立即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等自己没了那些胡思乱想,才精神奕奕地从床上蹦了下来。

        常生的精神就不太好了,肿着两只核桃似的眼睛,瞧见窈月大清早地起来跟他打招呼,也只是怏怏地“嗯”了一声,就又埋头清点起了行李。

        窈月一边偷瞄着裴濯的房门,一边装作随意地问:“今天天气还不错……夫子是没起,还是出门了?”

        常生哑着嗓子说:“出门了。”

        “不送送你?”

        常生没说话,眼睛倒是又红了。

        窈月义气十足地拍了拍常生的肩膀:“没事没事,夫子不在,我替他老人家送送你。”

        窈月以要送常生为借口,向监里告了半天假,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才帮着他把大大小小的行李全搬上停在外头的马车里。

        窈月扶着车壁,气喘吁吁道:“你这就直接出京去淮陵了?”

        常生摇头:“我还得回府里向老爷夫人辞行。”

        窈月挑了挑眉毛:“你家老爷夫人倒是待你很亲。”

        常生死气沉沉的脸上,这才勉强有了点活人的气息:“那是自然的,老爷夫人都是菩萨心肠的大善人。”

        窈月嘴上呵呵笑着,心里却忍不住想,常生是单纯无知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裴颐干过的那些事可和“善”字沾不上一点边。

        “你跟姑娘出嫁似的,带这么多东西上路,就不怕被山匪劫了?”

        常生得意地看向跨坐在马车上,肩背挺直目光炯炯的车夫:“有康伯在,哪个不要命的敢劫?”

        窈月这才把目光放到气度不凡的车夫身上,朝他点点头,车夫扬了扬手里的鞭子,就算是向窈月打招呼了。

        常生上上下下地把行李清点了一遍,再三确认没落下东西后,才踏上马车,朝车下的窈月摆手,闷声道:“你还有课,回去吧。”

        窈月嬉笑着:“上课哪有送你重要,我目送……”窈月的话还没说完,眼角余光忽然瞟到一个人影从前方一辆马车上下来,等看清对方的模样,想也没想就把常生往车厢里猛地一推,自己也麻溜也蹿了进去。

        “哎哟!”毫无防备的常生被窈月这么一推,直接在车厢里摔了个嘴啃泥,愤愤地爬起来,“张……”刚吐出一个字,就被跟进来的窈月捂住嘴:“嘘——”

        窈月朝常生动了动嘴巴,夸张地做着口型:“借我躲一躲。”

        常生眉头紧皱,手撩起车帘一角,瞧见不远处也停了辆气派的马车,车旁立着个刚从车上下来的少年人。

        常生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认得那少年,是个十分无礼的监生,叫作郑修。

        常生用眼睛瞪着窈月,无声地质问她:“你欠人家钱了?”

        窈月叹气,做出个“一言难尽”的痛苦表情。

        郑修从车上下来后,并没有直接走国子监大门,而是驻足望着门前停着的另一辆马车。他方才看见有个人钻进了那马车里,而那个背影像极了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窈月也借着常生撩起的一角车帘,偷瞄车外头的情况,见郑修就立在大门前,还一直盯着自己藏身的马车,知道她方才进来的时候可能被他发现了,若是迟迟停着不走,保不齐郑修一会儿就上来掀帘。

        窈月用手指了指车外头,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指了指常生:“先带我离开这里,懂?”

        常生怒视着窈月,但还是用力地眨了眨眼。

        窈月慢慢松开捂着常生的嘴,常生立即手脚并用地爬到车前头,但好在并没有出卖她,而是对外头的车夫吩咐:“康伯,咱们回府去。”

        随着外头的鞭声一响,马车随之而动,窈月提起来的心也落了地。

        窈月朝常生拱手笑道:“讲义气!以后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常生“哼”了一声:“你好歹是先生的弟子,我只是不想你在国子监的大门前丢人。”

        窈月大咧咧地往角落里一躺:“你瞧我这车都上来了,干脆好人做到底,陪你一同去见你家老爷夫人吧。”

        常生小脸顿时垮下脸:“不行!”

        但不管常生如何软硬兼施,窈月就跟长在车厢里一样,死活要跟着他去裴府里瞧一眼,美其名曰:长见识。

        马车渐渐驶离热闹的街市,转而进了一条巷道。极长的巷道里,两面都是高大的院墙,马车沿着院墙一直疾驰,直到一面院墙上出现扇能供两车并行而过的门,马车的速度才略微放缓。

        车夫扬起马鞭在空中劈了两下,不一会儿,门应声而开,马车畅通无阻地直接驶了进去。

        马车刚停稳,窈月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虽没有她想象中的金碧辉煌琼楼玉宇,但每砖每瓦中都透着沉甸甸的厚重沧桑。

        光凭来来往往的仆从都是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走过,没一个好奇打量她的,她就知道裴家主人驭下极严。

        这厢的窈月兴奋地东张西望,那厢的常生却眉眼耷拉着,没好气道:“你跟紧,别乱看。”

