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朋友
当我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又对别人承认了曾肃燎的心思,而这个别人还是曾肃嵻时,恨不得咬碎自己的舌头,为什么明知曾肃嵻是他的对手还是吐露了真意?
可是当我把自己与曾肃嵻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告诉曾肃燎时,他却依然平静地喝着茶,甚至连眼睛都未抬一下。
“怎么,不打紧吗?”我紧张的观察着他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半晌,他终于抬起脸来看我,露出一丝不悦:“萋萋,我与你说过多次,你只要做你的婉人即可,我们的事,不见、不听、不问。”
“可是我怎么可能不看不听不问?”蓦地我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和嘲弄,“我也不想看不想听不想问,或者你想办法把我送出宫吧!”在这宫里,我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望着我,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委屈了你……再给我些时间……萋萋……”他无奈心痛的口吻瞬时软化了我,又开始为他担心起来:“那九皇子……”
“你不用担心……我们,真真假假已是习惯了,所有人要瞒谁都是瞒父皇,要给谁看也都是给父皇……再说……九弟,是真的拿你当朋友的。”
他前半句话我勉强能够听得懂,后面一句白话却是叫我皱了眉头:“你怎么看出来的?”我自是知道曾肃嵻待我是真心的,只是没有把握在面对他六哥的利益时,他是否还会重视我这个朋友,而曾肃燎,为什么说的这么笃定?
曾肃燎微微眯了眼,似乎回想起一件很久远的事情,打量我一番,才慢慢道来:“在父皇派我为谋反之事去九罭山庄之前,九弟就已经到那里了。只是山下被围起来,没有父皇的命令谁也进不去。那时候他本应该在豫州巡视仓储,以为你在山庄内而跑来,并不知道你当时在京城。他来找我,要我留你一命,他已经求过六弟,只是六弟也束手无策,因为涉及谋反大罪,叫他不许插手。可是他还是来求我了,为着你,来求我。”
“他可真是天真。”谋逆之罪,他却来求主事的人放过一命。
“那时候我也不知要怎么处理,谋反之事并未公告天下,父皇只是着我派兵围着九罭山庄,若你父亲愿意,让我见他一面,并未有其他旨意。”
可是我爹爹知道,哥哥与朱璟炆确实犯下谋逆大罪,以爹爹的秉性,断不可能背上这叛国背君之名苟活,是以才有了横剑自刎焚火山庄之举。
“你后来并没有告诉他我还活着?”我问。
“我并不知道父皇对李家之事的容忍之限在哪里,怎敢轻易吐露你的存在?”
我点点头,又听曾肃燎道:“在你来京城之后,我才告诉他你还活着。”
我有些意外:“你那时候就告诉他了?可是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曾肃嵻第一次见到我时,可是还震惊的指着我喊来着,这么说,他是故意装出来的了?难道,他是瞒着他最亲近的六哥的?
“所以我说,他是真的拿你当朋友的。”
我有些动容,在九罭山庄里,我最喜欢捉弄这个皇子了,还嘲笑他是个草包……可是,他待我竟是如此。后来他时常跟着六皇子来我这里,时常想让我接受六皇子,却又不会真的勉强我,他夹在六皇子和我之间,总还是默默在照拂着我的。
“萋萋,如果,九罭山庄里的人,除了你还有别人,你可想见?”曾肃燎的一句话使我如遭雷击,怔怔地望着他,他是说,九罭山庄还有人活着?
“你爹爹身死之前,已经悄悄遣散了山庄众人,葬送在那场大火里的,都是自愿跟随你爹不愿离开的。”
“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我……我哥哥他是不是也……”那次我想问又不敢问,曾肃燎的话让我生出希望来,见我满怀希冀地望着他,他露出一丝心疼之色:“九罭山庄大火之后,你哥哥觉得愧对祖先,也自我了断了。”
我苦笑一下,哥哥是直接参与谋反的,怎么还能活命,“那是我祖父?还是洛儿?”见曾肃燎摇头,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山庄里那些人当初既散了逃命,与我也没什么瓜葛了,不用见了。”
“除了你的直系之亲或是贴身下人,你就没有想见的吗?”曾肃燎看着我的眼神带着些探究。“除了直系亲人,其他人还有必要见吗?”我反问他,“既是活了命,还是平淡活下去好了,又何必掺进我现在这般进退无法的环境中来呢?”
他盯着我半晌,默然地点了点头。“或许,平淡地活着却是更好。”他走之前道。
就在我也想试着把自己隐在这偌大皇宫中平淡而活时,却发生一件我无法置身事外的事来。
宣羲六十年四月,西北的十四皇子派人送了两只苍鹰回来,前一天晚上皇帝觉得疲累,少有的早早就了寝,宫外十四皇子送的苍鹰到了,谁也不敢拦,罗小多在曹有全的授意下将装着两只鹰的笼子提进了宫,准备第二天一早再禀报皇帝。第二日皇帝听闻后很是高兴,派人将笼子提到御前,谁知打开笼子上的盖头一看,两只苍鹰已经奄奄一息了。当时我正巧当值,亲眼看见皇帝震怒当场。
将垂死苍鹰提到圣驾之前,这样的大不敬之罪是谁也承担不起的,送苍鹰进京的两名小兵口口声声声称昨晚将苍鹰送进宫时未有任何异常,连接手的罗小多也承认当场打开来看时两只鹰的眼睛还是炯炯有神,“可是奴才将鹰提到配殿之后确实没有再动过了,万岁爷,奴才是句句属实啊!”
