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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慕蔚风本就落在下势,此刻他呈下拜之姿,而胳膊又被载浮抓住,他想要躲开袭向脸面的手,就必定躲不开胳膊上的手,想要撤出胳膊,必然会舍了脸面。

  啧啧,这真真进退皆无路了!

  但慕蔚风何等人物?当即微微侧脸躲开袭向面门的手,脚尖一蹬地面,身子向后平移,带动一手抓着他胳膊的载浮,直往后数丈。

  而身子后移过程中,慕蔚风另一手腾出,当即就与载浮乒乒乓乓的过了几十招。

  二人打斗过程中,异口同声唤我:“招招,快助师兄(师父)一臂之力。”

  我头痛。

  眼定定地瞧着他二人,皆用栖霞派招式,并似连体共生一般,你用哪招我就用哪招,压根分不出真假。

  不过他们打得这样下死手,其中必然有一个是假的了。

  对了,方才载浮曾说恶蛟可以随心变化,说不准就变成谁的模样出来坑蒙拐骗。而慕蔚风也说最近栖霞派被恶蛟搅扰得鸡犬不宁。

  得,这些话就算我忆起了也没用,都不能帮我分辨啊!

  干脆哪个也不帮?

  似乎也不成。万一那个真的是慕蔚风,他伤势本就严重,恐怕撑不了多久,他倒台子只剩我一个,人家恶蛟想要捏死我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但若帮错了人,载浮才是真的师父,恶蛟变化的是慕蔚风呢?

  可是又有点说不通。若它变化的是慕蔚风,难道刚才一切皆乃幻象?否则哪有自己个打自己个,自己与自己斗法的道理?!

  我不止头痛,连眼珠子都痛。

  这二人单手打斗,急速往后飞移,看起来挺帅,但我分明瞧出慕蔚风撑不住。

  罢罢罢,就赌一把!

  当下不再犹豫,我略闭眼凝神,再度睁开眼,就自腰间挂着的小锦囊中扣住一粒金豆子。他二人战事正酣,待到寻了个合适机会,我的金豆子立马出手。

  金豆子破空而出,带着凌厉风声,还真有几分气势。而这次它也万分给我面子,竟没有打偏,而是正中慕蔚风后心大穴。

  就见慕蔚风豁然回首,一双眼紧盯住我,那双眼内情绪恐怕终其一生我也不会忘记。

  不止是恶毒,还有满满恨意,又似乎不是恨意。总之我很难说得清那到底是何种情绪。只觉被那样一双眼、那样目光盯着,整个人都不好了。不但头痛肩痛浑身痛,就连嗓子都痛。简直就是每一寸肌/肤都似被针扎火燎一般。

  而他瞧着瞧着,一张白净脸面竟逐渐变青,青黑的脸面格外唬人。口中更是缓缓渗出血水子来。那血水子一丝丝一缕缕,很快自鲜红色变成暗青色。他突地一声狂吼,骤然间周身雾气萦绕,身子一晃,他化作一条巴掌大的小龙,依旧无鳞片,头生双角。在我来不及反应之际,钻入水中。

  水波荡漾几下,旋即恢复平静,似从不曾发生过什么一般。

  我一屁/股跌坐地上,手抚住胸口急喘,载浮抹了把汗甩甩,长叹口气道:“不愧是我徒弟。没白教你这么多年,还认得师父。”

  他边说边向我走近,我忙就地屁/股后蹭,口中一叠声道:“别过来。”

  本一脸笑嘻嘻的载浮就止步,皱起眉头故作郁闷状:“怎么?你连师父都不认识?你不信我?!”

  我双手拇指大力按压两旁额角,无比纠结,“现在不止你,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了。”

  一直笼罩栖霞山的浓雾散尽,露出一方澄蓝天穹来。

  我与载浮远远的一人坐在池水一端,隔空说话。

  “钱招招,当时那么千钧一发,你到底是怎么分辨出为师才是那个最真的三界第一仙师呢?”

  载浮第三百五十八次问我。

  “因为你啰嗦,连打架斗法都啰嗦。而且不要脸!还三界第一仙师呢!我觉得分明是三界第一不要脸第一不靠谱的虚挂名头骗子师父。”我随口打哈哈应付他。

  我怎么能告诉他,仅凭直觉呢!

  当然,要分辨慕蔚风到底是不是真的也并非全无办法,只是我一直没机会。慕蔚风是生来戴着一根红丝线的,就算这条恶蛟多本事翻天,但那红丝线灵气得很,当初虎妖将三界翻过来找,也没找到第二根相同的。

  所以我深信恶蛟可以变化成慕蔚风,但绝不可能那么到位的也弄条红丝线拴在手腕子上。

  而且慕蔚风的红丝线来由,恶蛟常年居于水底,应该还不至于消息灵通得尽数皆知。

  “还说我第一啰嗦。我看你才啰嗦。钱招招啊钱招招,你简直未老先衰,干嘛啊干嘛,和个与自己小的师弟谈情说爱,就变得话都不会说了?麻烦你看清楚,我真是你师父。”

  “我知道你是我师父。”我欲哭无泪。

  “不过听陈阿狗说,你不是下山去赚什么花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刚才那个慕蔚风是假的,那真的大师兄去哪了?”

  “陈阿狗?”

  载浮滕的一声跳起来,似乎闪到腰,一手撑住后腰哎呀呼呀的好一阵子,方白着脸面,磕巴道:“你怎么可能见到陈阿狗?”

