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赵云正一脸茫然,瞧,她听到了什么?
——太史令,司马大人,您还好么!
太史令,司马……这两个词连起来为什么让她有了不详的预感呢?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样子吧,赵云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板起脸,让仆人退下,做了个猥琐至极的动作。
这真不怨她,做过女人,当过男人,好吧,她承认当男人的时候更多一些,可还真没做过宦官式的人。这是老天爷看她不顺眼了?
然后很不幸地,她发现自己果真成了司马迁,还是受过宫刑的司马迁。她淡定起身,淡定整理衣冠,淡定地走回了家——她方才还是囚徒,刚刚被施刑后的囚徒,司马迁受刑后顺便就在这里养伤,汉武帝也不知抽了什么风,又把司马迁放出来了。
——任中书令。这是汉武帝气消了之后赏给司马迁的补偿?
赵云想起了自己当汉武帝时的样子,她觉着汉武帝的脸在这些皇帝中还是排的上号的。然后她就不再埋怨老天爷了——司马迁也好,总比穿成董贤,韩嫣那样的美男子要好得多。司马迁这张脸多好啊,大叔脸,方方正正的,最重要的,两个字:安全!
刘彻荒淫的记忆早被扫到了脑海深处,可不妙的感觉还留着,她不想相信刘彻的节操。那要是能相信了,母猪都能上树。
赵云施施然回了家,家里司马迁的妻儿老小都迎了上来,他们都知道司马迁发生了什么事情,却都没用异样的眼光瞧她,这和大街上人们自以为隐晦的同情或者幸灾乐祸完全不同。
不是司马迁在家族威严过重,就是他的家人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血脉情深。她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这些都好应付,可看着那好几屋子的竹简,她感觉自己就要愁白了头,让她继承司马迁的遗志去编书,还不如去死!想象一下自己埋头编书,头悬梁锥刺股的可怕场景,她重重抖了一抖。
要命啊!
她想了想还是不要这么干了,再说她也编不好,但俗话说得好,父志子承,司马迁的儿女们,不要大意地上吧,为父看好你们哦。
她也不想当什么官,上什么朝,皇帝当惯了,再去卑躬屈膝,尤其卑躬屈膝的对象还是穿过的刘彻,应该会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于是她一到家就准备了“辞呈”递给刘彻——老子身心健康都受到了危害,老子不干了!
十分了解刘彻,知道什么样的话不会引起他的反感,赵云炮制的这份“辞呈”果然有效,不枉她挖空心思字里行间拍他的马屁,刘彻欣然应允,赵云舒了口气。
刘彻实在是个难伺候的皇帝,司马迁早在他面前挂上号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不是什么好事,能够这么容易“带薪休假”,确实要肯定自己对刘彻心思的了解。
她意思意思地问刘彻要不要派人监管史书的编纂,刘彻没了下文,分明是说不用了:其实他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在意后人的评价,之前的司马迁就像软棉花,刘彻怎么使力也不管用,所以恼怒暗生,酝酿着给他一个大大的教训,现在赵云上本,这是变相的服软,他哼哼两声也就没事了。
赵云暗道一声侥幸,也就她敢这么“****”刘彻,其他人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奇遇呢?伴君如伴虎不是说着玩的,可对刘彻这样的皇帝,当臣子要是能当出新意来,他也会乐得看你表现。
赵云离职在家,没像们想的那样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史记》当中去,相反,干这些的变成了司马迁的儿女们,她找了一马扎坐着在旁边指挥得不亦乐乎。
她还给自己找了不少乐趣,悠哉悠哉好不清闲呐。
于是有一天赵云晃晃悠悠垂着钓,一个人的倒影突然出现在水面惊走了将要上钩的鱼儿。赵云没看清那倒影是谁就怒瞪回去,却发现这人居然是应该在朝堂,应该在后宫,应该在上林,却绝不该在这里出现的刘彻。
“卿过得不错?”刘彻见赵云有一瞬间的怔愣,心情大好地开口。
赵云暗自撇嘴,不错你妹,要不你也当宦官试试……她还是撩眼皮答道:“尚可。”懒得再奉承,谁让他自己微服私访的。
刘彻扑哧一笑蹲下身,阳光照在他脸上赵云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心里微微叹道,刘彻也老了。十分理解他老了之后变得偏激和昏聩的原因:她也老过,知道自己顶着老迈的身躯看着别人风华正茂的那种沉痛——那是沉入骨子里的悲哀。
平民百姓尚且如此,刘彻这种雄才大略的皇帝就更痛苦了。
他不想放手,尽管也知道自己抓不住多久了。但他才是这大汉帝国的皇帝,不是其他任何人,越惶恐就越是要证明。
此时的刘彻哪有朝堂上的威仪和气势,赵云分给他一杆钓竿,他也爽快接了。赵云感叹自己之前觉得太史公的相貌安全还真是小人之心了,刘彻这么大年纪,再没了当初的恣意,他惜命。
忽然,她想到了一个不错的点子,也许可以给大汉不一样的变化……这时耳边传来刘彻的抱怨:“为什么朕钓不上来?”
