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老板娘与兄长
和田玉古名昆仑玉,产自昆仑山脉,因此得名。昆仑玉晶莹圆润,纯洁无瑕,当时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商人大贾,家里有点儿金钱门路的,都以家中能有昆仑玉器当摆件而自豪。
毕竟是黄金有价玉无价,好玉难求。
那时候的木青刚修成人型不到百年,尚且还是个法力低微的小妖怪,不仅没本事,而且还没见识。
兄长第一次把她从深山老林里带出来,她像个土包子似的见到什么都惊奇,甚至一度都不知道拿东西还是要给钱的。
兄长虽然也是第一次不与父母一起,独自出来,但他可不像木青那么没见识,最起码他还知道在木青吃完云吞面擦擦嘴巴准备走人时,在面摊老板不善的目光中把钱付了――用荷包里倒半天才倒出来的铜板。
兄长有见识,决定带着没见识而且净给他丢人的木青见见世面,顺便长长见识。
当时的朝代是元朝,大德四年,木青第一次从山沟里出来,记得很清楚。
正好大都里有两个小有名气的玉雕师都有一批新作品出炉,邀众人观赏,因为都小有名气,彼此之间便有了点比试的意思。
当时这件事在大都里激起了一番波澜,兄长存了带木青长见识的意思,便偷偷带着木青借着别人的请帖混了进去。
玉雕师虽然年轻,但是手艺着实不凡,里面有几件可以当得起一声巧夺天工、美轮美奂。
两人赏的都挺起兴的,只不过一人看的是雕工和玉质,一个看的是颜色和花样。挨个顺溜的看完,凑在一起都是声声赞叹。
兄长觉得自己拯救了幼妹的审美和价值观,颇有些志得意满,看着满眼艳羡赞叹的妹妹,心一软,柔声问:“阿青,喜欢这些?”
木青满眼崇拜:“那些做出来这些东西的都厉害,那么脆的东西,我一根手指头都能碾碎,他们居然能在上面刻出花来,我感觉这比你前几天打碎那块巨石还厉害。”
兄长:……
感觉有点儿心塞。
一个是武力,一个是技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好比较的?幼妹果然是没见识,这么点儿东西都大惊小怪。
不忍心反驳幼妹,兄长强行转移话题,问妹妹:“阿青,这么多玉器,你最喜欢什么?”
当时放出来让人赏玩的,大到大件的玉石摆件,小到可以套在拇指上的玉扳指,可谓是应有尽有。木青想了半天,羞涩道:“我喜欢玉镯子。”
兄长顿感欣慰,没想到自己整天喊打喊杀的妹子还是有点儿女孩样的,毕竟是女孩子,还是喜欢漂亮玉镯。
兄长感觉自己背着父母偷偷带妹妹出来这趟值了,不仅拯救了幼妹的审美,还拯救了幼妹濒危的性别观念,可喜可贺。
兄长一时之间豪情万丈,话没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妹子,你说你看上那个玉镯了,哥哥给你买回来。”
刚说完就想抽自己一巴掌,背着父母偷偷跑出来的,他最后一点儿钱都花在面摊子上了,又没有父母那随手顺人家银子的功夫,去哪儿弄钱买玉镯啊?
只能期待着自己妹子和他心意相通,体谅哥哥,就别张口了。
但当时的木青根本不懂一个玉镯和一碗面的价值是不一样的,也不懂一枚铜板和一锭银子有什么不同。在她心里,兄长既然有钱买面,就肯定也有钱买玉镯。
她羞答答的伸出手,指向了一只素面的昆仑玉镯。当时看的时候就有好多人感叹什么昆仑玉镯,可遇不可求什么的,在木青心里,那么多人夸它,肯定是好的,虽然她也不懂一根光溜溜的玉镯有什么好的。
兄长顺着她的手看去,顿时心都凉了半截,不愧是自己妹子,果然是好眼光,打眼看上的,就是全场最贵的。
兄长斟酌一番,昧着良心跟她解释:“这是昆仑玉镯,玉是好玉,但你不觉得素面玉镯不太好看吗?等出了这里,哥哥给你弄个雕花的。”
木青想了想,觉得此话甚是有理,于是点头。
旁边一个从头听到尾的白面书生挥开了扇面挡住了脸。俗!俗不可耐!这等没见识的土包子,是怎么得到请帖的?
兄长也理亏啊,所谓的雕花玉镯看似玲珑精巧匠心独具,实际上是“无绺不成花”,繁复美丽的花纹,只是为了掩饰玉镯上的瑕疵。
玉之美,美在其质。素面玉镯,便是以素来表现其玉质之温润。一个素面玉镯,不能有裂纹,不能有瑕疵,才是真正的优质玉。
骗了妹妹,自觉理亏的兄长索性不去看那书生鄙夷的目光,三言两语把妹妹哄了出去。
木青:“哥哥,我们去哪儿找玉镯?”
兄长以拳击掌,有了主意,道:“我们现在去昆仑山采玉石,哥哥亲手帮你做一个玉镯怎么样?”
木青欣喜,哥哥这般无所不能,他亲手做出来的肯定比刚刚看的好!
兄长:“那阿青想要个什么颜色的玉?哥哥帮你留意着。”
木青想了想,坚定的肯定了自己的喜好,“我要红色的。”
兄长的脚步顿了顿,顿感前途无望。民间有句话,叫“玉石带红,价值连城”。昆仑红玉,他要是不去偷皇宫大内,估计得在昆仑山上住个四五十年才能有幸采到红玉。
木青:“哥哥,怎么不走了?”