        “好好好。”窈月嘴上应得极快,但眼睛还是不安分地四处乱飘。

        常生无奈,只好把窈月带到前院一处耳房,再三叮嘱:“你就在这屋子里待着,我去见老爷夫人。若是有事,我会来找你,你别乱跑。”

        窈月应得一脸真诚:“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放心,绝对不乱跑。”

        可等常生的脚步声一消失,窈月就急不可耐地从后头的窗户翻了出去,避开仆从,径直往宅邸最深处悄声行去。

        宅子最里头住着的,自然是裴濯的一双爹娘。窈月记得,裴濯曾语焉不详地跟她提过,他生母早已离世。若这座宅邸的女主人,裴颐的发妻还好好地在里头住着,那裴濯就是外室所出了。

        毫无疑问,这将成为裴濯的污点,也将成为窈月手中的把柄。

        窈月越走越深,四处也越来越静。

        窈月行到一处池水边,听到窸窣的响动,赶紧闪身躲在岸边的假山石下,正思忖着方才的响动是风声还是水声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窈月下意识地跳出一丈远,神色戒备地看向原处。原本她站着的那处假山旁,如今立着个宽袍广袖仙风道骨,正笑眯眯看着她的老人家。

        窈月愣了愣,脑中闪现的第一个想法是:等裴濯老了,多半就是这个样子,神仙变成了老神仙。

        想到此处,窈月也猜到了眼前这老神仙的身份:裴颐,曾位列三公之一,手握天下兵权的太尉,令岐人闻风丧胆,也让国人谈之色变。

        窈月赶紧摆出最谦恭的态度,躬身行礼:“国子监监生张越,蒙裴濯裴夫子不弃,拜于门下。今日是随常生入府,一时不慎误入此地,还望裴老大人原谅。”

        裴颐像是根本没有听见窈月的一番话,笑吟吟地上下打量着她,然后莫名地冒出一句:“小娃娃,会下棋吗?”

        “啊?”窈月一头雾水地抬头,却见裴颐伸手指向池塘边的一处小亭子,亭子里有方石桌,石桌上摆着一副棋盘。

        窈月心中腹诽:他们裴家人怎么都这么爱跟人下棋?没听说裴家祖上出过棋坛国手啊。

        但窈月脸上却是笑得很是恭敬,诚实地答道:“略懂皮毛。”

        于是,裴颐笑得越发和蔼了:“走,咱们下一盘。”

        窈月跟着裴颐步入亭中,等裴颐落座后,窈月才装着诚惶诚恐的模样坐下。

        “我自攻自守了半局颇为无趣,来,陪我下完剩下的一半。”裴颐将盛着黑子的棋盒推到窈月的面前,“你执黑。”

        窈月一边用眼角余光留意着四周动静,一边拈起枚黑子,正要在黑白交错间落下,却发现棋盘上的棋局十分怪异,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哦,忘了告诉你,这不是弈棋,”裴颐用手指点了点棋盘,“五石棋会吗?”

        曾在战场杀伐无数的裴颐居然要跟她下小孩子才玩的五石棋?!

        窈月惊得差些把手里的棋子砸地上,还是忙不迭地点头:“会会会!”

        “会就好,轮到你落子了。”

        窈月不知道裴颐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只能按照五石棋的规则,将手里的黑子落在一排白子间。而后,窈月趁着收回手的间隙,抬头偷瞄裴颐。

        裴颐见窈月下的这步,眼中笑意大盛:“一来就想破我的局?好好好!那我堵住这头,你又该如何解?”

        窈月瞧着裴颐此刻脸上的神色,和那些围坐在街边三五成群的下棋老头一般无二,不禁怀疑那些关于裴颐的传言是三人成虎空穴来风,还是裴颐城府至深让她窥测不到半点。

        窈月更相信是后者。

        她将手中的黑子落到棋盘上的一个偏僻处,满脸堆笑道:“不解,另辟蹊径。”

        “哈哈哈哈我许久未见像你这样胆大的娃娃了,”裴颐大笑,而后笑声顿了一顿,“不过胆大者往往都是输家。你怕输么?”

        “怕,所以要努力赢。”窈月装出一副天真无畏的模样道,“赢了就不会输。”

        “不用怕输,你年纪小,输几回也没什么。输多了才能知道怎么赢。输的时候越难过,赢的时候就越开心。”裴颐盯着棋盘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窈月还没琢磨出隐藏的深意,就听见裴颐“砰”地落下一子。

        裴颐抚掌笑道:“比如,这盘棋你就输了哈哈哈哈!”

        窈月瞪着棋盘上不知什么时候连成一条线的五颗白子,这才反应过来,裴颐絮絮叨叨说那么多,就是为了让她分神。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竟然也耍诈?窈月不得不又对传言里杀人不眨眼的裴颐多了些新认识。

        窈月不情不愿地拱手:“老大人神乎其技,自愧弗如甘拜下风。”

        裴颐抚着须,乐呵呵笑道:“不服?那敢不敢再来一盘?”

        窈月撸起袖子,气势汹汹:“有何不敢,来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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