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 黑羊
在他哭泣的时候，父母怎么劝都没能将他劝好。
父亲劝了几句就不耐烦了，他听得出父亲语气中的烦躁，他知道自己该停下来，但他不知为何，就是停不下来。
委屈和难过犹如决堤的潮水，将他淹没。
他控制不住自己。
直至云谏听说哥哥发脾气的事情，匆匆忙忙赶到书房，不顾父母的阻拦，径自扑到楚君怀身上，安慰道：“哥哥别哭，我给你吃颗糖果，吃了你就不难过了。”
那颗被法语老师说“你自己带回去吃吧，你哥哥不需要”的糖果，云谏并没有吃掉，依然珍惜地留着，等待哥哥有空的时候再拿给他。
泪眼婆娑之中，楚君怀看到了弟弟手中的那颗糖果。
汹涌澎湃的委屈难过，乌云蔽日的内心世界，一瞬间，突然光照大地，春暖花开。
他甚至忘了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哭。
而他脸上，也扬起了不自知的笑容。
糖果还在。
真好。
——
虽然云谏哄好了哥哥，但父母依然不明就里，不知道楚君怀为何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但他们知道自己的长子向来温文尔雅，从来不会对其他人乱发脾气。所以肯定是这个法语老师做错了什么事触怒了楚君怀。
后来，楚君怀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法语老师。
他的法语老师，换成了一个温雅娴静的大姐姐，虽然看上去很年轻，但实际上已经三十多岁，并育有一儿一女。
这个大姐姐和之前的法语老师最大的不同，就是她从来不会阻拦云谏来找他。
甚至，她还会有意无意的放慢讲课的速度，只要云谏来找他，她就会装作不经意地说一句“嗯，也该休息一下了。那么课间休息5分钟，一会儿我们再继续”，然后静静地走开，坐到一边当做自己不存在。
而楚君怀有注意到，她嘴上说休息5分钟，但其实每次她都会让他休息10分钟，甚至15分钟，然后才会重新开始上课。
当然，下课的时间也会相应顺延。
但楚君怀并不在意。
只要能让他和弟弟多相处一会儿，他就挺高兴的。
——
后来，妹妹出生了。
妹妹出生是一个意外。
原本以为那又是一个弟弟，却没想到，竟然是个妹妹。
知道是个女孩儿后，楚君怀清楚地看到父亲脸上的失望和不屑。
由于身份地位的特殊性，父母不敢在产前做性别鉴定。
因为如果此事被曝光，那对于父亲的职业生涯将会是致命的打击。
而且不管是男孩亦或者是女孩，他们家也不是养不起。
所以完全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风险。
随着妹妹越长越大，楚君怀渐渐发现家里的氛围也开始有了变化，甚至连天使一般的弟弟，也跟着变了。
他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反正……就是有些什么东西，原本掩藏在水底，但如今却控制不住地浮出水面，暴露在世人眼中。
那是一只怪物。
一只不喜爱妹妹的怪物。
在家里悄然游走。
它游走在父亲的眼神中，它游走在母亲的声音里，它游走在妹妹苍白的脸色上，它游走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明明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明明应该是受万千宠爱的孩子，就像他和云谏一样……
但妹妹，却和这个家明显地分割开来。他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而妹妹却默默坐在桌子最远那端，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食物，想着自己的心事，做着自己的事情。
父亲和母亲，似乎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个女儿。
但楚君怀知道，云谏在意。
云谏从小就是个天使。
父亲母亲都不是特别倾国倾城的颜色，可不知道怎么搞的，他们两人的基因竟然融合出楚云谏这张完美无瑕的脸。
楚云谏是他们楚家颜值的巅峰。
其他人的颜值，都是凡人级别的好看，而楚云谏，是天使。
人人都说他这个弟弟太会长了，都是挑着爸妈好看的地方继承，不好看的部位一概不要。
楚君怀也觉得就是这样的。
弟弟太会长了。
而这个弟弟不仅长得像天使，他的心肠也柔软善良得像个天使。
明知道妹妹不被父母所喜，他却没有像楚君怀那样对妹妹敬而远之只保持着表面上的客气，而是主动接近妹妹，陪伴妹妹度过被父母忽视的日子。
云谏非常努力地想要填补妹妹缺失的爱。
由于专注于照顾妹妹，云谏对楚君怀的关怀体贴自然就大打折扣。
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
不知从何时起，楚君怀就变得和父母一样不喜欢这个妹妹。
觉得妹妹太过于内向，觉得妹妹不符合楚家人的标准——但楚家人的标准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标准呢？并没有定论。
反正，只要父母不喜欢的，那就是不好的。
而妹妹从出生的那一天，就注定不被父母所喜。
于是妹妹成为了家中的黑羊。
没有人喜欢接近她，生怕最高权力者对她的不喜会蔓延到自己身上。
妹妹仿佛自带晦气，走到哪里都只能得到下人们客客气气的对待，但从来不会有人为她额外做些什么，因为打从心底，大家都觉得她不配得到特殊优待。
楚君怀大半夜饿了，只消说一声，厨房的灯就会亮起来，好几个厨师在里头忙碌，只为了给他准备出有营养又不会发胖的、很费功夫的夜宵。
而妹妹只要过了饭点，想再吃饭，却只会得到厨师一句客气又疏离的制式化回答：“抱歉，海汐小姐，我们都休息了。”
这个家里的人，只有在父亲母亲和楚君怀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全员出动为他们服务。
楚云谏虽然也有这个权力，但楚云谏几乎不用。
而妹妹……妹妹是没有这样任性的权力的。
过了饭点，就得自己饿着。
但房间里不能备零食，因为那不规矩。
虽然从小得不到和长兄一样多的关注和抚育，但成绩是绝不可以落后长兄太多的。
在学校里，也必须像长兄一样成为风云人物，否则就不是合格的楚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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