  “怎么?他也被你指派下山捉妖去了?不会吧,师父你赚钱赚红眼了?陈阿狗那斤两,哪是捉妖啊!妖怪捉他还差不多。”

  “不是不是。”载浮磕巴得更厉害。

  我一头雾水的地看他,他连比划带磕巴并嘴唇颤抖着,就道:“前天夜里,陈阿狗已经去了。”

  “去了?去哪了?啊?!不会吧,你是说陈阿狗已经死了?!”

  这回换成我嘴唇哆嗦,话说不利索了。而载浮猛的一拍脑门,就笑:“哎呀,你瞧咱们师徒,真是被假慕蔚风气糊涂了!既然恶蛟能变化成慕蔚风的样子,一定也能变化成陈阿狗的样子!你说,是不是为师最聪明。”

  我撇嘴,心想的确有道理。但同时头更痛,当初龙母哭诉,说实在的我并未将那三界第一大败类放在眼里。

  断定如此登徒子一定法术不精,只一心想着那龌龊事。但如今看来,我似乎太轻敌呢!

  而且如果这恶蛟真的是奕风,那么我还未赶到栖霞山,他已先一步到达,到底谁走漏了消息?他又是否为了我,准确说为了龙母与阿蒲而来?

  阿蒲是他的娃娃他又是否知晓?

  夺子大战?!

  我脑子里涌上一堆乱七八糟想法,一时被这些个想法搅得头痛无比。

  看着载浮还在为想通陈阿狗为嘛会诈尸而兴奋,我几度张口却又将到了口边的话咽下。

  我到底该如何说龙母那段往事呢?

  载浮大抵瞧出我心不在焉,终于停止自恋,双手扩在嘴边,遥遥地唤我:“钱招招,你怎么魂不守舍的?不会被闫似锦抛弃了吧?!”

  啧啧,这是谁的师父?我认识么?!

  “呸呸呸乌鸦嘴。我何时与他怎样了,又怎么会被他抛弃。”

  “那就好,你到底怎么了,一副苦瓜脸,好像谁欠了你银子似的。”

  “你眼里除了银子还有别的没?”

  “有啊!还有玉清……”

  那厮做一副娇羞状,我忙作势要呕,他这才收了嬉笑嘴脸,正色道:“其实为师知道你这次回来的目的,更是夜观天象,发现闫似锦他有一难。”

  “师父,你好像不会夜观天象吧?”我打断他话。

  “咳咳,好吧,是栖霞派情/报系统通知我,你们在刘村遇到一个强劲敌手。”

  “哦,原来是这么个夜观天象。”

  “少扯别的。你说你长没长心,你小师弟都水深火热了,你还这么啰嗦。”

  “好好好,我不罗嗦。钱招招谨记师父教诲。”

  “嗯,这还差不多。”

  载浮立起身来,自怀中掏出酒葫芦,说来也奇,方才还被他随手掷在地上的酒葫芦,如今却又进了他的怀,并重又化作纸片片样儿。

  而他掏出那张纸片片,随意晃动手腕子,令纸酒葫芦化成真酒葫芦,仰脖子灌了口酒水,他就开言:“招招啊,相信你冰雪聪明一定也看出了,这次咱栖霞派摊上大事了。”

  “呃,是挺麻烦。这条恶蛟若真的是我猜测的那一条,恐怕又得头痛。”

  “其实你不用和为师开口的,你也知道栖霞派情/报系统多强大,既然为师能知道闫似锦被老爷子捉去,自然也能知道你从西海回来。”

  “嗯嗯,我这次回咱家就是搬救兵来了。”

  “你也看到现在栖霞派已经一团糟。为师每天不但要琢磨怎么抓恶蛟,还要提防着他变化成谁。毕竟咱没修成大圣爷那火眼金睛啊,这时候有压力啊。”

  “师父你就别变着法儿自夸了,你怎么发现慕蔚风是假的?”

  “很简单啊,真的被我派下山了。”

  得,载浮这话说得自然,却差点没令我当场喷血。想来只是我把事情弄复杂,其实就这么简单。

  “师父,这条恶蛟实在太厉害了。你说他为了骗我,居然演戏做到位,和自己打架还一个劲喷血。”

  “啧啧,刚说你聪明得了为师真传你就犯傻。那是幻术。”

  “幻术?”

  “否则你以为真气流说涨就涨,而且你法力高强到可以斗那么大一条恶蛟?”

  “呃……”

  “幸亏为师回来得及时,再晚一会说不定你就是下一个陈阿狗。”

  被载浮的话说的我浑身发冷。我抻了抻脖子,无比后悔当初揽下这差事。如今不等我寻到解决刘村雨水办法,破三瓦阵并保得阿蒲妖性不发,人家阿爹就先一步寻来,并将栖霞派搅得乌烟瘴气。啧啧,我怎么出门就不带脑呢。

  罢罢罢,事情发生了也不必自责,以后加小心就是。于是就问载浮:“既然师父什么都知晓了,我也省了费口舌,师父你帮招招想个办法吧。”

  本以为载浮就算推脱也是想要我求,谁知他竟冒出句不着边际的话来:“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招招,你确定你见到的听到的,都是真的?”

  难道龙母还能作假?呃?!

  龙母做不做假我不知道,但脑中突然就有个念头闪过。既然陈阿狗是假的,慕蔚风是假的,那么我将致远小道留在慕蔚风房间,岂不是……

  当下撒丫子就跑,只留下载浮在我身后乱嚎:“乖徒弟,跑慢点,别摔着。”

  风自我耳边掠过,我心也被这一阵阵暖风吹得乱糟糟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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