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霓裳
忽听后面一个悦耳的女声喊道:“我说你们认错了人,你们找的可是那个?”然后就听一男的叫:“你站住!”我知道叫的是我,更不敢迟疑,跑了起来。听见有人“咦”了一声,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刚跑到一个转角便被人拉住了臂膀。
“还想跑?”是两个无赖般的人物,并不像我府里的下人。“做什么?我不认得你们!”我有种不祥之感。“我们认得你就够了。”两人连拖带拽,我半点也挣扎不掉,被带到了那挂着两只红灯笼的门口。
“妈妈,抓回来了,可是这个?”那被称作“妈妈”的女子三十来岁,脸上打了厚厚的粉,暗处看来森白的可怕,此刻更是一脸的怒气:“问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这时旁边一女子道:“我不管你是不是,快放了我,我是四王府里的,贪近才从你们这过,真是倒霉!”说着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听了一惊,仔细打量她一番,瓜子脸,细眉下一双丹凤眼,在这样的朦胧光下着实的勾人心魄,这样的美人脸我见过一次便不会忘,可是我对她并没有印象。而显然,她也不认识我。那“妈妈”一听,忙赔上了笑脸:“呦,这可怎么回事,冲撞了四王府的妹妹。”转而对抓着那女子的人喝道:“听不懂人话啊!还不快松手!”又赔笑道:“妹妹怎么不早说啊!看这事儿弄的!”
那女子迅速看了我一眼,道:“谁愿意在这种地方提四王的名字!行了,我要赶着回去呢。”也不等对方再说话,抬脚便走。
“等等,你们这是作什么。”我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还被人钳着。那女子脚步只是一顿,理也不理我地走了。那速度,更似逃了。
面前的那位半老徐娘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哼,作甚么?你说我们醉生楼是作甚么的?”
“什么醉生楼?”我仔细想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是你们肯定抓错人了。”我使了使劲,还是挣脱不开。难道我也得报出四王府的名头才能脱身?
她掩面笑了笑:“又抓错了?别告诉我你也是四王的人?”我想了一下终于摇头,说出来估计她也不会信。“那就好。”她朝巷子前后看了看,“给我带进来。今儿就算错了也就是她了!老娘总不能亏本!”
很快我就知道了,这醉生楼并不是个酒家,我,已经不是王妃了,竟又落进了妓院。一对情人约定私奔,男的却将见面地点定在了这醉生楼的后巷—他将自己的情人卖进了妓院。或许被卖的就是那自称四王丫头的女子,或许不是。却也不重要了,那位徐妈妈如今认定,我就是她花五十两买回来的新人。
我真是欲哭无泪,我还要去京城找曾肃燎,我要弄清楚那个赐婚,我要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还要见我的儿子,我怎么可以落在妓院这种地方?
两个无赖押着我,嘴也被被堵上,呼喊不出,又挣脱不出,我就像件货物似的被人丢进一间黑房,塞在嘴里的布团被拿开后,本想说出自己和曾肃燎的关系,又想到刚刚那个用四王来脱身的女子,他们现在信不信是一回事,而我又怎能让曾肃燎嘴里的“王妃”深陷青楼?
这一刻我才发现,我竟然还在意曾肃燎的名声。四王的名头可以救那个女子脱离苦海,于我而言却是如毒药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此刻,他的“王妃”在这青楼角落里的一间黑房之中,他又在哪里做着什么?
“你既说不出你的家来,料来也是个见不得光的。也不是什么黄花闺女了,我把话给你撩这儿了,你乖乖听话接客,待日后赚足了,我放你一条路,你若不肯,我也自有办法叫你接客。自己想好了。”
这是昨晚那位徐妈妈临走时说的话。我就这样被她关着“想”了一夜。我知道,如果坚持抵抗别说根本没机会逃掉,只怕真会被她下了药去接客。与其这样,倒不如主动些,先脱了这囚犯般的境地再想办法。
上午我便托看守我的人叫来了徐妈妈。提出了接客的唯一条件:让我自己挑客人。
“呦!这可是大新闻了,从来都是客人挑姑娘,哪有姑娘挑客人的道理!”她冷笑着,“你不肯我也不怕,我……”
“徐妈妈,”我尽量平静的开口,心里迅速整理着说辞,我一定要她答应这个条件,否则恐怕真成了人尽可夫的妓女,“您不过是想赚钱,而我,即使我是个见不得光的,您是见多识广的,瞧我一身衣服也能琢磨出我从前大概过的是个什么日子,我只是不想沦为和这楼里的大部分姑娘一样的小角色。您说的不错,我也不是黄花闺女了,有些东西也不需要您调教,省了您的麻烦,我只这么一个条件,您答应了,我自然有办法不会恼了客人,更让您多多地赚钱,挑客人的姑娘不是没有过,那是个什么身价,您比我清楚,您要不信我有这个能力,就让我试上几日,您看如何?”