赵云定睛看去,刘彻身后的鱼篓子里空空如也,再对比自己满满那一筐,她不厚道地笑了。
刘彻愈发恼怒,绷紧了眉,危险地道:“卿很开心?”
适得其反,赵云没被唬到却被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看着天上的云彩,她眯眯眼,就是知道刘彻不会介意。瞥了瞥暗自气闷的刘彻,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感觉了,套句文艺的话,这世上我最了解你。
——我们曾如此亲近,虽然你不知道。
她笑出了眼泪。
就是知道刘彻不会真正介意,这算不算是一种特殊技能?刘彻表现出的喜怒哀乐,极少是可信的。她的调笑之意毫不掩饰,于是刘彻恼羞成怒,甩开鱼竿。
她道:“陛下,陛下,鱼儿是被您的威势所迷,沉了底儿喽。”
刘彻危险地看过来,赵云却不以为意继续瞎掰:“鱼儿咬钩也是要挑人的,您这样——”
她示意刘彻看他自己,刘彻低头,她才说:“您这样器宇轩昂的伟男子,他们自惭形秽,可不敢污了您的眼。”
刘彻哪里还听不出她的戏谑之意,倒是一下子坐在地上,不出声了。迎着风,微眯起眼。
半晌,才听得他莫名愉悦的声音:“卿真的很快活。”
“嗯,还好吧。”
君臣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刘彻整个过程中都很好说话的样子,他们就像是普通的老友。
“朕要走了。”半日之后,刘彻说了这样一句话,平平淡淡只是陈述,没有任何其他意味。赵云心道您老终于要走了,害得我这一下午都没钓上几条鱼来,莫不是真的有“鱼儿退散”这独门绝技?
还是王八之气太重,把鱼儿都吓跑啦?
“恭送陛下。”她免不了把自己的欢呼带了出来。
刘彻极为无奈瞟了赵云一眼,叹息说:“卿胆子够大的。”
赵云回道:“这都是陛下惯得。”
刘彻沉默,赵云作为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不用看就知道他想起了已经死了的霍去病和卫青。人死不能复生,但能得帝王思念至此,他们算不算是不枉此生?
刘彻静静立着,赵云也不去打扰,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临走之前,他深深看了赵云一眼,赵云回了个微笑。
她不想和他对上,谁让见了刘彻就察觉到一股子亲切感呢?也许是附身的后遗症,她没心没肺想道。
“来上朝吧。”
“陛下明明允了的。”她抱怨,司马迁又不是什么必不可缺的人,朝堂上哪个人不比他更合适,好不容易一身轻松,她怎么可能给自己找罪受?
微服也就罢了,还能糊弄过去,上了朝岂不是要经常三跪九叩的?谁能受谁受,反正她受不了。这么光荣的事情还是交给那些有理想有追求的人吧。
于是刘彻被糊弄走了。也许是这里的气氛实在轻松,他倒是常来,赵云也乐得有伴,尤其是在他怎么比也比不过她的时候。
这几天刘彻看上去更显得苍老了,是遇到什么事啦?她忽然想到这一点,当皇帝也很辛苦,她有经验。于是看着身边刘彻微微蹙紧的眉毛,她想也不想甩出什么东西,这是她原先就计划好的。
那是一本书,当初留给周瑜的书。
只要刘彻不纵欲,保持好心情,随便练上几手就能多活几十年。毕竟是仙家宝物,她恍惚记得刘彻的身体资质极好的样子,虽然现在老了,但其实这种功法不太挑年岁,只是老了之后练不高深罢了。
能延寿就是邀天之幸,还不足够么?
刘彻一脸雾水接过,没当回事的样子,可第二日来了,眼神深深看着她,像是看史前生物。她毫不在意由着他打量,半晌,刘彻却是一笑。
赵云暗道您老这好些日子可一直绷着呢,看来是知道好处了?刘彻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拿起钓竿坐在马扎上,赵云嘿嘿,您老的技术这么久了没半分进步,真是没有再笨的了,刘彻笑着看过来说,朕不与你计较。
赵云无聊地想道他们这算不算是——忘年交?当然,她是老的,刘彻是小的。这么多年了,别的她不确定,但论年龄,对着赵匡胤啊刘彻啊,她总是有一种傲视天下的感觉——无论多大年龄的人,她都能当做小辈看待。
这分明是事实,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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