兄长:“……没事儿,我们现在就去昆仑山。”
两千多里地,当时学艺不精的他们生生走了五天。
兄长采玉木青学着,就此扎根在了昆仑山上,只是生生采了六个月的玉,也没见着木青心心念念的红玉。
木青不甘心,兄长也陪她在昆仑山伤耗着,完全忘了他们是背着长辈偷偷溜出来的。
第七个月,找了大半个大元的父母终于在昆仑山上找到了他们一对儿灰头土脸的儿女。父亲大发雷霆,母亲就看着父亲出手教训他们,也不出声求情。
父亲拎着两个灰头土脸的小崽子回窝,长兄到最后了也不忘记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把他们采出来的唯一带着点红色的籽料带走。
木青连同兄长一同被父母关了半年的小黑屋。
父亲气急败坏的拎起兄长就揍,“再敢拐你妹妹出去!看我不揍死你!臭小子,胆子肥了是吧,连我都敢糊弄!”
所幸兄长皮糙肉厚,到底是没被父亲打出个好歹来。
被关小黑屋的半年,两人偷偷摸摸的把那块籽料给处理了,开出来一整块昆仑白玉,中间带着点儿深入纹理的红色,也算是难得。
兄长毕竟比木青长了一百多岁,早年被父母带着山南海北的到处跑,很多技艺多多少少他都懂一点儿,甚至连戏曲都能似模似样的唱两句。
活了两百多年,就算笨成猪,该学的东西也都学精了,更别提兄长并不笨。
兄长打磨了一对儿玉镯,一样的大小,各带着一点儿红色,尚且还是素面,温润清亮,格外雅致大方。
兄长觉得先前迫于无奈误导了妹妹,心里愧疚,这会儿形式大好就不能再一错再错下去了,于是劝解,“这么好的料子,没有绺裂也没有瑕疵,雕上花实在可惜了,素面玉镯温婉大方,正适合妹妹,要不咱们弄个素面的?”
木青没觉得雕上花有什么可惜,也不感觉一根光秃秃的玉镯有什么好看的,她就是一俗人,还是觉得雕点儿花有味道。
兄长一副为难的样子,她就觉得兄长是在他面前吹了牛,可能他根本不会玉雕,毕竟那东西看着就难学,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什么人都会。
年轻时的木青藏不住话,想到这儿就直接说了出来。
兄长忍了又忍,觉得他们毕竟是妖怪,也着实用不着遵循人类那套审美,既然妹妹觉得好看,他就不妨露一手。
换句话说,幼妹那么没见识,做兄长的也帮不了什么了。
就这白玉上那一点点红色,兄长雕了朵含苞欲放的红莲,那花瓣将舒未舒的模样,栩栩如生又惹人怜爱,枝蔓绕着玉镯缠了一圈,本是娇弱姿态的红莲又添了几分生机勃勃。
被关了半年,兄长就耗在了这对玉镯上了,从初具雏形到精心打磨,红莲花瓣上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仿佛真的是有一个顽皮的孩童采了早晨还未开好的莲花,缠在了少女的玉镯上,一个不留神,那莲花就长在了镯子上,长成玉镯一般的温润清凉。
世人大多认为雕花玉镯少了素面玉镯的清雅,多了丝匠气。但当雕花与玉镯浑然一体相辅相成时,雕花如此灵气逼人,就算再挑剔的赏玩家,也妖赞一声巧夺天工。
木青并不懂太多,但看着兄长手中的东西,也感觉比在大都看的所有东西都要好的太多。
一对玉镯,一模一样的大小,一模一样的雕刻。
兄长将玉镯套在她的左右手上,木青双手提着裙摆,原地转了一圈,红裙飞舞成一朵盛开的红莲,玉镯与腰间飞起的佩环撞在一起,如珍珠落入玉盘,悦耳又清脆。
她张口,声音里带着早春二月的明媚,“怎么样,好看吗?美不美?”
当然美,放眼人间,再有哪里能找到这般好景色?凡人秀丽,却不及你妩媚;妖怪绝色,也不如你清艳。
他们再美,都不比我的妹妹。
木青笑弯了眉眼,脱下右手上的玉镯,大大方方的借花献佛,“给你,你妹妹好吧,我这么喜欢的东西都送给你了。”
出自他手的东西,她又大度的送予他,果然好大方。
“我一个大男人,带这东西干嘛,你要是喜欢就自己留着玩吧。”
木青不依,撒泼耍赖,“你要不要?我好心送你的东西,你居然还拒绝我,我……”
看着好委屈,要哭不哭的。
兄长嘴角抽了抽,在她婆娑的泪眼中接过了玉镯,带在了自己的左手上。本就是照着她的手做的,他骨节粗大,怎么也带不进去,硬塞进去了,也勒的紧紧的。
那天之后,父亲狠狠嘲笑了兄长一顿,兄长就再也不肯带了,但是也总是妥帖的收在身上。
所幸木青也是三分热度,也没再闹了。
……
一个新闻播报完,主持人开始讲解那天的城市乌龙堵车事件,木青顿了顿,随手关了电视。
兄长死时孜然一身,连妖丹都在临死前给了她让她逃命,现在想想,唯一陪着他的,居然是那只玉镯
她后来又去了兄长死的地方,想将他的尸骨下葬。
深山老林里,兄长的尸骨被鸟兽啄食,只剩下几根枯骨,那玉镯早已经不见了,不知是被哪个樵夫拾走典当了。
而父母,竟是连尸骨都不曾剩下。
她为兄长立的墓,在她一次闭关出来后就再难寻踪迹。朝代变化,兄长的墓所在处成了一处战场,战死的将士随地掩埋,地底之下全是尸骨。
也好,就算是有人陪兄长。
曾经被父母兄长庇护着,无知又幼稚,如今孜然一身,几经磋磨,终于长成了现在的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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