“夜间可有人出入?”皇帝面如寒冰,怒意虽暂时压了下去,却还是让周围人大气不敢出。罗小多面带泪痕,细细回忆一番,摇头道:“昨夜殿外值夜的小顺生了病,是奴才替的他,离偏殿很近,确实没有看到有人进出……”
“这么说,是这两只鹰自己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的?”皇帝脸上浮出笑意,让人发寒。
罗小多在地上连忙磕头:“万岁爷明鉴,就是借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对十四爷进的苍鹰不敬……为何昨日好好的鹰现在却……奴才确实不知……万岁爷明鉴!”
皇帝望着地上不停磕头的罗小多,摆了摆手:“来人,将罗小多移交宗人府!”我闻言正要出声,忽然身边的曹有全拉了拉我的衣角,我见他脸带警告之色,终是闭了嘴,眼睁睁看着罗小多一边磕头一边口道“冤枉”,被侍卫拖了下去。
整整一个下午,皇帝始终未曾展颜,我侍奉的小心翼翼,也深刻明白曹有全阻止我的原因:盛怒下求情恐怕会适得其反,如今罗小多在宗人府暂无性命之忧,只好等皇帝平了气再来想办法了。
傍晚的时候,曾肃燎、曾肃叡、曾肃焱、曾肃嵻,十一以及啓皇子等人御书房觐见,听闻苍鹰的事,几人都献出些该有的惶恐神色,也说了好些宽慰圣心的话。
“既是送来的时候是好好的,那问题一定就出在皇宫里地这一夜了……请父皇恩准,儿臣一定协助宗人府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也好还十四弟一个清白!”曾肃嵻朗声道。十四皇子送来的苍鹰呈现出垂死之状,他本身也是逃不了干系的。若不是皇帝宠爱信任他,罗小多又承认初见苍鹰时毫无无损,换个皇子说不定就要追究了,而如今皇帝只关了一个罗小多,明摆着表示不关十四的事。听得曾肃嵻这么说,皇帝也颔首表示同意。他相信十四皇子,可是若不查清,这份信任恐也难堵悠悠众口。
不过我听着曾肃嵻这番话却觉得不是味道,他这意思好像是不是罗小多也是罗小多似的,宗人府那地方本就够可怕了,他若真的去问,这种事情,做了恐怕是个死,若没做,以罗小多的个性他没做是不会承认的,大刑之下能撑得了多久?
待皇帝就寝之后,我悄悄将曹有全拉到角落:“公公,这可怎么办?”
他神态疲倦,声音也比平时要低哑些:“等,除了等,别的什么也做不了。李鸢……”他忽然正了脸来看我,“白天那种开口求情之事,万不可再做了,不管是什么人……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可是……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罗小多……”
“你开口就有用了吗?你又不是主子,即使万岁爷待你再不同,你也还是个婉人身份,谨记!”
他这话说得我一滞,无可反驳,确实,我不过就是个女官,连曾肃燎和十一也一再提醒我,我是乾清宫的李婉人。恭恭敬敬对曹有全一福身:“李鸢记住了。只是,罗小多之事,还望公公在方便的时候能伸伸手。”
“他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又岂会不帮他?只是,这件事……也不知道这臭小子平时不开眼得罪了哪位了,只希望他在宗人府里能少受点罪,多捱些日子吧!”
听他这么说,我忙道:“李鸢跟几位皇子平日还算交好,我可以去求九皇子,审问的时候尽量不要动大刑。”
曹有全闻言在我脸上盯了一会儿,光线较暗我也看不清楚,却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他那种探究的神色,“也只能这样了,记住,这事不是我们能插的了手的,要查也是主子们去查。万岁爷那里,合适的时候,我自会帮上几句的。”
我谢了他才匆匆回到自己的小院里。
晓娥还没睡,一见我回来就站了起来:“姐姐可回来了。”我答应了一声,回来才觉得浑身乏力,仿佛力气都透空了一般。
“姐姐是为罗公公的事吗?”晓娥为我端上热水。
“你也听说了?”
“下午宫里就都知道了,说是罗公公弄死了十四爷进贡的两只鹰,被万岁爷关进宗人府了。”“别听他们瞎说,”我打断她,“事实怎样还不清楚呢,万岁爷也没认定就是罗小多。”
“罗公公肯定是得罪什么人了。”晓娥道。
我身体猛的一震,刚刚曹有全这么说,为什么晓娥也这么说?
“要不哪有这么巧的事?偏偏小顺子病了让他值夜?姐姐,这事您还是别插手了,都是主子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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