本来她是一脸的寒冰,待我说完已是开化了几遍。
于是现在我便坐在这雕花铜镜前,最后一遍检查自己,一会儿,我便要下楼,打响这头一炮了。
镜中的女子着梅花妆,粉红色的梅花点在额头,平添几分妩媚。远山黛下,双眸虽已不再漆黑,却依然明亮如星,我只上了淡淡一层粉,遮住脸上一处细小的淡褐色斑后,便是一张肤白无瑕的年轻脸庞。我从未发现,自己也可以这般漂亮。真想让婉童她们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原来也不输给她们。这种时候,我还能笑得出来,在心里情不自禁地为自己鼓起掌来。
今晚我要跳霓裳羽衣舞,这是我在想着今晚如何登场时脑中忽然蹦出的,当我对徐妈妈说起后,她很是不信,据说这由唐皇宠妃杨玉环所创的霓裳羽衣舞并未完整的流传下来,当今世上可以勉强跳出的不过数人,我也不争,只是叫她找来一个会奏霓裳羽衣曲的伶人,和着曲子翩翩起步,我其实并不记得任何步法动作,只是大着胆子一试,这个身体像是识得那霓裳羽衣曲多年般,和着曲子自然起舞。或许,我就是那数人之一。
只跳到一半,徐妈妈便笑的合不拢嘴地叫停,直道即便我跳的不是霓裳羽衣舞,也够镇场了,又问我舞衣该是何样,这我哪里知晓,只让她自己看着办就是。好在她也不没有多问,忙去找裁缝。
因时间比较紧,我现在身上穿的是一件旧舞衣所改,我并只知道真正的霓裳羽衣该是个什么模样,身上这一件白色舞衣却也远比我之前穿的飘逸妩媚。
“霓裳姑娘,妈妈说该下去了。”霓裳,是我临时取的艺名。“好。”我盈盈起身,那小姑娘赶忙过来帮我提起裙摆。
待我从小道走到台边的时候,四周仍是酒杯碰撞调笑声不断,上了台后,开始有不少男人将眼光定在我的身上,有人喊:“呦,徐妈妈,有新姑娘了?怎的不先介绍给我们?”
徐妈妈眉眼一飞,风情万种地道:“各位大爷先别急,先让我们霓裳姑娘给各位送上一份见面礼。”台下已经开始叫起好来。她并未说是霓裳羽衣舞,也难怪,其实连我都不知道跳的到底是什么。
乐声起,我深吸一口气,轻阖双目,让身体自然地和着乐声起舞。慢慢的,恍惚天地间再没有一丝杂音,只剩这霓裳羽衣曲在耳边萦绕,我的肢体也停不下来,不停地转着,旋着,仿佛很久都没有跳的如此畅快了。
乐曲已终,四周静寂一片。不由的有些心慌,睁眼一看,却是徐妈妈灿比桃花的笑脸,台下的人只是呆呆的看着我。徐妈妈环视一周,似是很满意这样的效果,缓缓道:“各位大爷……”却是淹没在忽然爆发出的吵闹声中,有叫好的,更多的是“徐妈妈,这霓裳姑娘打哪里请来的,事先怎么也不通知一声?”“霓裳姑娘今晚已经可以接客了吧?”“霓裳的开苞钱多少,我包了!”“哼,你包的起么?我是银号老板,我今天要了霓裳!”
我静静望着这些叫的脸红脖子粗的男人,心里却是一片冰冷,即使可以挑选,这些人有愿意帮我的吗?不禁还是想念起那个路十一。
“各位静一静,听我说,静一静,”徐妈妈并不介意被打断,看上去她很满意这样的吵闹,“霓裳是京里来的头牌姑娘,这初到通州的第一夜,花落谁手,自然要看哪位更喜欢霓裳了!”
“我出五十两!”那个银号老板第一个喊道。我顺着声音望过去,发现是个估计超过七十岁的白胡子老头,瘦削的脸上满是如旁边姑娘身上百褶裙般的皱纹。徐妈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旁边之前被他嘲笑的肥头大耳的男人哈哈大笑起来,“宁老板家可真是好大的银号!我出一百两!”
“我出一百五十两!”又是一个醉醺醺的声音。
价格越叫越高,转眼到了四百两,加价的人虽然越来越少,但徐妈妈嘴越笑越大,可并没有松口的意思,似乎也早已忘了由我挑客人的约定。我的心越往下沉,这些见色心起的男人,哪里有一个能靠得住的?难道我真的要陪他们其中的一个?我真的要留在这里?
“五百两!”宁老头咬牙喊道。虽说我今晚这一舞震住了他们,不过到底只是个初来乍到的姑娘,五百两算很高的价了,只看徐妈妈笑眯眯的瞟了宁老头一眼,“还有没有比宁老板高的?”
“五百五!”一个三十多岁的锦衣男子喊道,他面色苍白,一副色欲过度的样子。
“六百!”一只肥猪加价。
“六百五。”宁老头又加。
我缓缓地闭上双目,如此,我只有一条路可走了。脑中浮现出那日与曾肃燎及聿儿共乘一骑的情景,内心平静了下来。于我而言,来到这世间似乎才短短一月而已,离开的话倒也不算太难割舍,聿儿在曾肃燎的照料下,一定会顺利一生。
“八百两。”一个懒懒的声音道,引的众人侧目。我忙睁眼在人群中搜寻,越急却越是找不到,恨不得喊一声“刚刚是谁报的价?”,好在终于找到了。
真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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